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可不是短短几日,而是小半年啊..’
护卫想说这句话,最后想了想,还是强装着稳重没有说。
反而一边先让人去取车上的礼品盒子,一边才向着宁郃笑道:“先生,再有几日就过年了。
我家里准备了一些年货,都是些小物件,主要是些喜庆,还请先生莫嫌弃。”
他说完。
车旁的护卫也掀开了一侧的车布,打开了一个存放年货的箱子。
里面装着五十二个拳头大小的盒子,都是准备回周县的时候作为送礼用的。
宁郃年货一词,也是把目光朝盒子望去。
闻着里面传来腊药的味道。
再根据从黑熊精那里学到的药材知识。
宁郃瞬息就辨别出这盒子里面有黄芪、茯苓、丁香、干姜等十几种药材。
主要的作用,是用于驱寒滋补。
价钱,这一盒估计要花三百文左右。
得卖一百五十碗茶。
但对于财大气粗的张员外他们一家来说,确实是小物件。
又是年关礼品。
宁郃自然是收下了。
护卫看到先生收下,也是再一抱拳,没有选择留下喝茶,而是告辞一声,就回到了车队。
等行在路上。
他目光分别看了看周县,和百里外的梁城。
先生回来的消息,不仅要告诉张员外,也要告诉刘大人。
而刘大人虽然对他很照顾,但对比大伯来说就是外人了。
又在距离远近之分下,他决定先告诉十里外周县里的大伯,然后听大伯吩咐,由大伯做主。
刘大人那边就先等一等。
总好过让车队的伙计前去通报。
这样就太不尊敬了,还不如等等再亲自去。
说到底,这也是一次在大人面前露脸表现的机会。
思索着,护卫最后选择单独出了车队,策马回往周县。
且也在快马加鞭下。
距离周县越来越近后,因为有人经常打扫,路上的积雪也不多。
不多时,十里路程赶过。
他回到周县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张员外的府邸。
同时,在员外府的前院中。
张员外倒是没在,反而院里有一位一岁半的小娃娃。
这娃娃是张员外的孩子,也是抓周礼的那個。
他如今厚厚的棉袄裹着,穿的更像是皮球一样。
又在踉跄的行走间,正艰难的弯下身子,想要摸地上残留的积雪。
旁边还有一位侍女,一直紧盯着,又双手虚护,怕摔着了小少爷。
也在此刻。
一阵脚步声与下人的问好声从前门传来。
护卫从前门走进,又当看到院中的小堂弟,倒是稳重的形象尽去,随后三步并做两步,在侍女的惊呼中,胳膊一拦就把小少爷搂到了怀里。
又摸了摸他戴的虎皮帽子。
等到小少爷快被弄哭的时候。
护卫才哈哈大笑着问道:“小弟,知道爹爹去哪了吗?”
“不知..”小少爷委屈的摇摇头,双手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堂哥。
护卫也推着他的小手,又逗了他几下,当看到府内管事正带着一位伙计走来时,才把小少爷放在了地上。
小少爷一到地上,就在侍女的虚护下,迈着圆圆的身子踉跄跑了。
只是脚步太慢,几步路才迈出不到一米。
护卫看到小弟不想和他玩,才收起了大部分的笑容,看向了旁边请安的管事和伙计。
等相互见礼。
护卫问道:“魏叔,我大伯去哪了?”
“好像是西头的米行?”管事有些皱眉,还保持着捧手的架势,“老爷中午的时候说去那里,要盘盘账。”
管事说着,又看了看院中的沙漏,“但如今都未时二刻了,这一个多时辰过去,此刻还在不在西街,我就不清楚了。”
“我知晓了。”护卫点点头,又看向还没跑远的小少爷,“为兄要去找爹爹,你跟着去吗?为兄带你骑马去!”
“马!”小少爷听到这话,是忘了他堂哥刚才是怎么欺负他了,反而此刻又拍着手小跑过来,一副高兴的劲。
这惹得侍女很是无奈,但又不敢说什么。
因为这两位都是少爷。
“堂少爷。”管事瞧见这一幕,倒是直接出声制止道:“这天太冷了,您就别带小少爷出去了。”
“是啊。”一旁的伙计当听到管事出声,继而也是赶忙附和道:“张哥,要不我跟着你去吧?
自从两月前你去城里,咱们这段都没说过话。
正好路上给兄弟聊聊城里都有啥好玩的。”
“这倒有的说。”护卫听到这话,是一边示意他跟着走,一边无视了脚旁正抬头望着自己,一脸期待的小堂弟。
等二人出门。
小少爷还以为表哥是去牵马了,还高兴的一直等着。
只是等了半天,看到堂哥还没回来,他一下子就哭出来了,让管事和侍女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好哄。
但在街道的另一头。
护卫是一边潇洒的走着,一边向伙计诉说着城里的事情,“你是不知道啊,城里好玩的虽然多,但你张哥我啊,这两个月里都在店里待着。
可谓是早起就要开店送货,夜时还要收摊算账,忙的是天昏地暗。
尤其是这几日,正逢年关,我要去挨着要账。
唉,这要账要的我心烦啊。
要不是搬出刘大人的名号,估计有两家的账,得等到年后才能结了。”
护卫说到这里,脸色倒是带有不少感叹,以及些许羡慕,“但真别说,刘大人的名号,在城里着实管用!
要账的时候,稍微提上那么一句,说咱们的米行是刘大人批下的。
那买家一听,立马就把银子给端来了!
都不用我多费口舌。”
“这么神?”伙计露出惊叹。
他单想想,就能想到刘大人的那般惊人威势!
不由得,他又问了不少关于刘大人的消息,想听听这位大人物的故事。
护卫除了偶尔和路上打招呼的熟人回礼以外,也是无事,就和伙计聊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城里事。
聊着聊着,两人也来到了西头米行。
从外面一瞧,张员外正在柜台处看账本。
旁边还有一位账房先生在拨着算盘。
中间的货架旁,米行的掌柜正在和两位客人交谈。
四位伙计正在往店外的架子车上装货。
看着很忙。
使得护卫带来的这名伙计,不用护卫多言,他便直接上去帮忙了。
护卫则是走近店里,来到张员外身前,等他翻完这一页,才言道:“大伯,宁先生回来了。”
“嗯..”张员外本来是下意识点头,正准备看下一页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随即便放下账本问道:“宁先生回来了?什么时候?”
“这个没问..”护卫如实道:“是我今日回县时,在路上看到了先生的摊位,也看到了先生在摊上。”
“那..”张员外把护卫往旁边拽了拽。
等来到了店铺的角落。
张员外才接着道:“那你派人告诉刘大人了吗?刘大人说过,等先生回来时,要告知他一声。”
“还没。”护卫摇摇头道:“我当时想的是离咱们县里近,就想着先回来和大伯说一说。”
护卫话落,看向张员外。
张员外是心里暗自点头,知晓自家侄儿确实是和自己一条心。
没有因为如今找了一颗大树,就一心投靠刘大人,从而忽视了自己这位大伯。
可也是想到刘大人,想到还要通知。
张员外一时有些为难,又不时看看护卫。
护卫看到大伯皱眉,也是心里一紧,着急问道:“大伯,是我此事做错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
“不是。”张员外听到护卫乱猜后也摇了摇头,“是县里的几家账本还未整完,不然我就去城里告知刘大人了。
毕竟你如今才回来,板凳还没坐热,再派你去就不太妥。
但派一位伙计去告知,更是有些不妥。”
“嗨,我当什么事!”护卫毫不在意道:“大伯,虽然侄儿才回来,但侄儿一路上也不累。
正好回县里无事,侄儿也想出去跑跑。
虽说离过年没几天了,但小侄若是策马前去,夜时就能到城里,明天正午前就能回来。
且说到底,这也是在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那好!”张员外看到护卫是满脸高兴,那自然是同意了。
言落。
护卫随即告辞,出了店铺叫上门口干完活的伙计,一起去往了自己家。
到家里,取出小库房内放置有百日的书篓子,打扫一下上面的浮尘。
正好去城内的途中,把书籍也交给先生。
这也导致半个时辰后。
宁郃正在茶摊补图录的时候,又看到了护卫策马过来。
但他放下一篓书籍后,再一抱拳,也未多言,便又向着梁城的方向行去。
这来来回回的。
宁郃未用灵识查探周县的内事,倒也不知道护卫在干什么。
不过。
宁郃多瞧了离去的护卫一眼,却发现他身上的气运,比起之前忽然涨了一成左右。
看似他的这次梁城一行,会有财运上的喜事。
至于官运、财运等气运之事,是一种很奇特的视野,每人都有这种气息游丝。
类似神官的香火一样,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又在稍后。
宁郃就看到了一个与护卫气运相反的人。
此人正在一里之外的官道上,双手带着夹板,双脚带着镣铐,还被一位身穿官服的捕快押送。
这一瞧就是犯了事的人。
但若只是看气运。
宁郃也能看到他此刻一身血煞缠身,是有命案在侧。
再看他身上环绕的阵阵厄运,这却是大祸临头了。
除非是有人破法,否则一个时辰后就是必死之局。
同时,在一里外。
押送犯人的捕快,是周县的王捕快。
王捕快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
走起路来也是大刀阔斧的。
说是像捕快,却更像是一位江湖中人。
而他昨日赶往附近的邱县牢狱,就是要把这囚犯接到周县行刑。
全因此人是在周县里犯得命案,得给周县百姓一个交代。
只是等稍后来到茶摊,王捕快看到这茶摊又摆上了,倒是停步了片刻。
随后,王捕快又看了看犯人,念着他马上就要上路,就让他在摊上找个空地,少休片刻,但不能靠近任何桌椅板凳以及瓷器。
人真到快死的份上,生存的本能下,一切可用的物件都是致死凶器。
经常押送死刑犯的王捕快,是深知此事。
也待精神恍惚的囚犯,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蹲好。
王捕快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木碗,给他倒了一杯茶。
囚犯这才回过来神,但也没说什么。
之后,王捕快再观察他几眼,看到他眼神没有乱瞄,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才向着宁郃熟络的招呼一声,“店家好久未见,这段时日是去哪里了?”
他说着,自来熟拿起温水,一边朝着自己水壶里倒,一边笑着道:“前一段我去珩县办公事,本想在店家这里歇歇脚,却发现连个喝茶的地方都没有了。”
“前些时日去了城外。”宁郃望着这位来过六次的熟客,“听一位好友受了内伤,特此去看望了一下。”
“伤势重吗?”王捕快问道:“我前一段从城里弄了一个跌打方子,那兄弟若是需要,等我过两日去邱县交差的时候,顺路给店家带过来,交于那位兄弟。”
“伤势不重,用不了多久便可养好。”宁郃谢过王捕快好意,“有劳王捕快费心了。”
“哎,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王捕快又拿起一个小水壶,接着倒水,“别看我是干官家的差,其实都是在江湖里落脚的人,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往后指不定谁就帮谁了。”
他说到这里,还又笑道:“前两年我就帮一村里的老汉儿赶走了恶人。
又在一年前,我被两个江湖高手追杀,重伤路过他们村子,那老汉见了,是冒着危险把我扶到他家柴火房里,我才逃过了那一劫。”
他说着,还拉起了衣袖,胳膊上是一道狰狞的剑痕。
“店家,你瞧瞧,这是我逃去路上被划的,要不是最后那老汉拉莪一把..”
他指了指脖子,“这一剑就不仅在胳膊上,在我脖子上也得来这么一下,有内力在身的江湖高手,惹不起。”
话落。
王捕快感慨的晃了晃水壶,看到水壶装满,便盖上了塞子。
再看看那囚犯,“走吧?”
当囚犯默默起身,王捕快向着宁郃一抱拳,放上五碗水钱和囚犯的一碗茶钱,共计十二文。
他每次过来茶摊,都是这般倒水、拿钱,再和这位和善的店家闲聊几句。
看似很平常的事情,却也引得那位囚犯深深羡慕与悔恨。
如果没有一时起意的杀人劫财,他今日就不是蹲在这里的。
而是也能和常人一样,抱着平常心的心态,坐在这里听王捕头和店家聊天,听王捕头说起那些江湖事。
同时,宁郃看到王铺头和囚犯离开,则是继续书写图录。
但在一个时辰后。
宁郃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再次看向周县的方向。
还是那位囚犯。
但他如今没有枷锁和脚镣了,反而身上穿着一条灰色的链子。
头顶还有一把黑伞遮阳。
他身前,也不是王捕头,而是一名身穿官袍的阴差。
也在此刻。
那阴差看到茶摊后,也是顿了一下脚步。
经过百日前宁道长游阴司一事,在梁城阴司内广为传开。
他可是清晰知道,这位茶摊的店家是一位术法大修士!
只是没想到那位先生回来了。
要是早知道这位大修士回来,那么他绝对不敢走这条近路。
怕押送阴魂时,不小心打扰了先生。
而宁郃看到一位阴差行至,又在远处踟蹰不前,倒是笑着虚引道:“差使劳累了一路,不妨在店里休息片刻。”
“唉..唉..”阴差听到道长邀请,也是连连点点头,又连连抱拳,“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他说着,一边飘来,一边把黑伞留在摊外,让囚犯阴魂在摊外伞下站着。
他怕囚犯的血煞,引得先生不喜。
但他却不知道,这位囚犯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进过宁郃的茶摊。
同样也是因为此事。
这位囚犯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店家和阴差大人交谈,心里只剩下震惊与疑惑。
要知道他可是身死后,才有幸见到了鬼仙大人,知晓了仙神妖魔真的存在。
可此刻,他却发现这位店家不仅能看到阳间的自己和捕快,如今竟然还能以生人之身看到逝后的自己和阴差?
难道这位店家是传说中的仙人?所以才能看透阴阳两界之隔?
囚犯望着眼前只曾存在于神鬼志异中的离奇一幕,却是一时间忘了自己身死,也忘了身死时初知阴司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