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转身。
她是真没想到,在信任丧失的情况下,楚琰竟就这样相信了她的话。
而一旁的慕怀安,完全听不懂皇太孙殿下在说什么。
“崔谨什么怀疑,什么对尸身动手?”慕怀安懵然地问,“我是错过了什么吗?”
他是觉得驸马今日的行径有点反常,可听殿下的意思,这崔谨是个渣?幕后还有指使???
沈灵犀不会随意对人说出自己的秘密,只能选择沉默。
而楚琰,则静静看着慕怀安,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更不会解释。
慕怀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他目光定在沈灵犀面上,“是你卜卦算出来的?”
然后又转头去看楚琰,不可置信,“殿下竟然信了???”
楚琰下颌微抬,算是默认。
慕怀安只觉得离了个大谱,他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要知道,皇太孙的父亲,也就是前太子殿下,当初就是因云良娣的“巫蛊之术”而死。
殿下不信,力排众议留下云良娣的性命,誓要查出真相。
又怎会去信这种玄门卜卦之术?
“殿下不是向来都不信鬼怪的吗?”慕怀安存心试探,“长公主同殿下一样,也向来不信这些,若公主问起来……”
“就说是孤让人查出来的。”楚琰看穿他的心思,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孤确实不相信鬼怪,不过孤信的是人。”
呵,信人。
果然是为了笼络沈灵犀的心,故意做样子出来的。
无耻。
慕怀安目光露出几丝幽怨,还想说什么,就见楚琰威严的目光淡淡睇过来:“怎么,还不去?”
慕怀安没有办法,只能不情不愿揖礼告辞,转身正打算离开---
“等等。”楚琰声音极淡地道,“帕子留下,孤还要用。”
慕怀安看着手里那方平平无奇的素帕,连个绣花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真要说出特别来,大概是……比较皱?
不对,皇太孙有洁癖,这么皱的帕子,他也不会要。
慕怀安脑中立时浮现出,方才他从沈灵犀手里抽出帕子的情景。
他将帕子攥在手心,眸色幽深,面上却笑着道:“下官刚拿了这帕子擦手,殿下喜洁,便就将它赏给下官吧。”
说罢,不待楚琰再开口,大步走出了房间。
楚琰薄唇紧抿,眼锋带着几丝不悦。
沈灵犀犹沉浸在方才他那句“不信鬼怪,信的是人”上,抬眸看他这副模样,深感困惑。
不就是一块帕子?这也值得生气?
她抬起青葱的指尖,指了指盆架下面,纯钧特意放那里的一摞白色素帕,“殿下,那里还有很多,要不要我再拿一块给您?”
楚琰:……
*
深夜,长公主府主院停灵的上房,只点了几盏长明灯。
屋角燃着皂角和苍术的熏香,遮盖住尸身的气味。
长公主与驸马崔谨恩爱多年,一直没能诞下子嗣。
此番,长公主过身,堂前守灵的,除了生前侍奉在身侧的仆婢外,便只有驸马崔谨一人。
白天,礼部前来治丧的人来来去去,院外还有衙差一直在盯着,崔谨始终没有机会下手。
现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自是要亲自求证心中的猜测。
崔谨在灵前燃了一支香,脸上尽是哀戚之色。
“你们都、下去吧。”他朝两侧跪着的仆婢摆手,“我想与、长公主、说说话。”
他如今是长公主府唯一的主子,仆婢们自不敢违抗他的命令,鱼贯退出。
常公公原是留在最后,崔谨也朝他摆手,“你也去外头守着。”
常公公犹豫几息,躬身退下。
房间里便只剩下崔谨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脸上的哀戚之色,拿起一盏长明灯,走到长公主停灵的床前。
“瑛子啊。”他压低声音喃喃道:“昨夜的刺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怕你是设下圈套诈死。让我来确认你的尸身,若当真是你,你也别怪我。”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短匕,掀开了尸身上覆面的薄纱。
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尸身的面容。
入目,精心描画过的眉眼,是他熟悉的模样,额间一点花钿,鲜艳欲滴,亦是他真心夸赞过的样式。倘若那双凤眼能睁开,定会染上几许风流韵味。
像,是真的像。
只是,不知是不是真的。
崔谨手持短匕,正欲在脸侧划上一道口子,查探真假---
忽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凉风,将屋里的长明灯吹得明灭几下。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谨郎,你在做什么?连我的尸身都不放过吗?”
这声音低沉幽怨,带着隐隐的威势。
是长公主的声音。
崔谨心下一惊,猛地转头,便看见身穿素衣的长公主,正立在后窗烛火的黑影之下。
她身上的衣裳、脸上的妆容,甚至连额间的花钿,都与床上躺着那具尸身,分毫不差。
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上,看不到脚,身量很长,仿佛飘在半空中。
崔谨浑身僵住。
这是人,还是鬼?
“卿、卿卿……”他张了张口,喉咙发紧,“我……”
“卿卿?”长公主唇角勾起三分嘲笑,向来凌厉的凤眼,透着失望,“你躲在别庄,得知他们要杀本宫的时候,可曾记得本宫是你的卿卿?他们究竟许诺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帮着他们害本宫?”
崔谨瞳孔震颤。
她话中提到的细节,与他在别庄里的经历分毫不差。
若她一早便知他藏在别庄,又怎会容他苟活。
定是死后才知道的。
意识到这点,崔谨猛地后退半步,心中已然有些相信,眼前这个,是只鬼,不是人。
“卿、卿卿,你……你是从、从哪听来的这些、话……我、我冤枉……”
他不断地往后退,脸色苍白发凉,却又因内心的多疑不安,下意识就朝床上那具尸身又多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崔谨回头的同时,床上躺着那具尸身,也忽然睁开了双目。
黑漆漆、冷幽幽的瞳仁盯着他,唇角亦勾起一抹嘲笑。
“哦?冤枉?”床上那具尸身,发出僵硬的声音,“你冤枉什么?你刚才不是还打算划开我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