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诧异转眸,完全没有想到,安王会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不止是他,旁边的玉竹,欲言又止,神情也很晦涩。
而堂上的长公主,气愤、痛恨之余,面上更多的是疑惑。
她始终猜不透,自己为何会被赵家人推着去死。
长公主看向始终一脸淡然的楚琰,“你早已猜出是赵家人了?”
“赵家人要为赵贵妃的儿子扫清道路,必须得除掉我,这不难猜。”
楚琰放下茶盏,似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漫不经心地道:“只不过,若当初绣衣使没有铲除隐月阁的老巢,查到宫里,玉竹之事就不会败露,也不会有人发现东宫那个冰窖,他们的计划不会溃败的这么快,姑母或许就不会被他们推出来与我斗,也就不必死了。”
慕怀安不解地问:“隐月阁是为了收集绣帕,玉竹是幕后指使,难不成玉竹与卫国公府也有关联?他们收集绣帕究竟要做什么?”
楚琰抬眸看向了长公主。
这也是他今夜坐在这里的原因,他亦不知其中玄机。
沈灵犀更是一脸疑惑。
提到玉竹,长公主神色微黯,眼中再次涌动着水光。
“玉竹那孩子生性淡泊纯良,绝不会做这种事,他不过是个无辜惨死的替死鬼罢了。”
她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扫了一圈,站起身,从床头的锦盒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绣帕来。
沈灵犀一眼便看出,那块绣帕,同先前那两块一样,都是《云国山水图》上裁下的残片。
长公主伸手摩挲着绣帕上的纹路,“六郎应该知晓,当年云国国破之际,云国戾帝临死前,曾以云国小公主的性命做人牲,诅咒楚氏皇族江山后继无人,但凡皇储,皆不得好死。”
楚琰似想到当时的场面,眉峰深蹙,眸色幽沉,“虎毒尚不食子,戾帝那样的畜生,枉为人父,所做所言皆是胡言乱语,不足为信。”
他极少在人前展露情绪,此刻说出这番话,足以可见对此事的厌恶。
沈灵犀的心,也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轻垂眼帘,掩去眼角乍起的泪意,咽下从心口涌上喉头的苦涩。
时隔这么多年,她以为再听到当年之事,已经可以平静面对。
没想到,并没有那么容易。
长公主幽幽叹了口气,“父皇原也是不信,只是在那之后不久,大皇兄就暴毙身亡,虽说东宫查出了云良娣的压胜之物。可也有人说,大皇兄之死,是戾帝死前的诅咒所致,毕竟作为人牲死掉的小公主,是云国的圣女。”
“于是,父皇暗中派人去云疆寻找破除诅咒之法,后来得知云良娣陪嫁那幅《云国山水图》,乃云国小公主的母亲命人所绣,唯有用此物才能解开诅咒。”
“只是绣图早在大皇兄暴毙那日便已遗失,父皇命人暗中找寻,不得绣图下落,而六郎身为储君似乎不受此诅咒影响,此事便不了了之。父皇驾崩前将此事告诉给皇兄,嘱咐皇兄百年之后,须得传位于六郎,方能保楚家皇嗣绵延。”
沈灵犀听见这话,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这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所谓诅咒,不过是她那个渣爹,临死之前的嘴硬罢了。
小姑姑陪嫁的那幅绣图,也只是娘亲生前赠予小姑姑,以慰藉她远嫁以后思乡之情的死物而已。
没想到在大周竟被人赋予这样的意义。
也难怪短短五年,连这幅绣图的残片,都能要人性命。
楚琰亦是挑眉,眼中难掩诧异。
这些秘辛,若非长公主相告,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只是很快,楚琰眼中的诧异,便被荒谬所取代,“所以赵家暗中收集这张绣图,是为了破除戾帝的‘诅咒’,好让赵贵妃的儿子活着成为储君?”
“没错。”长公主眸中晦涩不明,“皇兄登基以后,屡屡冒出要另立储君的念头,他想立的儿子,便会暴毙身亡。魏王、晋王、安王,皆是离奇身死,只有你至今活在储君的位子上。”
“皇兄接连痛失爱子,越来越相信此乃戾帝诅咒所致,这两年更是歇了要另立储君的心思。赵家想让赵贵妃的儿子上位,须得先让皇兄相信,这唯一的幼子,不会步上前三个皇子的后尘。”
慕怀安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所以他们才会暗中收集绣帕,只要将那副《云国山水图》复原,便能让皇上相信,诅咒会被破除。如此,再对皇太孙下手,扶持赵贵妃之子成为储君。”
此言一出,令沈灵犀忽然想起沈良来。
长生观与卫国公的小妾有勾连,想必当初沈良定是借着这层关系,得知了赵家暗中收集绣帕一事。
沈家老祖宗手上有一块绣帕,沈良不仅要将绣帕交出去,还想替赵家收集更多的绣帕。
如此,待到赵贵妃的儿子顺利登上储君之位,他便有了从龙之功。
这便是他的“登云梯”。
还真是想的够美。
至此,沈灵犀也彻底明白,赵家究竟在下一盘什么棋。
收集绣帕,破除“皇储暴毙”的诅咒,让皇帝相信立儿子为储君,不会再出问题,扶幼子上位,是其一。
暗中在东宫冰窖,布下疑似“巫蛊诅咒”的疑局,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把云良娣尚还活着一事公之于众,并借此成为攻讦楚琰的利器,是其二。
这两个计划并行,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便能成事,届时赵贵妃的儿子也长成了。
只是,她意外撞破绣帕之事,又协同绣衣使端了隐月阁的老巢,导致事情提前败露。
绣衣使查进宫里,他们便不得不推玉竹来做替死鬼。
可玉竹既死,此事便该就此了结才是。
然而,在中秋之夜,他们却又引了长公主派武婢前往冰窖探查,继而被楚琰抓获。
楚琰因武婢之事,前来长公主府对峙,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长公主乃皇帝胞妹,备受皇帝宠信,于赵家而言,是助力而非阻力。
他们为何会这般急不可耐地,推长公主与楚琰斗个你死我亡?
沈灵犀能想到的疑点,慕怀安和楚琰自然也能想到。
楚琰似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他抬眸看向长公主,眼锋凛冽:“玉竹的碎尸,是一名武功高强的女子,丢进安王府的。姑母对此事可知情?当初安王之死,与姑母可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