慕怀安那语气就只差把“你是不是不行”这几个字打在脑门上了。
楚琰额角的青筋直跳,第一次尝到什么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我没受伤。”他寒声道。
慕怀安闻言,彻底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若受伤了,他可担待不起,姑母定会扒下他一层皮。
然而,下一瞬---
慕怀安猛然惊觉,楚琰身上的血,既不是他自己的,那就是别人的。
“你……还好吧?”他俊秀的面容,这一次实打实生出几分关切。
鲜少有人知道,这位大周最尊贵的储君殿下,幼时曾有个不为人知的隐疾。
就是见不得旁人的血,溅在他的衣袍上。
一旦有这样的情景发生,轻则头疾发作,重则昏迷不醒。
这隐疾与楚琰幼时的经历有关,是由心结而生。
虽然听说后来他随先帝西征时,在战场上治好了。可这么多年过去,慕怀安还是第一次见他衣袍上沾有旁人的鲜血。
“无妨。”楚琰淡声回答,可神色间的隐忍阴郁,却很难再遮掩。
沈灵犀只当他是“恼羞成怒”,才会如此,并未过多关注。
慕怀安索性对他们道:“走吧,慕家在这附近有座温泉庄子,我带你们去沐浴清洗,顺便也让人来把这里清理干净。”
沈灵犀原想婉拒。
可当她瞧见,离他们一丈外的黑衣人尸身上,开始缓缓飘出亡魂,赶忙改了主意。
那些黑衣人新丧不久,正是戾气最重的时候,若她留下来,势必会吵得她连觉都睡不成。
楚琰这人虽不行,周身的煞气算是自带净化光环。
沈灵犀闭了闭眼,点头应下来。
*
温泉庄子就在望仙村五里地外的翠岚山脚下。
一进庄子,慕怀安便交代管事妈妈,将沈灵犀带去了栖凤斋。
栖凤斋是这庄子上最好的温泉小院,专供承恩公府女眷使用。
管事妈妈脸上难掩讶色,深知这女子在自家主子心中,定不一般。
对沈灵犀的态度更加恭谨几分,自带她去梳洗不提。
而慕怀安,则将楚琰请去了招待贵客留宿的瑞春阁。
温泉水将身上的血污洗净,终于令楚琰的神色缓和不少。
慕怀安郑重其事朝他告了罪,“方才一时情急,出言不逊,还请殿下恕罪。”
楚琰冷淡目光,落在他脸上,“一时情急?看你如此紧张她,你与她究竟是何关系?”
“原是没关系……以后,就有关系了。”
慕怀安想到方才,亲眼看见她差点死在黑衣人剑下,就觉得心惊肉跳,“先前我曾听祖母提起过,想让我与宣平侯的女儿结亲。原本我没那个想法,如今既知道她的身份,我决定,就她了。”
楚琰蹙了蹙眉。
“纯钧查过她的过往,你可想清楚,此女来历不明,又心思深重,你想娶她,皇后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姑母那边,我自有说辞。”慕怀安不甚在意地摆手,提到沈灵犀,唇角不觉漾起几丝笑,“我认识沈灵犀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她有时确实有些古怪……可她有意思啊!跟她一起乐子真是多。”
他憧憬地道:“我想好了,来日与她成亲以后,就让她女扮男装,天天跟我一起去查案,左不过两年时间,就能把大理寺那些个陈年积压的无头公案,全给结了。然后可以去江南,再然后就去云疆……肯定乐子更多。”
楚琰:……
“若只是为此,也不必非娶她不可。”楚琰难得耐心替人分析利弊,“如今这样你不也能与她一同查案么?承恩公府要的是当家主母,而非会殓尸验尸的仵作。你若真将她娶回府里,以她的心性,慕家未必容得下她,到时闹得家宅不宁,你又如何能安心查案?”
慕怀安不乐意了,抬起眼帘,“世子之位还有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能坐,让他去娶个当家主母好了,反正我就认定沈灵犀了。”
他朝楚琰谄媚地笑笑,“兄长,我知道绣衣使对她身份起疑,你才会亲自来查他。如今兄长也看见了,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如兄长就看在咱们幼时的情分上,放她一马?”
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楚琰垂下眼帘,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说起今夜的刺杀来,“那些刺客,用的是穿云箭,绝非寻常杀手。孤原以为这不过是个买凶杀人的小案子,如今看来,真凶背后勾连颇深。此事牵扯到宣平侯府,你若有心求娶沈灵犀,为了公正起见,此案不如交给绣衣使来审,如何?”
慕怀安暗道不好,忙笑着道:“殿下多虑了,我与沈灵犀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案子眼下黑衣人留有活口,冯奇也定知道些什么,还有喜鹊的尸身尚还未找到,等我把这些查的差不多了,再将卷宗拿给殿下过目,可好?”
楚琰抬眼看着他,勾唇一笑。
慕怀安眉心直跳,心中暗忖,看来宁王对沈灵犀的成见颇深,他与沈灵犀的婚事尚未定下之前,还是在宁王面前少提为妙,以免节外生枝。
*
第二日一早,好生歇息整夜的沈灵犀,神清气爽从栖凤院出来,就看见慕怀安长身玉立,正等在门口。
直到坐上回望仙村的马车,都没看见楚琰的踪影。
沈灵犀好奇地问:“宁六郎呢?”不会是恼羞成怒,再不愿见她了吧。
“昨夜就回京了。”慕怀安犹豫几息,对她解释道:“他幼时曾亲眼看见母亲坠落假山,惨死在他怀里,从那以后,便有了心结和洁癖,见不得旁人的血溅在他衣袍上。这两日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
沈灵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想到昨夜,她误会他是故意把她当成沙包,报复把血蹭到他身上,心下涌起内疚之意。
“那他身子……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她忧心地问。
慕怀安:?
他还是第一次在沈灵犀脸上看见这样的神色。
“喂,沈灵犀。”慕怀安白皙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沈灵犀:“什么话?”
慕怀安:“心疼一个陌生男人,是倒霉的开始。”
沈灵犀:……这话没毛病。
慕怀安睇着她,“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你可知道,如今你已被绣衣使盯上了。昨夜黑衣人所用的穿云箭,乃军中之物,看来此案牵扯甚深,还需尽快查明,若等绣衣使介入,你们沈家就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