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杏被侯府护卫押进上房的时候,沈玉瑶刚换上新做的嫁衣,从卧房里走出来。
看见巧杏,沈玉瑶心里一虚,下意识就要往回躲,却被安夫人起身挽住胳膊拦了下来。
巧杏也是自小在侯府长大的,看见这阵仗,再想到这几日静思院里受到的冷遇,心里又怎会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被安妈妈撤去塞在嘴里的口布,她直接冲着沈玉瑶问:“四姑娘,您是在替我们家五姑娘试嫁衣吗?”
这房间里纵是没有旁人,沈玉瑶还是觉得难堪的紧,眼神躲闪着偏过头,不敢去看巧杏。
安夫人轻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四丫头,你连个小丫头都怕,等到后日嫁去承恩公府,又如何能面对那一大家子人。”
沈济见沈玉瑶这副模样,又听见小安氏的话,顿觉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他把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看向巧杏,“沈灵犀让你趁夜翻墙跑出来,是要给什么人送信儿吗?你把信拿出来,本侯就不为难你。”
对于沈济这个一家之主,巧杏心里自然是畏惧的。
她隐隐觉得,自家姑娘应是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给她那枚荷包。
荷包本就是要给四姑娘的,巧杏低下头,作出恭顺模样,怯生生回道:“回侯爷,姑娘让奴婢给四姑娘送样东西,就在奴婢袖袋里。”
安妈妈直接上前,把荷包搜出来,呈到沈济面前。
沈济眉头紧皱,就着手边的烛火,将那荷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瞧出什么来,索性让安妈妈拿去给沈玉瑶。
“她就只让你送个荷包?没让你捎什么话?”沈济又问。
巧杏:“姑娘只说四姑娘看见这荷包,就懂了,别的就再没说过。”
沈玉瑶接过荷包,指尖抚过上头的金丝绣纹。
并蒂莲花,茎杆一枝,花开两朵,是最喜庆不过的纹样。
寓意着同心、同根、同福、同生,可比作夫妻恩爱圆满,也可代表着情同手足,姊妹情深。
她脑中不由浮现起当初沈灵犀在大婚之夜,整理瑶娘尸身时,对她说过的话。还有那日在福安堂侧门,同伙计说的那些话……
心思有了些许触动。
而坐在上首的沈济,见她低垂着头,半晌不说话,又看向巧杏,“这几日沈灵犀在院子里都在做什么?心情如何?你如实道来。”
巧杏灵光一闪,无师自通张口就开始胡诌,“起初姑娘只是着急,坐立难安,让奴婢一直拍门,想见侯爷一面。”
“后来,发现没人理我们,姑娘不知想明白什么了,就开始哭,天天坐在廊下抹眼泪,茶饭不思,人都瘦了好大一圈,还哭着跟奴婢说,她很喜欢姑爷,别无他求,只盼着与姑爷双宿双飞……”
她一边说着,眼角的余光还不忘瞥向沈玉瑶。
成功看见沈玉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巧杏心下稍稍放松。
若四姑娘心里念着自家姑娘对她的好,定做不出那种抢人姻缘的事。
四姑娘抵死不嫁,难不成侯爷还能把她绑到花轿上去?
沈济嗤笑出声:“这会儿她知道哭了,以后还有她哭的时候。”
见从巧杏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来,沈济朝护卫摆摆手,“把她关进柴房里去,严加看管,待过了后日再放她出来。”
等巧杏被护卫带走,沈玉瑶手里攥着那枚荷包,鼓起勇气朝沈济道:“爹爹……还是算了吧,这是妹妹的亲事,女儿实在不该……”
沈济蹙眉,沉声打断她的话,“这就是你的亲事,不是她的,与慕家交换的庚贴上,写的是你的生辰八字,信物在你手上,谁敢说不是你的婚事?”
“可……可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
“皇后娘娘的懿旨,你也无需担心,那上头只说是沈家嫡女,她沈灵犀的名字,还没写到老家族谱上呢,她算什么嫡女?到时候拜过堂,慕家还能把女儿给我退回来?”
沈济伸手指着她手里的荷包,“她送你这东西,是什么意思?你先前不是已经同意嫁吗?怎就看见这荷包忽然又改了主意?如此瞻前顾后,能成什么事儿?”
沈玉瑶湿了眼眶,垂下泪来,“先前是五妹妹把女儿从李家那个火坑里救出来,女儿看着这荷包,又听见巧杏的话,觉得愧对五妹妹……”
“你愧对她?”沈济好似听见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可知道老祖宗给了她多少私产?那可是整座侯府大半的家业。这都是从你爹我手里抢去的,若非如此,你这回的嫁妆,又岂会只有这么点儿?”
沈玉瑶咬着唇,眼底尽是复杂之色。
一旁的安夫人见状,笑着抓起她的手,将那荷包从她手里拿出来,“四丫头,你若当真后悔,可就是上了五丫头的当了。她那么精明的人,才跟老祖宗相认几日,就哄得老祖宗把私产全交给她,最擅长的就是揣度人心。这种时候,她巴巴让人送荷包来,不就是赌你会心软,挑唆你跟侯爷之间的关系吗?”
“你好好想想,五丫头手里捏着老祖宗的私产,就算这辈子不嫁人,也是舒舒服服的,吃喝不愁。可你呢?若错过了慕大公子,你还能找到比慕公子长得更俊,家世更好的郎君吗?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若念着她的恩情,等做了世子夫人,再报答她不就好了。这女子嫁人,就是投胎,既选不了自己的出身,总得不计代价,嫁个好男人不是?”
小安氏那句“选不了自己的出身”,简直是说到沈玉瑶心坎里去了。
虽然族长下了封口令,可现如今沈家人都知道,她是个外室生的女儿。
这身份便是生来就带上的污点,哪怕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哪怕她德容兼备,都掩盖不掉的污点。
纵是如今有爹爹宠爱,还无人敢瞧不起她,可终有一天她是要嫁人的……
沈玉瑶脸上浮现起复杂的神色。
沈济给小安氏一个赞赏的眼神,板着脸,对沈玉瑶道:“反正为父能替你做的,全都替你做了。既让你替她嫁去慕家,我定有万全之策,当然,你若实在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大不了明年春闱,再给你榜下捉个良婿。”
“是选慕怀安,还是为了心里那点子愧疚,选个陌生人过一辈子,你自己做决定。为父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嫁不嫁?”
沈玉瑶已无法想象,若再遇上个李安临那样的,她该怎么活下去。
她只恨自己没有一个好出身,也没有像沈灵犀那样的好运气。
命运对她如此不公,那她也只有拼力去搏个好前程,她也是被逼无奈。
过了良久,沈玉瑶终于下定决心,眼中含着泪,委屈地道:“女儿……嫁。”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沈济脸上再次浮现出慈爱之色,“既然做了决定,日后就不准再反悔了。成大事者,须得狠得下心,爹爹以后还要倚仗你这个未来的国公夫人呢。”
说罢,他转头朝安妈妈吩咐道:“我给你几个武功高的暗卫,你准备一下,明日晚上,悄悄把沈灵犀给我送去别庄,严加看管起来,大婚之前,绝不能让她跑出来,知道了吗?”
“奴婢知道了。”安妈妈赶忙应下,转身出门,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