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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库房回绛芸轩,打会芳院穿过去是最近不过的。

并且眼下正是阳春三月里,草长莺飞时。贾府布局又十分讲究,亭台楼阁间山石池岸绿柳黄莺,一派姹紫嫣红的富贵气息,很是养眼。

不过自打凤姐儿管家以来,府上规矩愈发严苛,又有袭人这个耳报神天天看顾着。内院的丫鬟们不许四下随意行走,是以自打进了贾母院,即便事务不多,却也不曾出来闲逛过几趟。

眼下得了机会,从会芳院绕路回去也并不多几步路,心中这样想着,脚下便这么做了。只是穿进角门,待看见围墙边堆了许多石料,一副即将大兴土木的样子时,也不自觉懵住了。

从前繁茂的会芳院,如今墙头都已矮了二尺,站在高处望出去,连隔壁奠仪的白灯笼都瞧得一清二楚!

幸好眼下青天白日里,否则这场景还怪瘆人的。

她左看右看,眼见四下无人,抱着白麻布一溜烟儿的退出了会芳院的角门。边走边寻思着,这恐怕就是大观园的前身了,否则不年不节的,何苦大费周章?

“做甚这般慌慌张张的?不过你来得可正好,我有个信儿得说给你听!”一口气儿疾步到绛芸轩正门,恰好遇上兴致勃勃归来的晴雯。

两人一面撕着布,一面咬着耳朵,云珠听得啧啧称奇,这可巧了,晴雯带回来的八卦正好将库房那帮小丫鬟的话头儿接上了。

却说今日赖嬷嬷家宾客盈门之时,那焦大带着儿子在赖府门前跳脚骂了好一阵子,后头还是赖大娘扬言要放狗这才了了这场闹剧。

云珠总结陈词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这焦大又是宁府的老仆,虽同赖嬷嬷有旧,却也不至于这般……这般丢人现眼……”

如今蓉大奶奶一去,东府正忙得热火朝天,对下人的管束就愈发松散了。听闻这些老仆还因着赏钱的事儿大庭广众之下动了拳头,若不是王熙凤接手了大权,上去快刀斩乱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东府人人自危,还不知道得闹出些什么更大的笑话儿呢。

绮霰端着簸箩过来帮忙时,就见晴雯一面捻了针线,一面眉飞色舞低声道:

“正是老了要为家里的子孙挣个前程,才好这般疯魔呢,今儿随焦大上赖嬷嬷家的正是他那小儿子,听闻啊,那小儿子的亲娘早些年受不住焦大的拳头,一脱了奴籍便卷了细软跑了。好端端的国公府大恩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尚没几日,便又成了个孤家寡人,这些年定然是十分嫉妒赖嬷嬷。”

有勇无谋,焦大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又爱四处宣扬自己颇得国公府厚爱云云。甚至偶有喝酒时起了兴头,更是绘声绘色的同人描述自己当初是如何背着老国公从尸山血海里挣脱,简直将自己描绘成了一个救世主的模样。

宁国公夫人听了多回线报,心中想着酬也酬了,谢也谢了,还这般车轱辘似的来回乱说,旁人听得多了指不定以为他宁国府是个什么软蛋。

便将焦大诏进府中询问,最后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这焦大竟是迎了个小自己六七岁的小丫鬟进门做妾,自己则又卖身进了宁国府做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只可惜好景不长,宁国公两口子在世时,焦大在府中的待遇自然没得说。

可后头宁国公一病不起,宁国府的爵位二三十年便易了四回,如今当家的贾珍乃是当年宁国公的重孙子辈儿,哪里还认得什么焦大焦小的,只念着他是府中积年的老仆,高高挂起也就是了。

主子都不待见他了,奴才们见风使舵,好差事更是轮不上他,一来二去的,家底只出不进,到如今不是个空壳也差不了多少。

添油加醋的,晴雯又补了不少旁白,云珠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就听绮霰径直道:“你且再胡咧咧些,看回头赖大娘不找你算账!”

晴雯笑着分辨道:“好姐姐,我如今还没说到正头儿处呢,你可别吓唬我。”

说罢却也听话的起了新话头,聊起今日出门的趣事。

从赖家添了个生得国色天香的灯姑娘,到王熙凤在东府如何立威,上东府吊唁的宾客都有谁,再到黛玉的车马行李已经准备齐全不日便要前往扬州。

端的是个足不出户却晓尽天下大事,也不知道她怎么生的耳朵眼睛,竟是一个热闹也没错过过。

末了又十分不好意思道:“云珠知道的,我今儿是去见了我表哥,哎,如今我那嫂嫂有了身子,正是闹腾的时候,今儿要吃酸杏子明儿要吃糖菓子的。这不,听闻咱们府中出去了一种兽样的糖人,正闹着要瞧瞧呢。”

说到这儿,晴雯端起杯子掩饰似的喝了口茶水,目光直往云珠身上打量。

这两年的磨砺可不是白来的,本就成年的灵魂经了这么多事,何其通透老练?单看晴雯铺垫这么久,就能猜出真相了。

这院中丫鬟们抱团,许多人已经隐约有以袭人马首是瞻的意头。而同为大丫鬟的晴雯却每日里没心没肺的,四下里心直口快,虽得罪人,却是一等一的好相处,于是一拍胸脯道:“这活儿我便揽下了。”

顿了顿又道:“我原本也是想给小侄子做个什么贺礼的,你这般说了,我倒是有想头了。”

晴雯心领神会,忙接口道:“既是如此,没得辛苦你帮我一遭,赶明儿我得空给你绣个蝶戏牡丹的扇面!”

绮霰叹口气:“你这张嘴呀。”

见晴雯毫无醒悟的模样,又忍不住提点道:“昨儿你们去了赖府,老太太提了袭人前去回话,虽听不细致,如今却也不少人知道她揽权独断,连宝二爷都要听她安排。有道是人言可畏,她仅仅是做了些不算太出格的事便被敲打了,你说这些妄议的话,岂不是上赶着给人送话柄了?”

“敲打袭人?”云珠将信将疑道,“袭人姐姐正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丫头,听闻老太太极满意才拨给宝二爷使唤的,怎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明明就是送过来的通房丫头,做些跟旁的丫头不一样的事也实属正常,哪里就够得上老太太专门敲打一遍了?

莫不是她做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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