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
慕怀安震惊了。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沈灵犀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楚琰眉眼放松,佯装什么都没听见,收回迈出去的脚步。
回身越过慕怀安,径自走到窗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转头看向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目光沉静如水,仿佛只关心窗外风景,压根不在意两人的谈话。
但修长挺拔的身形却在无形中,往两人的方向微微倾斜几分。
沈灵犀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还真是喜欢凑热闹。
正想说什么——
“沈灵犀,你是不是病了?在说胡话?”
身前,慕怀安伸手过来,便要去探她额头。
沈灵犀侧身避开。
“我没病,更没说胡话,我就是要退亲。”
沈灵犀见慕怀安似有不悦,便将实情告知。
“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祖母临终前,担心她过身以后,我在府中无人倚仗,未曾问过我,便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
“此事并非我愿,相信少卿亦是如此。少卿知道沈家状况,我并不想拖累少卿,与其你我将来做一对怨偶,倒不如趁现在亲事尚未被旁人知晓时,早些退亲,少卿也好早日觅得佳人,共度余生。”
“就这样?这就是你要跟我退亲的理由?”慕怀安脸色稍缓两分,他还以为她跟他退亲,是因为窗前那人。
原来,只是因怕拖累了他。
沈灵犀不解:“对,就是这样,不然呢?”
慕怀安看着她澄澈无辜的眸子,确然并无它意。
“既是这样,那就行。”慕怀安淡笑,“我不怕被你拖累,不必退亲。”
“那不成。”沈灵犀想也不想就说,“还是要退的。”
“为何?”慕怀安眸光微沉,“难道说,你执意与我退亲,是为了另觅郎君?”
他刻意咬重“郎君”二字,目光飞快瞟向窗前那人的侧影一眼。
“这是哪里的话?”沈灵犀不解地问。
慕怀安:“既然没有,又为何非要退这门亲事?你若只是怕我不愿,那大可不必,我今日便能告诉你,我慕怀安不仅愿意,还非常愿意。难不成你心里,还能有比我更合适的成亲人选?”
沈灵犀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真没想到,慕怀安竟会愿意同她结亲。
她若有所思片刻后,忖度着问:“少卿想与我成亲,是打算让我每天都跟你去大理寺办案?”
慕怀安脸色稍缓,给她一个“你最懂我”的眼神。
他就知道,他与沈灵犀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沈灵犀眉心突突直跳。
“倘若是因为如此,倒也不必非得结亲,如果少卿愿意退亲,我可以帮少卿多办些案子,当作补偿。”她温言劝说。
慕怀安手执扇骨,对她摇了摇,“不,这不一样。我喜欢你,想跟你时刻都在一起,所以咱们这亲一定得结。”
是想时刻拉着她去办案吧!
沈灵犀垂下眼帘,“承蒙少卿错爱,可我这性子,您是知道的,倘若嫁到公侯府邸,定会搅得家宅不宁,实非良配,少卿不如……”
“若只是因为这个,你无需有顾虑。”慕怀安截去她的话头:“我已跟祖母言明,对公府世子之位没兴趣,将来你我成亲以后,咱们便离开京城,江南、北地,云疆……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无忧无虑、逍遥自在,没有人管束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是每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吗?”
“确实很不错。”沈灵犀赞叹道。
慕怀安眉眼舒展开来。
正在此时,楼外窗下忽然传来一道骂街大喊:“唉哟,是哪个杀千刀的,扔碎瓷片暗算小爷!有本事出来,跟小爷大战八百回合!”
楼外大街上人声鼎沸,不知是哪家倒霉纨绔,被突然掉下来的瓷片砸中,哇哇大叫。
雅间里正说话的两人,根本不曾在意街上的叫骂。
也无人发现,窗边桌几上那套青瓷茶具,缺了一只茶盏。
楚琰端坐在窗前,抬起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转头看向雅间里说话的另外两人。
目光幽沉而清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少卿就更不该与我成亲了。”
这时,沈灵犀接下的一句话,凝滞住慕怀安尚未舒展的眉眼。
她唇角含笑,由衷地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志向,也不爱出门。只想呆在京城里,守着阿翁留下的福安堂和棺材铺,把它们做大,做强。少卿一腔热血,应该交付与你志趣相投的女子才是,在我身上,纯属是浪费宝贵的时间。”
她话落,楚琰平淡无奇的脸上,幽沉的冷色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这次轮到慕怀安,脸色微沉,眸底凝上一层清寒。
他正待开口,眼角的余光,瞥见窗边那人闲适的身影。
话锋陡然一转,“你如此拒绝我,该不会是因为……你心里真正心悦之人是宁六郎吧?”
楚琰的指骨不轻不重叩在桌面上,不由坐正了身形。
“少卿此话是何意思?”沈灵犀脸上难掩诧异,极快否认,“我与宁六郎先前只是做做样子,给隐月阁的人看而已。我们之间并无私情。”
见窗边那人重又转头看向窗外,慕怀安心里舒坦了,嗓音轻柔低问:“你真的、真的就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我怎么听他说……你心悦于他?”
“什么?”沈灵犀微怔。
但转念一想,当初她在福安堂,为躲开那人的试探,确实在他面前,佯装过羞怯欢喜。
若他当真会如此误会,也说的过去。
她澄澈的杏眸,若有所思。
“我对宁六郎并无任何爱慕之意,若少卿有机会见他,还请帮忙当面澄清。”
沈灵犀浅笑,撇清关系,“毕竟,我绝不会爱慕一个,将我屡次三番推入险境、横加试探之人。还望少卿明白,我与宁六郎,只是萍水相逢。可我却将少卿视作可以信任的至交好友,所以,退亲之事,也请少卿看在你我的情义上,方便行事。”
她可没忘记,当初在福安堂,“宁六郎”故意引刺客来杀她,害她差点死在剑下。
虽然他最后救了自己,可一码归一码。
沈灵犀这个人,念恩,也记仇。
有恩一定报。
有仇也一定会还。
“宁六郎”这个人,她一定不会喜欢。
坐在窗边的挺拔身影,因这一句话,握住了桌上另一只残存的茶杯。
恰逢窗外飘过一朵云,遮住了半片阳光。
楚琰那张普通至极的侧脸,陷在阴影里,明灭不定。
与他是“萍水相逢”。
与慕怀安就是“信任至交”。
呵……
原来,在她心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好,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