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
仿佛是再不愿意忍受这样的作恶多端、畜生不如的媳妇。
曾夫人抹去眼泪,厉声沉喝:“把这毒妇给我拖下去,带到祖宗宗祠面前,家法处置!还有莲俏那个贱婢……”
听到曾夫人提到自己,莲俏抱着肚子艰难地撑起身,含泪红肿的双眼终于睁开一丝缝隙。
果真,舅母没骗自己。
只要她乖乖听大夫人的话,二爷就会把自己留在身边抬为贵妾。
只要二奶奶没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能上位。
谁知下一句,莲俏却听到曾夫人狠厉的下令声,差点吓得当场昏厥过去。
曾夫人:“还有莲俏那个贱婢,把她也给我拖下去沉塘!”
莲俏吓的肝胆俱裂,抱着肚子哭求:“不……不要!大夫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二爷的……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的亲舅妈带人,塞了口布,绑起双手就要拖下去。
而那边,谢婉燕也刚堵上了嘴。
两人都拼命挣扎。
苏成明也慌了下神。
谢婉燕就算了,怎么母亲连莲俏都要拉去沉塘?看这样子,不像是作假说说而已。
他准备劝说,却被曾夫人一个眼刀冷冷扫来。
苏成明顿时就看明白曾夫人眼底深意。
这一晚,为了自保,是要真的杀人了。
不但要杀知道内情的谢婉燕,还要杀知道其中真相的莲俏。
就连莲俏肚子里的那个种,也不能留在这世上。
想到母亲的声誉与自己的前途相关,苏成明闭了闭眼,只能咽下已经到嘴边的想劝说的话。
“莲俏……莲俏……不……”
此时,在一团混乱中,没有人能看到,早已是一团魂体的谢妈妈,正在拼命阻拦拖拽自己孙女的仆婢。
可她早已是一团魂体,又如何挡得住那些人。
眼见自己的孙女,真要被拖去沉塘,一尸两命。
谢妈妈哭着扑向老祖宗。
“老祖宗……老祖宗……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是个背信忘义、卖主求荣、猪狗不如的畜生……老祖宗,奴婢知道自己烂命一条不值钱,就算给您做牛做马十辈子都难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可是莲俏肚子里怀着的是二爷的种,就算您看不上莲俏,也求您看在苏家列祖列宗和那个孩子的份上,求你快救救她可怜的孩子吧……”
谢妈妈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哪怕只是一缕幽魂,也猛地往地上磕头。
内心除了慌乱担虑,就是深深的悔过。
她恨透了自己的卑劣短视,鬼迷心窍。
要不是贪心不足,怎么会走上卖主求荣的路子。
要是老太太还在,她们祖孙如今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后悔无数次,怪天怪地怪大夫人,也只能怪她们背弃了老祖宗的信任,丢了她们最大的靠山。
同一时间,和谢妈妈一样,悔得肠子都青了的还有谢婉燕。
她若知道,场上还有一个亡魂与她近况相同,大概还会不计前嫌,两人抱头痛哭。
她当初何曾不是利欲熏心、愚蠢短视,为了曾夫人口中的夫妻利益,隐瞒老祖宗被害死的真相。
事到如今,谢婉燕才算终于明白,这阖府上下,只有老祖宗是真心对她好。
是不牵扯利益地,不求回报,爱护着她这个晚辈。
而她……而她竟然愚蠢到,为了一己之私,背弃老祖宗。
“老祖宗……老祖……唔唔唔……唔唔……”
谢婉燕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奔向老祖宗的尸身。
她就算嘴里被塞了口布,口齿不清,也要说出一切真相。
就算是死,她也要拖着这狼心狗肺的曾氏和苏成明一起去死。
就当是,替向来疼爱她的老祖宗清理门户!
曾夫人岂会给她机会,沉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们拖走!”
仆婢们赶忙冲上前去,就要使蛮力拖人---
“慢着!”
始终冷眼旁观,不发一言的老祖宗尸身,凉凉开了口。
“曾氏,我人虽死了,魂还在呢。你把她的嘴堵上,就以为万事大吉了?真当我看不出你这些鬼蜮伎俩呢?”
曾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佯装听不懂,“婆母此言……儿媳怎么听不懂呢?”
“你无需听懂。”
老祖宗的尸身,对着眼前的仆婢们,僵硬地伸手,指着近处的谢婉燕,“把她放开。”
又指向远处被五花大绑的莲俏,“把她也给我抬过来。”
老祖宗诈尸还魂,苏家的仆婢们心存敬畏,她的话自然无人敢不听。
谢婉燕一摆脱桎梏,立时奔向老祖宗。
她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渗出血丝。
“姑奶奶……”她悔恨交加地痛哭出声。
一旁的莲俏,比谢婉燕更惨。
五花大绑不说,在拖拽时脖颈、胳膊也擦出好不少伤痕,两侧的脸颊青肿,肩膀也脱了臼,半边胳膊都动不了,眼神尽是绝望。
经历过方才种种,她想到过往在老祖宗房里,受到的那些关爱和恩惠,只觉得口中发苦,心中说不出的闷堵。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妈妈劫后余生般拥着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念在往日情分上,我只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老祖宗尸身的声音,虽然略显僵硬,但无损她的威严,“说出实情,还是要同曾氏一起继续冥顽不灵下去,你们自己选。”
“姑奶奶,我都说,我全说。”
谢婉燕跪在老祖宗脚边,目光狠瞪着曾夫人,“我只看见推您下山那人的背影,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身形确实与九叔有几分相似,没看到那人的脸。”
“我当时叫了一声,那人就从假山另一侧跑了。当天晚上,婆母便来找我,让我将此事全推到九叔身上,此事定与婆母有关,这么多年来,她因着您偏袒九叔,还年年从中馈里划大笔银子给九叔,心生怨怼,才会做下此局……”
谢婉燕在这边说着,旁边的苏成明见势不妙,想冲上去制止---
却被绣衣使按在地上,堵住了嘴。
“唔……唔……唔……”
莲俏已经绝望到极点,想到方才被那母子按在地上堵嘴,以自己这等身份,若今日不能将他们锤死,来日自己也没活路。
她亦连滚带爬,跪在老祖宗脚边,哭着将实情说了出来,“奴婢与二爷有首尾以后,大夫人就连番拉拢祖母替她办事,九老爷那方私印,便是去年二奶奶虎皮钱出事后不久,大夫人知道消息,让祖母去找南山先生刻的。”
“听祖母说,大夫人还拉拢了当初替二奶奶放虎皮钱的表兄杨双文做账房……”
“那日奴婢一心想要坑二奶奶,在绣衣使面前露了破绽。大夫人便让舅母赵春兰来。”
“舅母说二奶奶身份贵重,奴婢若谎称二奶奶杀了老祖宗,谢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奴婢的谎话就会被揭穿,大家全都没命。”
“奴婢听后很害怕,舅母就把九老爷的玉佩给奴婢,让奴婢藏好,不能直接露出九老爷来,须得先在堂上装作指证二奶奶,等到被人发现玉佩,所有人就会相信,奴婢是为了维护九老爷,才诋毁二奶奶的,这样便不会再有人怀疑奴婢腹中胎儿的身份。”
“届时让奴婢再将九老爷指认成凶手,便能借绣衣使的手,除去九老爷。奴婢腹中的孩儿,也就成为九老爷唯一的血脉,九老爷那份家产,自然也就成了奴婢腹中孩子的……”
谢婉燕和莲俏两人,将此案背后的实情,当众吐露了个清楚明白。
灵堂内外一片哗然……
武安伯苏尉沉着脸站起身,大步走到曾夫人面前,厉声质问:“这都是你指使的?你为何要这么做!”
老祖宗也目光幽幽地看着曾夫人。
曾夫人岂会当众承认这种事。
“婆母,夫君,这二人一个是连嫡亲姑奶奶都敢害,连婆母都敢打的‘不孝女’,一个是连主子都敢咬的恶奴,她们空口白牙说的话,怎能作数?”
她看向谢婉燕,轻嘲,“我且问你,周二家的亲眼看见你与你表兄从假山上跑下来,你却说凶手是从假山另一侧跑下去的,谁能为你作证?你说我教唆你说谎,证据又在何处?”
“小安能作证。”谢婉燕立时回答道。
曾夫人不慌不忙,“那你让她出来做个证吧。”
谢婉燕抿唇不语。
出事那天下午,小安外出采买,再也没回来过。
府上已经报官多日,至今杳无音讯。
现如今她都怀疑,小安是不是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婆母杀人灭口了。
曾夫人见她答不出来,又冷笑着问莲俏:“你说我拉拢你祖母,让你祖母去刻私印,还拉拢账房,证据又在何处?”
莲俏亦是沉默。
证据都在祖母那里,可祖母已经死了,她去哪儿找证据。
“你们都没有证据。”
曾夫人满目凄色,对着老祖宗和武安伯哭诉:“婆母,夫君,倘若你们真要相信这种无凭无据的谎言,儿媳也无话可说,那就请绣衣使将儿媳绑去北衙好了!儿媳愿做婆母心中的凶手,但求婆母能够安息。”
说着,她朝老祖宗重重叩首,端的是一副孝顺节妇的做派。
“唔!唔!”
苏成明始终被绣衣使按着,只能靠呜呜声,替自家亲娘“鸣不平”。
出乎所有人意料,此番向来孝顺的苏成业夫妇二人,此番却只是远远看着,并未上前。
更不曾出面,为曾夫人说上只字片语的好话。
人群中也有少许人,觉得曾夫人无辜,见这二人如此凉薄,低声叱骂,“自私”“无情无义”“连亲娘都不顾。”
武安伯拧眉,转头看向老祖宗,“母亲,此事恐有蹊跷,不如从长……”
“计议”二字还没说出来,“啪”的一下,老祖宗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
“这些年你驻守边关,脑子也留在边关了?她若无辜,我今日何故要还魂而来。”
老祖宗的尸身说着,抬起黑漆漆的眼眶,看向曾夫人,“你既打算死撑到底,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你以为人死了,便就死无对证了?你莫忘了,我既能活过来,他们也能活过来!”
曾夫人似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老祖宗的尸身,朝她扯了扯嘴角,便向宾客上首的楚琰喊道:“六郎,把他们抬上来。”
楚琰朝绣衣使颔首。
立时便有四个人,用木板抬了两具蒙着白布的尸身出来。
绣衣使在灵堂正中,置了三把椅子。
老祖宗在正中那把椅子上坐下,对着苏显道:“九郎,开阵,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