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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的雪花还在下着。

朱元璋站在雪地中。

银发和白雪相互交相辉映。

当这首词被朱元璋阴阳顿挫豪迈狂放的读完之后。

詹徽和傅友文一瞬间,竟是有些恍惚。

他们恍惚透过雪幕,看到了历史。

看到了朱元璋那个金戈铁马的历史。

看到了这个老人,年轻时一往无前的气势!

看到了这個老人,年轻时所向睥睨的自信!

纵然他六十三了,可是当他站在那里,他已经是大明的天,是万民的父,是众生可望不可即的大明主宰!

啪,啪,啪!

掌声越来越大。

詹徽和傅友文发自内心,情不自禁的开始鼓掌。

朱元璋已经陷入在方才诗句内的豪情壮志中,直到掌声响起,他才将思绪拉回来。

他回首,看着一脸震撼的傅友文和詹徽。

现实再次将朱元璋拉了回来。

这两老伙计,头上也白发苍苍咯。

老咯老咯,读着词,咋还将自己带入进去了呢?

朱元璋有些莞尔。“咋样?”

看着詹徽和傅友文,朱元璋咧嘴问道。

自然是问这首词怎么样。

詹徽当先开口:“有吞并龙虎,气象万千之势!”

傅友文更是由衷的道:“皇上眼光格局之大,胸有万千韬略,微臣佩服万分!”尤其那句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这首词里面,简直不要太写实!

或许也只有朱元璋这样的伟大帝王,才能将成吉思汗看成只会弯腰射弓的莽夫!

这是对元廷最大的蔑视,是对我国朝最大的褒奖!

虽然这首词没体现出来,但他们理解出这层内涵意思。

朱元璋哈哈大笑:“是吗?”

笑容中有些狡黠,看着两位重臣,他道:“可,它不是咱做的,是张天做的词哟。”啊?

詹徽和傅友文再次被震撼到了。

两人陪着朱元璋,呆呆的在雪花中站着,沉默许久,脸上震撼之色一览无余。

乖乖!

这小子,果然和他爷爷一样,一样的眼高于顶,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心怀大志!

最关键的事,这小子的文采……要不要这么逆天?

沉默了许久,傅友文突然意会到什么,趁着詹徽还在愣神之际,他急忙道:“启奏皇上!”“吾观此诗,此子大才!”“吾佩服也!”

“此词足以流芳千古!”“朱郎贤!”

詹徽咽了咽口水,震惊的看着傅友文。

可恶啊!

趁着老夫愣神,他把好话说完了,那我说啥?詹徽一脸不甘的道:“臣附议。”

朱元璋笑容更甚,挥手道:“成了,你们都下去吧,咱都知道了。”

等傅友文和詹徽离去,朱元璋背着手走到廊檐下,看着外面雪景江山,会心一笑。

那眼中,闪烁着泪花。

“这个臭小子,这词将咱都整感动了,每句话都刺咱心窝子,厉害!啧啧!”朱元璋背着手回到谨身殿,翻看奏疏批着。

缓缓地,他眉宇蹙了起来,看到一封翰林院庶吉士的奏疏,顿时恼羞成怒。“混账!”

“此獠又来烦咱!真当咱不敢处理你?!”

朱元璋破口大骂,直接拿着诛笔批复:“将此獠贬回吉水老家!”

国子监。

黄子澄已经连续两日没来教书了。

听说是病了。

学堂内叽叽咋咋。

朱栋和朱桎、朱模等几个小孩子晃着脑袋围趴在一起。

宁王几个稍微大一点还没就藩的王爷,则恭敬的坐在位置上等着夫子到来。

朱允炆则独自坐在课桌最前端。

和叽叽咋咋不老实的朱栋几个人不一样,朱允炆严格要求自己,每次进学之前,都以身作则,复习学问。

朱栋几个小屁孩更多的都是在回顾着昨天斗鸡啊遛狗啊打鸟这些开心事。

至于宁王朱权、韩王朱松这些即将就藩还没就藩的王爷们,则更多的是大脑袋空空,呆呆的坐在位置上放空思想。

无论如何,朱允炆是孤独的,他不愿意和这些叔叔们沆瀣一气,而这些叔叔无论是大一点的还是小一点的,也都不愿意和朱允炆玩儿。朱栋吸着鼻涕,眼睛放光的道:“我跟你们说,黄老狗今天来不了了。”这黄老狗自然指的是黄子澄。

听到这里,朱允炆眉宇微微蹙着,即便听到了,也没说什么。沈王朱模道:“咋了二十一弟?黄老狗咋了?不是说病了吗?”

朱栋眼睛发亮:“病啥啊病,我跟你们说,那是羞愧的,被羞辱了,哇哈哈哈!”

这话说完,朱桎和朱模都是双眼一亮,一副八卦的样子,将头靠近朱栋的脑袋:“快说快说!”就连宁王和韩王等王爷也好奇的朝这边瞥了一眼。

朱栋赶紧道:“我给你们说啊!昨天我听我姐说,我姐夫去秦淮河画舫应酬,黄老狗要给我姐夫难看。”“结果怎么着?”

朱栋也不卖关子,道:“我姐夫做了一首词,乖乖!那叫一个牛逼!父皇都拿出来做了典范!”“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朱栋眼睛越来越亮,“我就问你们,这话可牛逼?”坐在前排的朱允炆侧耳听着,听到这里,神色都忍不住一白。

这样的诗句,他做不出来!

想到和张天的差距,他又将头垂了垂。

朱桎和朱模顿时激动的道:“姐夫太牛逼了!”“可是这和黄老狗啥关系?”

朱栋哇哈哈大笑:“黄老狗让我姐夫先作词啊!做完了他在跟上。”

朱栋拍着肚子,四仰八叉的笑着:“哈哈,他好装逼啊!他以为自己是压轴的就牛逼,可是我姐夫做出来之后,他人傻了啊!”“好多读书人都看着黄老狗,他被看傻了,他没本事超过我姐夫啊!他不会作词呀!”“卧槽!”朱模道:“这不是尴尬死了?他咋办的?”

朱栋道:“他也是牛逼,硬生生的在冰天雪地里装晕了一炷香时间,被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冻僵了。”“你说这情况,他还能来给咱上课啊?”

噗!

哈哈哈!

几个孩子霎时间开怀大笑。

“々好玩好玩!”

“嘿嘿,这个黄老狗,还有脸来教书吗?”“哈哈,黄半瓶,装逼郎,哇哈哈哈!”朱允炆听着,身子晃了晃。

黄子澄可是他的老师,是他未来的倚靠,居然……居然……这还怎么有脸见人啊!

宁王和韩王等人听着,也不免蹙眉了。

自家老爷子都将这诗拿出来做了典范,看样子,老爷子很欣赏这诗啊,指不定这小子会飞黄腾达了。

“十七哥,朱栋姐夫是谁啊?”韩王朱松好奇的问道。

宁王排行十七,韩王排行十八,两人都差不多十六七的年纪,也是就藩的年纪。宁王主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看样子日后前途是有了。”

“等会下课了问问主动?”韩王道,“咱记得这小子的名字,日后要是有幸遇到,也能给予方便。”宁王点头:“可以。”正说话间。

外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刘三吾走了进来,看着一众皇子皇孙道:“今天黄夫子因病不能来解惑,汝等自己看书罢。老夫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是!”众人恭敬的说着。

刘三吾点点头,便急促的离去。

等到值庐1)内,发现已经有个年轻人在此等着了。“刘夫子。”

那年轻人面容儒雅,中等身高,有些微瘦,但眼神却带着清正和刚直。

他看到刘三吾,便开口道:“吾此番来,和夫子作别,日后怕不能一起研习学问,翻译道德经……”刘三吾一惊,看着他道:“大绅,出何事也?”

叫大绅的男子叹口气道:“吾因上书为李善长辩护,终究触怒了陛下的逆鳞,此时陛下已然将吾贬谪左迁为江西道监察御史。”刘三吾震惊的看着他道:“吾不是让你不要为李善长辩驳,你……焉何如此固执劫?”那叫大绅的年轻人哼道:“是非曲直,总该有个定论!李相名誉应该被恢复,吾未错!”

“你胸有大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此去江西道,如何能治理国家?”刘三吾却是急了,他沉思许久道,“还有机会,你还有机会!明日,我带你去见个人,他能救你!”

“啊?皇上老爷子乾纲独断,且圣言已出,覆水焉有回收之道理。”

刘三吾自信的道:“旁人或许不行,他……一定有这个能力,让老爷子覆水再收!”

刘三吾苦口婆心的对那年轻庶吉士劝慰,可他似乎并不领情:“吾可以离开京师,但吾仍旧坚持己见,李相之冤屈,吾认为皇上该给以平复了。”刘三吾没有和他争辩,只是相约明早出去一趟,那翰林院庶吉士才讪讪离去。

清晨,下了点雨。

路面开始结冰,若是根脚不稳,摔倒着比比皆是。

张天在秦淮河边坐着吃早餐的时候,便看到几个脚夫在路上摔的不轻。

他刚付钱准备走,就看到老爷子背着手迈着虎步朝这边走来。“哎哟!”

张天三步并两步走过去,“老爷子,这么滑的道路,您走这么快做什么?”他真怕老爷子再和路边脚夫一样,摔出个好歹来。

毕竟年纪大了,又不是小年轻,摔一下也无伤大雅。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看着张天道:“不错!步子扎实,走路稳当,和咱年轻时候一样!”

“告诉你,莫看咱一把年纪了,冰面上怎么走路,怎么借力,咱可是一清二楚,现在咱就算跑几圈依旧稳当你信不信?”看老爷子这样子,但凡张天说一句不信,老爷子恨不得能立马冲出去。张天赶紧道:“信信。”

话是这么说,张天还是搀着老爷子回府。“早餐吃了没?”

朱元璋洒然笑道:“早吃好咯。”

回到府上,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

朱元璋脸上有些愁,叹口气道:“这冬天下雪好了么?下雨庄稼可咋办?”张天知道老爷子最是关心国家大事。

他进屋用陶瓷茶杯泡了一壶茶,然后给朱元璋递过来。

茶杯是张天前两天专门找陶瓷手艺人打造的,完全按照后世标准打招。朱元璋有些好奇的看着手里圆柱长杯:“这是啥?哪有这样的茶杯?”

张天道:“前两天得空找人给你打造了一个,容易携带,还能暖和手,你握着试试。”这圆柱茶杯有朱元璋一个半手掌长,握在手里,暖洋洋的。

里面放着茶叶水,朱元璋准备打开杯盖,可怎么提茶盖都提不上来。老爷子急的脸颊通红:“这啥么呀!不好用,不好用!”

老爷子摇头,一脸嫌弃的样子。

张天看老爷子这可爱的样子,无奈的摇头笑笑。

他走过去,拿着茶杯,握着茶盖,朝右边一拧,茶盖便被取了下来,一股白茫茫的茶香气冒了出来。

朱元璋双目一亮,急忙从张天手中将这古怪的茶杯拿过去。“咦!”

朱元璋再次将茶盖拧上,然后有拧开,有些爱不释手的咂摸嘴巴:“不错,好东西!”他拧开茶盖,吹了口气,淡淡呷口茶,将茶叶呸呸的吐出去。

这架势,简直和后世午后抱着茶杯去窜门唠嗑的老头儿一模一样。

“呵呵。”张天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个杯子,也送给咱?”朱元璋试探着问道。张天无奈的道:“我不给,你愿意吗?”

“该打!”朱元璋笑骂道,“这杯子以后咱的了,好家伙,可以随身携带的杯子,啧啧。”朱元璋欣赏着手中茶杯,掩盖不住的喜爱。

“哎,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让咱称心,咱也少了些许烦恼。”张天不解的问道:“是您孙子还在和您怄气么?”

朱元璋摇头道:“倒不是这,就是有个头铁的翰林院庶吉士,两次为李善长辩驳冤情。”“第一次咱皇帝饶了他,疼爱他的才华,还给他从翰林院升到庶吉士。”

“可咱皇帝给他暗示的明明白白了,让他做自己翰林该做的事,不要上书无关的东西。”

“那小子不听,还言辞激烈的上奏,这次更加过分,不但替李善长辩驳了冤情,还踏马给咱皇帝上书了《太平十策》!”张天听着老爷子说着,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直到听到《太平十策》的时候,张天突然愣了愣。

解缙?!

他印象中,太平十策好像是神童解缙给朱元璋提出来的。

其中有一条,也是解缙彻底触怒朱元璋的一条。

解缙认为,大明分封藩王,是天下肇祸之始。

就是说,朱元璋现在分封诸王,以后一定后患无穷。

当然,张天知道解缙的预言是正确的,在今后的岁月里不但有靖难篡位,而且庞大的龙子龙孙也成了这个国家的蛀虫。

然而碍于朱元璋的历史局限性,或是因为朱元璋对他子孙的无条件信任,这话让朱元璋听了去,便是破坏皇室和谐,是大逆不道!

所以解缙被贬官了,直到永乐时期,才得以重用,直到后来的成为内阁首批班子成员。

正在张天深思之间,朱元璋(bdee)已经将解缙上书的《太平十策》说完了。

当然,解缙提出来的这些策略,抛开削藩这一策不说,其他九条确实对洪武朝当下国力发展有建设性意见。

朱元璋看着张天,问道:“你怎么看这小子?”

张天想了想道:“他的条陈奏疏,许多都对国家有利……”

朱元璋打断他:“咱说解缙这个人,从咱刚才给你说的这些话中,你对解缙应该有个基本的判断。”

张天道:“有胆气,有学问,还耿直。”

朱元璋点点头:“还有吗?”

张天摇摇头,暂时没看出来更多了。

朱元璋道:“还有,不会做人,更不会做官!”

啊?

张天看着朱元璋,不解的道:“老爷子这怎么看出来的?”

朱元璋笑着道:“他的太平十策,是绕过六部直接交给咱皇帝的,他只是一个翰林,满朝的六部尚书,御史大夫都不敢说的话,他说了。”

“还有李善长那件事,他对咱皇帝怎么说的?臣知言出而祸必随之,然耻立于圣朝,而无谏诤之士。”

这话意思也简单,总结来说就是,他解缙,瞧不起那些不敢说真话的臣僚。

听着老爷子的分析,张天瞬间明白解缙的为人了。

老爷子看人很准,这解缙真是情商低的很,这样的人是一把双刃剑,就看怎么用,谁来用了!

朱棣忍了他很久,有才,解缙是真的有才,但情商低也是真的,不然最后也不会被朱棣给塞到大雪里面,落得个活活冻死的凄惨下场。

“大孙啊。”朱元璋笑呵呵的道,“这个人你给咱记住,他是个可用之才,但现在要是重用他,那就是害了他。”

“咱皇帝就是给他提拔太快了,没让他明白做官的规矩,才会让他做出越权上报、得罪同僚的事。”

“所以咱之前告诉你,恩出于上,给爵和给官的道理是一样的,要压着,要让他们明白其中的艰辛,他们才会小心翼翼,才会明白做官的准则。”

“这个孩子自小是个神童,有傲气,桀骜的人就是这样,你要用他们,就得将他的傲气给他去干净了,棱角给磨平了,让他听话了,知道怎么做官了,才能用。”

“要是给他升快了,这不是提拔他,这是害了他,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他!”

“对于一个平庸听话的昏官,和一个能干却挑刺的能吏,你记得,永远选前者。”

“当然,咱说的这一切,都基于上位者有能力,有见解,有辨别是非的眼光,有格局,有韬略。”

“如果这些都没有,那还是该选后者来帮助你。”

张天最佩服老爷子就是这一点,对于人心他摸的很准,对于御下,他更是见识卓越。

老爷子就像一头老狐狸,世事洞明,明明是一柄锋利的刀,却将刀锋藏于心,不到杀人那一刻,永远不会将刀漏出来!

这才是真的胸怀天下,韬光养晦之人!

解缙这个人,是可以用的,朱元璋一直很器重他。

但器重他并不是就一味的提拔他,这次给他贬到江西道监察御史,也是磨一磨他。

这个人,是朱元璋精心替张天挑的扛鼎之臣,是朱元璋留给张天的遗产!

爷孙两真分析着解缙,解缙就来了。

蒋瓛走来禀告道:“爷,太爷,刘三吾来啦。”

张天噢了一声,也没当回事,道:“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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