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见到这更为离奇的一幕后,神情上不免有些顿住,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这段时日里是不是太累,继而刚才睡着了。
但又下意识看了看身侧真实存在的护符,还有前方人声传来的珩县,以及偶尔来往县内外的行客。
这清晰的昭示着之前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传说中的妖仙和神仙都是存在的!
这不是民间里的夸大传闻。
赵二这时反应过来,也是感激的向着四周一拜,真诚的向着那位救自己性命的神仙高人道谢。
赵二叩拜的样子,也使得县前路过的两位行人,好奇这汉子在做什么。
“再有半月就要开春了。”其中一人猜测,“这位大兄可能是在向梁河神求雨。”
“求雨也是去县里的河神庙啊..”另一人有些不解,“或者也可以在庙祝那里求座梁河神的神像供奉在家中。”
“是啊..不懂不懂..”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也走进了前方的县内。
赵二却未管他人好奇的目光,而是道谢之后,就起身挑起不远处的扁担。
只是正准备回往县里的时候,他想了想,先是把神仙高人所赐的护符放在了怀中口袋,以免将来干活时弄脏。
又再三确定放好以后,才继续向着县里走去。
而也在赵二回往家中的时候。
四百里外。
岢城地界。
宁郃手里抓着那只貂鼠,也来到了一处城外林中。
找了一个树下坑洞,把昏迷的貂鼠扔进里面,再落下一个禁锢术法,防止貂鼠醒来后逃走。
随后宁郃就向着前方的岢城方向行去。
这般一路在林中行着。
兴许是靠近主城,不同于之前梁城边境的珩县。
胆敢在阴司附近作乱的妖魔,还是很少的。
使得宁郃一路走来,也未见到第二只霍乱的妖魔。
但也有一些前朝杂谈记载。
在十年前吴朝新建的动乱时。
靠近边境的岢城这里很乱。
不时就有妖魔与修士斗法的传闻出现。
宁郃有好几本岢城的游记,其中大部分故事都是描写的神怪传说,而不是像寻常游记里那般诸多的人文纪事。
可随着宁郃如今靠近岢城,却发现岢城也和寻常的大城一样,没有丝毫神异的气息。
看来随着十年前大乱过去,那些曾经出现的妖魔,如今要么就是被修士与神官降服,要么就是像貂鼠与历城阴魂一样潜逃四方,为祸乡里。
宁郃观望几眼,心里念着买书的事情,也向着岢城的南街杂摊走去。
而南街杂摊也是岢城多年来出名的地方。
虽然名声上远远不如美食小吃的庆县。
但也引来一些喜欢淘物的行宾。
等宁郃走到这里。
就看到这条明显宽敞不少的街上灯火一片,把这里照的像是白昼一般。
又在街里街外,还有不少官兵在巡逻,维持着这里的秩序。
再慢慢靠近街里。
宁郃看到这里摆摊的商家分为三排。
两侧街道上有两排,中间还有一排。
用灵识望去,这条杂谈南街共长两里,全是这样形式的摊位。
只是摆放上虽然一样,但里面的种类比较多。
一些摊上不仅有古董字画、也有摊位上卖着兵器、武林秘籍等物件。
其中还有一些各色小吃的摊位。
两侧街口,分别还有两家钱庄。
方便一些远来的行客,把官家银票兑换成容易花销的银子、铜钱。
宁郃看到这一幕后,先用灵识看了看那些武林秘籍,这一瞧,基本五十本里面四十九本都是假的。
唯一真的那一本,卖相上也和假的秘籍一样多有皱褶,又显得十分破旧。
很多抱着江湖梦的侠客、公子哥,或是一些行客,看到这一模一样的卖相,也很难花上银子买下。
说白了,在岢城这条街上淘宝,那就是单纯撞运气的。
要么就是本身就有功夫在身,有内力在身,更有习武的学识在身。
这样倒是能分辨出几分真假。
宁郃观望着,就见到一里外的摊位上,正有一名身具内力的中年侠士,挑选到了一本真秘籍。
但他虽然心里高兴,可面相上是不动神色的买下,又招呼同行的人一同离开。
直到离开这条街,他看到四周无人注视,才难掩笑容,向着同行的亲弟弟低声说道:“赚了..赚了..
如果为兄没有猜错,这是三十年前林大侠的成名功法,水林决!
听说借以此法..林大侠才踏入了内力大成!
你我兄弟二人,今日是赚大了!
多年来在这条街上亏的银子,如今就这一本,全部都能赚回来!”
“兄长..你是说..这是大成秘籍?”他弟弟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实在是他们亏得太多了。
且每次兄长买完秘籍后,都是神神秘秘的出来,然后说着这本是哪哪哪位大侠的秘籍。
只是每一次都是假的,都是亏得。
他已经不信兄长的判断了。
而这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南街的各個角落,也发生在岢城的内外。
有人是真捡到了宝物。
有的人是自认为捡到了宝物。
还有人是买完物件后,被人点醒,继而摇头捶胸,自认吃亏。
也有人气不过找摊主理论,却被闻讯赶来的官兵架走。
宁郃瞭望着这一幕幕,觉得也可以把这些写入即将绘录的《吴南纪》中。
就像是之前的《吴北纪》里也有庆县小吃一样。
红尘中的一幕幕都在书本里呈现,而不是单调的风景。
宁郃思索着,也一边随着人群在南街里游逛,一边仔细的用灵识扫过所有摊位,筛查着真正的秘籍,准备把这些也记录在游记里。
这一瞧,还发现了两本残缺的寻常练气功法。
那正好等回去后,按照记忆修补齐全,一块记入吴南纪里。
这般游逛间。
宁郃看了看这些秘籍,也没有买。
反而最后停到了一处普通的旧书摊前。
摊主是一位普通的老者,摊上的书也是很普通的游记。
但好在是量多,总共有一百九十多本,汇聚了各朝各代的游记。
宁郃准备在这里选出一百本,作为今后百日的填写。
书篓也准备好了,刚才用术法临时拟的。
同时,摊主看到宁郃停步到他摊前时,也借着附近的灯火望了望宁郃,发现这位客人气质卓越,不同于来往的行客。
“这位..先生。”摊主不由得先是一礼,才言道:“摊上的书都是十二文钱一本,您相中的哪本,随便捡。”
“十二文有些贵了。”宁郃听到这价钱,却停下了挑书的动作。
如今金主熊道友不在,自己可得精打细算。
“我听说收书的行价是八文。”宁郃也是一边回忆着一本行商游记里的记载,一边向着摊主道:“卖书的行价是十文。”
宁郃说到这里,又指了指旁边的书篓,“况且我这次是要买一百本,不是一本。
店家不妨再便宜一些。”
‘行家..大买卖..’摊主看到这位先生这么懂,倒是心有动摇,但又觉得这些先生看似很想收他的书,于是试探性的拒绝道:“这个价我这边卖不了啊..最少..也得十一文吧?”
宁郃眼看摊主没有卖的意思,也随即作势要走道:“那我再瞧了一瞧。”
“那先生就再看看吧。”摊主点点头,示意这位先生不妨再瞧瞧。
宁郃也真的转身。
摊主看到这位大户真的走开,却忽然换成了笑脸,起身赔笑道:“唉..先生您还瞧什么呢!就按您说的价,十文一本!”
“果真?”宁郃笑望着摊主。
摊主也不回话,反而当看到生意谈成后,就很用心的直接开始往旁边的框里收书,又细心的码放整齐。
并且他一边收,一边还在人来人往的南街上稍微大声点的报着数,让这位先生听到。
不然等默数装完,先生不信的话,不免还得再腾倒一遍。
他费功夫不说,也耽误这位先生的时间。
“十七..十八..”
这般数着,等数到第二十六本。
他捡起一本非常老旧的杂谈后,还停顿了一下。
宁郃看到他停顿,也随意扫了一眼,灵识扫过书中的内容,看到这书里的字迹着实模糊的太多,更有虫咬的痕迹。
尤其好几页都缺失了。
对于看书的人来说,买来也没有太多的价值。
但对爱书的人而言,倒能填写后收藏为古本。
而店家也没有滥竽充数,反而先把数的数记载在旁边地上后,又特意翻开这本有些年头的书道:
“先生如果觉得这本太过破旧,我可以折一些价钱,按照当时收的价,这本另算三文钱给您。
您要觉得不行,那我就再换一本。”
“不必了。”宁郃看到店家没有滥竽充数,倒也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道:“书摊上的书都按十文。”
“那..”店家顿了一下,看到这位先生,才应道:“多谢先生了!”
话落,他继续装书的时候,都仔细挑着相对完好的书去装了。
等一百本装完。
店家一边接过宁郃递来的一两银子,一边也颇有感叹道:“二十二年前,若是小老儿我有幸进科举最后的殿试,说不得今日也如先生一般来书摊挑书,而不是做一个被挑书的人。
今日遇见先生,也见先生是真正的爱书之人,是位有学问在身的人。”
他说到这里,又笑看向宁郃道:“那在下就提前祝先生今年高中科举,金榜题名。”
话落,他收起了市井的笑容,又严肃的双手在胸前叠合,手型如拱,身子却前俯一些,向宁郃行了一个吴朝文人的捧手礼。
宁郃见此,正准备走的脚步顿住,也向店家郑重回了一礼。
礼落。
宁郃掂起了书篓,向着街外行去。
店家坐回了摊位,恢复了市井的笑容,望向了来往的行宾。
同时,又在岢城的一座客栈小院内。
宁郃路过时,看到买秘籍的两兄弟中,那位小弟担忧的看着兄长按秘籍修炼,之后当发现功法是真的后,是喜出望外的高兴。
他又再次相信了他的兄长。
但等出了城外,走到了林中。
那貂鼠倒是没醒。
而这貂鼠在昏迷的时候,却仿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只是梦里一片虚无,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这样空荡荡的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点灵光忽然在虚无中出现,他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但随着清醒,这已经是五日后的中午。
他昏昏沉沉的看到自己在一处官道外的茶摊里。
或者说,是在灶台旁侧的角落中,并且被打回了原形。
好在道行还在,只是被一道法力封着了,让他调用不了丝毫妖气。
同时,再往前望去。
他看到一丈外还有一位类似教书先生的人在桌旁填补着书籍。
也当看到宁郃后,他慢慢回想起来了所有事情经过。
也想起自己是被这位术法高人给擒住了!
于是他立马双膝伏地的慌忙求饶道:“道长!小妖知错!还望道长放小妖一马,小妖今后定然悔改!”
宁郃听到貂鼠求饶,也停下了修补书籍的笔墨,把目光望去道:“把你唤醒,不是听你求饶。而是梁城武判即将来至,你一会便随武判去一趟阴司吧。”
“我..”貂鼠一愣,看这道人不像是吓他,随即想了想后,也不求饶,而是脸上露出悔恨过往的神色,又故作真诚的询问道:
“谢道长提点!此行之后,小妖定然诚心悔改!
如今..小妖能否知道长名姓?所从之道门?
待得正道后,小妖想亲自登门拜谢,报道长今日之恩情。”
貂鼠说着,是一副诚恳的样子,好似感激宁郃这么一降,把他引入了正道,让他痛改前非。
“宁郃。”宁郃毫不在意,“一介散修。”
‘散修?怕是青云宗的道士吧..’貂鼠听到这些,是一点都不信。
相反,他觉得他是猜到了宁郃的真正身份。
毕竟吴朝内有三位术法筑基的修士,这是吴朝内大部分修士都知道的事情。
貂鼠就因为碰见过一位妖修前辈,得知了这件事。
所以貂鼠感觉自己遇见的宁郃,应该就是其中青云宗的其中一位。
只是这道人如今怕报复,所以才不敢自爆家门。
或许宁郃,也可能只是化名。
毕竟他身为妖修,如若触犯了律法,也是由吴江江神府审问。
江神也是那三位术法修士所敬重的人物。
这都是那位妖修前辈说的。
所以貂鼠在自认为想明白事情原委后,还是抱着很大的生存希望。
觉得宁郃不敢说出宗门的缘故,是怕他今后报复,也怕江神仇视。
并且貂鼠也觉得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糟糕,也或者根本不用去那吓人的阴司一游。
吴江神同为妖族妖王,很大可能会袒护他,会放走他。
貂鼠想到这些,一时放松了许多。
随即也不向宁郃求饶了。
省得言语中把这道人得罪后,还会多受一些皮肉之苦。
不如静等阴差拿人,再转走吴江江神府。
也在貂鼠等待的时候。
不一会,一阵阴风吹拂,一位身穿武判袍的神官来至,现身在了茶摊内。
他的出现,好似让茶摊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宁郃则是指了指角落里的貂鼠,“劳烦差使,把他交于梁府君。”
“是!”武判是先一礼,又看到这貂鼠的术法被封,继而一把将它提起来。
“道长,那小神先去。”武判再一礼,当看到宁郃点头,才带着貂鼠离开。
而貂鼠看到武判恭敬的样子,倒也再次确定了宁郃就是青云宗的三位筑基大修士之一。
毕竟这阴司是人族香火筑基,青云宗是人族术法筑基,所以阴司才这般敬重。
只是他知道归知道,却没有说。
直到离开茶摊半天,约莫有百里远之后。
当他看到前方隐约显现的梁城,又看到这大黑脸的武判是真要把他送去阴司,才忍不住的口吐人言,向着正急行的武判道:“大人,咱们这一行是去哪里?这可是去阴司的路啊..”
武判看向手里的貂鼠,“这一行自然是去阴司。”
‘阴司?怎么是去阴司?’貂鼠想到阴司的酷刑,顿时心里一慌,更焦急的说道:“差使大人!我等妖修犯事,不是由江神审问吗?
或是由妖族的山神、河神。
怎么会是人族阴司?”
“你这一小小的练气妖修,还知道这些?”武判诧异的看着貂鼠,“若是以往,兴许我等会不远千里,把你送去吴江江神的府邸,由江神大人发落。
看江神大人是把你留在江神府,还是归到司内审罚。
但如今是宁道长吩咐,我料想江神大人就算是破天荒的无视律法,想保、愿保,也怕是保不住你。”
“为何?”貂鼠还有些不死心,想知道青云宗为何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和那位妖修前辈所言的可不一样。
但武判接下来的话就让貂鼠彻底陷入了绝望。
“皆因你得罪的是一位五行术法大修士,即将踏入元婴仙境的宁道长。”
武判望着忽然愣住的貂鼠,“你说这吴朝内哪位修士想保你?敢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