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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道:“啊什么啊?不是还想去皇宫转转,这个点了,皇宫外宫也没人当值,进去看看便是。”张天一喜:“真的啊?”

“熊样,走罢!”朱元璋背着手,张天赶紧去搀扶朱元璋,两人踏步朝皇城而去。

皇城分内外郭。

以午门分割。

午门内,则是大明皇帝办公和朝臣上朝朝拜的地方。

午门外,则是外郭,是六部、二十四监等衙门办公的地方。

皇城和皇宫,在任何朝代都属于两种概念。

此时的皇城外郭灯火通透,各办公衙门却已经熄灯,群臣早已下值回府。

张天随着老爷子一路畅通的抵达皇城武定门。

望着那巍峨庄严的皇城宫门,张天心生澎湃和敬畏。

他心跳有些加速,第一次进到这象征权力中枢的大明皇城,没有人心里不激荡。

朱元璋看着脸色通红双拳紧握的张天,也没说什么,继续朝前带路。

宫内守门的侍卫早就被锦衣卫知会好,所以朱元璋也就做样子拿个牌子给守门兵士看看。

张天默不作声的跟着朱元璋,步履沉重,心生豪迈。

穿过幽深的门洞,入眼处便是偌大空旷的广场,广场两侧的朝房则是通往各衙门办公的道路。

道路显得十分狭长。

但又穿越两道宫门后,忽然看到一片极开阔的平台,白石栏子,雕龙望柱。

“这是即将到来的洪武二十五年殿试举办的地方。”朱元璋介绍。

张天点点头。

朱元璋继续呆着他朝前走去,走了很久,才在西方长廊上看到鳞次栉比的衙门公房。

“走吧。”朱元璋带着张天进入殿阁公房。

殿阁没具体的隶属,单独一個小值庐。

屋内十分宽敞,空无一人。

朱元璋点了灯火,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案牍上堆着许多奏疏,这些奏疏都没有送去皇宫给朱元璋批阅。

朱元璋熟稔的走到案牍前,对张天道:“搬个椅子,来咱旁边看。”

张天点头,刚准备去搬椅子,想了想,又去沏好一壶茶,先放在朱元璋旁边,这才去搬椅子走过来。

朱元璋默默看着张天的一举一动,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这个时候方寸还没乱,咱这次只是带你见见世面,日后你还要见比这更大世面!

男人嘛,遇到任何事都不该慌乱!娃子表现的不错,咱很满意!

朱元璋笑着问张天道:“啥感觉?”

张天道:“和做贼一样……老爷子,你说要被发现,咱这是不是违法乱纪啊?”朱元璋哈哈大笑:“屁!这里又不是皇宫。”“明个起早点,谁还能看到不成?”张天点头:“噢,好的!”

应天府某处宅院。

傅友文的府邸内的灯刚刚熄灭。“老爷……”傅夫人脆声说着。

傅友文一把将其推开:“莫和老夫玩这些事!老夫明天要早点去值庐!马上年底了,账不盘好,睡不安心。”傅夫人一脸幽怨:“你就抱着你的账簿吧,看看能不能给你造出几个孩子来!”

夜深了,外面开始起风了。

深秋的天,越来越寒。

朱元璋随意披着衣衫,认真的翻着奏疏。

这种场景,在自家书房曾经上演,只不过位~置对调了。

那时候是张天在批,老爷-子在指导。

这次是老爷子亲自批奏疏,张天则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他有些恍惚,尤其看到朱元璋那一丝不苟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敬畏之感。

老爷子寻常就一个可爱的老头,可这批起奏疏来,那一颦一动极其认真的样子,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张天突然有些好奇。

皇帝批奏疏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会不会旁边有几个小宫女伺候着,时不时端着一些果盘走来,又时不时给皇帝研磨之类的?

张天心思飘了很远。

朱元璋头也没抬,对张天道:“别分心,好生看,好好学!”啊?

这老头儿眼有些尖啊,自己走神都能看出来?

张天仿佛回到后世被老师抓典型的样子,尴尬的笑笑。“火燎旺点,你这样趴着看,不是把眼睛看坏了吗?”朱元璋开口教育。

张天不知道怎么撩火,朱元璋微微伸个懒腰,站起身拿着长长的铜针,在粗粗的蜡烛上挑拨着。“一个国家就好比这蜡烛,想要它明亮,就要把多余的废物去掉。”朱元璋边剔除蜡烛上的杂质,边对张天道。张天若有所思,点头道:“在理!”

“老爷子,你看过皇帝批奏疏吗?”张天突然其想的问道。朱元璋不解的看着张天:“怎么?”

张天有些向往道:“我在想,皇帝批阅奏疏,是不是旁边太监啊、宫女啊,都在一旁伺候着,夏天扇风,冬天撩火……”“就颇有那种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味道在?”“啧啧,想起来就舒坦!”

朱元璋气笑了,没好气的骂道:“屁!”

他走到不远处,端着温好的开水,冲了一壶蜂蜜茶,递给张天。张天赶紧接过来:“谢谢老爷子。”

朱元璋挥挥手,然后道:“咱告诉你,就算皇帝批奏疏,也是不允许人来看的。”

“这是国家大事,不容一点点马虎,旁边多个人,只能让你分心,要那么多人伺候干啥?”“咱皇帝不是那娇贵之人,还啥醉卧美人膝,你扯犊子呢!”

“选择享受权力的同时,就要尽该尽的义务,皇帝没你想的那么快活。”张天噢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两人闲聊了一会,朱元璋便又坐在太师椅上,继续开始批阅。

张天精神震了震,认真的看着朱元璋批奏疏。

这是一封户部的奏疏,上面记录了工部上半年的开支。

朱元璋有些踟躇的停下笔,眉宇微蹙。

“咱记得,去年工部上半年的支出不过七十多万两白银……”

张天定睛望去,工部这半年的开支,已经高达一百万两之巨,难怪朱元璋有些踟躇不定。张天试探着道:“寿州府灾后建设,会不会在这上面耗费太多?”

朱元璋摇头:“就算寿州府大面积受灾,建房屋才几个钱?哪至于多开支三十万两?”片刻之后,朱元璋脸色冷了下来。“会不会有人在贪污?”

工部是最容易贪污腐败的衙门,他们接触了国家大部分的工程建设,这里面最容易出猫腻。张天道:“那就查?”

朱元璋叹口气:“一个工部,是大明十四个布政司所有财政汇聚上来的。”“布政司下面还有州府。”

“想要查,谈何容易,都察院就那么多人,让他们用一年时间,也不可能将州府县各地的财政查明白啊!”从去年开始,朱元璋就隐约觉得账簿有些不对,可他始终没有头绪,也不知道该如何排查。张天思考片刻,对朱元璋道:“有没有各州府账簿?随便拿个过来就成。”朱元璋看着张天:“你要筛查?这个量可太大了,而且很难排查!”

那些密密麻麻的账簿,即便强如朱元璋,看的都有些头疼,每一页的数据,更是多不胜数,想查,怎么查?

别说朱元璋了,让户部统计出来这些数据,都需要耗费一两个月,更别说再让他们排查了。张天神秘的道:“先拿过来嘛,我看看。”

朱元璋摊开手:“许多账簿,户部都封存了,这么晚了,户部也不可能送过来。”

“不过就算给你小子,你又怎可能一夜之间摸查清楚?”

张天想了想,对朱元璋道:“我观察过很多数据,总结过一个规律可以查出假账。”哦?

朱元璋陡然来了兴趣:“说说看,啥规律这么厉害,看一眼就行?”

张天道:“本福尔摩……额,老爷子姑且可以将它当成查假规律。”

一堆从实际生活得出的数据中,以一为首位数字的数的出现概率约为总数的三成,接近直觉得出之期望值/9的倍。推广来说,越大的数,以它为首几位的数出现的概率就越低。它可用于检查各种数据是否有造假。

这是张天后世学到的一种叫本福特法则的定律。

张天组织语言,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告诉老爷子。

朱元璋瞪大眼睛:“你意思是,首位数,不是平均出现在账簿之中,而是首位越大,出现的可能就越小?”

怕不是老爷子带进来来的?

我丢!

这这这……

傅友文身子定在原地,嘴唇一张一合,如鲠在喉,竟不知该说什么!

傅友文一直觉得张天不简单。

当初老爷子带他和詹徽去张天家问策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

他相信,这个天下一定不伐有一些奇人异士本领高超之辈,遗落在民间成为遗珠,可老爷子如果真是看中对方的本事,为什么还要将身份捂的死死的?

直接告诉张天,他是皇帝,要重用你张天,这不就成了?

可老爷子没有,非但没有,老爷子对张天的感情胜与常人。

那时候傅友文就觉得张天不简单。可现在……

老爷子居然又将这小子给带到皇城来了?

他强忍着震惊,直到看到张天走了很远,才浑浑噩噩的进了皇城。

刚进去没多久。

就有锦衣卫拦住他。

“傅大人,皇爷在殿阁,让你带着工部各州府县的账“五五零”簿一册过去找他。”嘶!

殿阁是学士们给皇帝掌眼奏疏的地方,老爷子不会带着张天在那批了一夜的奏疏吧?傅友文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赶紧点头:“好!本官这就去。”

朱元璋揉了揉肿胀的眉心,起来在院子里舒展舒展筋骨。

张天替的那查假定律,朱元璋似信非信,心里有些狐疑,反正左右也无事,索性就让傅友文拿几本账簿来看看。

没多时,傅友文抱着工部账簿来了。

工部各州府的账簿很多,傅友文一次自然没有抱全。朱元璋睨了他一眼道:“将账簿放值庐,继续去拿。”“遵旨!”

傅友文低头进入殿阁值庐。

值庐的奏疏已经工整摆放起来。

傅友文心跳的厉害。

看来老爷子昨晚真的再次批了奏疏啊!

他不敢多想什么,将账簿放下,便恭敬退出去。

朱元璋活动的差不多了,便重新回到值庐。

他随手翻开傅友文送来的奏疏看着。

大致浏览一遍,便朝旁边扔过去,如此反复。

等傅友文再次抱着一沓账簿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散落着各种账簿。

朱元璋还是和刚才一样,翻开一本账簿,大体看两眼,便将账簿甩到一旁,一次如此重复。

傅友文微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又不敢提醒。

老爷子这是做什么啊?哪有这么看账簿的?

这究竟在搞什么鬼。

正在傅友文转头要走的时候,朱元璋头也没抬开口道:“今年上半年,工部开支比较去年同期涨了三十万两,你就不觉得奇怪?”傅友文顿住脚步,急道:“微臣……微臣在查。”

朱元璋微微哼了哼:“什么时候才能给咱一个满意的答复?”“这………”

傅友文不敢将话说的太满,毕竟户部满打满算就那么多人,“大概,两个多……月,应该会……”朱元璋冷笑道:“两个多月,就算查到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找什么人算账?”傅友文垂着头不敢说话。

朱元璋则继续将账簿甩在地上。

似乎意识到什么,仿若一道电流在朱元璋脑海划过去,他赶紧将刚才扔出去的账簿重新拿起来审查。

这是来自浙江淳安县的账簿。

朱元璋看着这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瞳孔渐渐眯了起来,眼中放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光芒。“淳安县上半年在做什么?”朱元璋问傅友文道。

傅友文赶紧道:“回皇上,在修新安江淳安段河堤。”朱元璋手指敲打着案牍,一下一下,仿若敲丧钟一般。“工部上半年就淳安县拨过去十万三千多两白银……唔!”“查!”

“让都察院去一趟淳安,给咱秘密查着!”

傅友文急忙记下,却也不知道老爷子为啥就盯上淳安了。

这账簿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如果出问题,户部负责统计的吏目早就说出来了。

这说明,账簿汇聚到吏部,到统计完毕,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可为什么老爷子就看了那么一眼,就让都察院下去查了?这是随机抽调?

正在傅友文深思之际,朱元璋再次开口了。

“宁波卫在修建水寨是吗?”

傅友文愣了愣,“启奏皇上,确实如此。”

洪武年间,东南沿海有三种水师兵种,一种是隶属于水师的卫所,一种是各地方内河水寨,还有一种则是乡里的民兵。

水寨是一种在近海内河的防御工事,通常会在河堤海岸建造一处防御城堡,专门负责阻击近海敌人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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