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
距离林中小院的五十里外。
小江神顺着官道默默走着,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只是下意识的向北而行。
但或许是随着时间推移,他走着走着,离家的难受心情稍微好了点。
又走了五里后。
他想着想着,也忽然想到了先生曾讲过‘山下学堂’的故事,也曾讲过‘南关大侠’的故事。
他好像可以去这些地方看一看。
只是南关大侠已经逝去。
要不..就先去山下学堂那里?
然后再去看看那位‘贺安县的长寿县令’?
最后去北境吴江,看一看江神?
他觉得自己是江神的心血所化,是要去拜一拜江神的。
小江神想到这里,一下子就有了目标,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不由得他开始用术法赶路,一步十丈的距离,向着泠城的淮县方向行去。
这般一路赶往,又不时在路上恢复灵力。
在第二天的中午,他就来到了千里外的淮县地界。
他也记得先生讲过淮县米粥的故事。
淮县的米粥,是传自于庆县的手艺。
小江神心里想着,也抱着憧憬的心思,跟着附近的行人走进了县里,又望向了县边最近的一家米粥摊。
闻着米粥散发的清香,让他有些馋,但他没有钱。
于是小江神揉了揉鼻子,先是拿出了怀中的吴南纪,想要看看这里有没有缘法。
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准备离开了,就不在这里受馋了。
可也是随着书本拿出来,他却听到了书本内传来了一些响声。
不由得他晃了晃书,却看到靠后的几层缝隙内分别掉出了数枚铜钱。
他赶忙用衣服下摆接住,又聚一起数了数,一共有二十文。
看到这一幕后,小江神也知道是先生给他的,怕他没有赚钱的生计,继而饿着,于是就把铜板放进了游记里。
只是他一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没有仔细去看。
一时间他想到这些,又想到先生和蔼的样子,更是眼睛一红,想要现在回去。
他想家了。
但附近的摊主看到一位小公子哥站在远处发愣,却是习惯性的朝四周街道喊道:“才出炉的包子热粥~!”
他喊着,是希望这位公子哥来他这里照顾一下生意。
听到吆喝声。
小江神也是嗅了嗅鼻子,闻着米粥传来的香味,片刻就打散了想要回家的想法,便这样过去了。
因为他觉得现在要是回去的话,先生肯定要责备他的。
那几位小伙伴也会笑他。
而摊主看到小江神果真走来,却是热情的虚引空桌道:“这位客官,粥两文,包子也是两文。您看您吃点什么?”
小江神没有回答,而是先是看了看灶台上的大锅,又往热气笼子那里望了望,最后又瞧了瞧一个小碗盆。
听先生读游记时讲过。
大锅是米粥,笼子里是菜包子,小碗盆里是咸菜。
米粥和包子是要钱,咸菜是送的。
但不能只吃咸菜,店家会生气的。
“嗯..一碗粥。”小江神回忆完这些,也指着那笼子道:“还有两个包子!”
“好嘞!”摊主应道一声,连忙给这位小少爷准备。
片刻等粥盛好,包子也放在托盘上。
摊主还拿了一個小碟,盛了一勺咸菜。
等全部摆好,放在小江神桌前。
摊主又看了看小江神有些稚气的感觉,陌生的样子,想了想,以为这位小少爷是城里来游玩的行客,于是还和小江神说了一声,这咸菜是不要钱的。
“谢谢店家!”小江神道谢一声,就开心的品味着只听过,却从未吃过的米粥。
摊主看到小江神开心的样子,喜欢自家店里米粥的模样,是笑着捧捧手,又去忙活了。
但殊不知,就在小江神开心吃饭的时候。
不远处的阴影位置里,正有一名人族修士在悄悄的打量着小江神。
这修士,名为谬嶒。
境界是练气大成,衣物内还贴有两道封煞符。
封煞符可以压制他身上的气息波动,让值守这县城内的武判与阴差,发现不了他身上的血煞之气。
因为他虽是人族,修得却是一门阴煞食人之法。
平日来要吸食人魂,残害生灵,身上的血煞之气是非常浓郁。
浓郁到他若是在县里动手,或是大幅度的奔跑、与人冲突,身上的血煞都会显现。
且他这段时间来,也正在这县城内久住。
皆因随着山下学堂的消息传开,吴朝内外有不少修士向着历城方向行去。
继而他就在这泠城的边上小县里待着,想要抓一些落单的低境界修士。
修士的神魂,是远远高于寻常生灵。
但今日他打量小江神,倒不是他发现了小江神是修士。
反而是小江神进县时的抖书一幕,让他发现这书好像有灵气波动,应该不是凡品,而是传中的法器!
再瞧那小子对此书不甚在意,没有丝毫观看兴趣的样子,甚至还用来放着一些俗物。
兴许这书就是这小子偶得机缘捡来的。
这小子也绝对不是修士。
否则哪能忍住不看这法器?否则哪能用来放俗物?
怕是传闻中的元婴真仙也不会这般奢侈。
给那小子真是糟蹋了。
得想个办法弄过来。
最好是不发生争斗,不惊扰到此地界的阴司。
说到底他只是练气大成,但巡逻的武判可是筑基。
修士心里想着,又看了看小江神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活脱脱的像是一位城里来县中偷嘴吃的公子哥。
见到这一幕,修士计上心来,就装作寻常客人的模样,向着粥摊那里走去,准备先去接触一下这位看似阅历不足的公子哥。
如果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奇书骗到手,那就不耽误那么多时间,以免迟则生变,又引来别的修士,或是更恐怖的阴司武判。
修士思索着,也来到了粥摊旁,在摊主的虚引中坐在小江神旁边的桌子旁。
再要上一份米粥、两个包子。
修士等待中又向着旁边的小江神望去,像是寻常闲聊般问道:“看小兄弟不像是本县的人,是从泠城来的?”
小江神听到旁人和善的询问与笑容,继而喝粥的动作一顿,赶忙把粥放下,笑着点点头道:“嗯!”
“巧了!”修士看到这么容易搭话,一时笑容更甚,追捧道:“看小兄弟衣着谈吐不凡,应当是家世显赫。
而我一好友就是城里凌丰书院里的先生,姓李,小兄弟认识吗?”
修士说着,也是真见过那李先生,那李先生也确实是书院的人。
至于这李先生有没有把自己当好友。
自己已经取了他的心肝入药,这已经死无对证。
“嗯。”小江神又是点头。
虽然小江神不知道那位学士是谁,但这来人既然提到学问一事,那说不定就是和吴南纪有缘的人。
所以来人有意结交,那自己也就顺势应声了。
之后,也是一人有意骗书。
小江神也以为此人和书籍有缘。
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聊了几句以后,便以大兄和小弟相称。
等饭落,小江神还拿出了吴南纪,想要送给这位和善的大兄,送给这位帮自己结饭钱的好人。
修士见到书籍,是先强压下了心里的激动,反而邀请小江神喝酒。
小江神却推辞了一番,抱了离去的心思。
他还要去山下学堂。
修士看到小江神像是要回城的样子,也不动声色的没有再劝,而是心下窃喜的收起了书籍,想送小江神离去。
只是等两人准备离开时。
摊主却虚拦了一下小江神,又小声告诉小江神道:“小公子..且小心些。”
摊主说着,也是经营着摊子数十年,一生见过不少人,见过不少事。
于是他总感觉这人有些问题,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所以只能让这位小少爷多加提防。
修士看到摊主虚拦,却是笑呵呵的碰碰手,但心里已经动了杀意。
区区凡人胆敢坏他到头的机缘,真是不知死活。
小江神却没有管这些,只是道谢之后,就向着县外离去。
反正在小江神想来。
只要询问吴南纪的人,对他好的人,应该就是有缘人吧!
而修士看到小江神离开,本想跟上去斩草除根,以免消息走漏。
但想到此地不宜动手,再看了看怀中的奇异宝物,还是忍不住心热,准备先看看这宝物再说。
他心里想着,也回到了县边的一处院落。
这院落里也布有镇煞阵法,足以保证他自身的血煞与煞气不会外漏。
到了藏身之地的小院屋中。
修士也放松了心情,又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书籍。
望向上面的文字图录,他先是看向了梁城地界的图录。
下一时刻,他眼皮不知不觉的渐渐沉下去,靠在了旁边的床头上。
但在他的视野内,亦如陈书生一般,看到了四周场景变化,最终化为了梁城境内的林县。
如今,他正在一处麦田里,手里还有一把锄头。
不远处还有一位豪绅,一位老农夫。
老农夫看到修士,是仔细的说着种田一事。
豪绅是这片田地的主家。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好似修士就是田地里新来的农夫。
老农夫正在教授修士一些关于养小麦的经验。
‘书中之界?!’只是修士却没管农夫的教习,反而是异常惊骇。
因为身边感知的风声,泥土的沉闷,还有身前农夫与豪绅的神态,都那么的真实,真实到他知晓书写此书的高人,定然是一位法力通玄的术法大修士!
道行更是高到他无法想象!
否则普普通通的修士,怎能凝练出一方如似真实的梦中世界?
一时他想到这里,心中不仅有得到高人秘本的狂喜,也收起了轻视农夫的心思,反而抱着求学与求知的心态,对身前的农夫恭恭敬敬。
这位农夫说不得就是高人的神念化身,正在考验他的心性。
于是,他也先按压下了心中的躁动,老老实实的听着农耕之事,也开始跟着农夫在农田里种植庄稼。
但这一行,就是整整三月。
他不仅换上了寻常的灰色短襟,也每日起早打量庄稼、不时灌溉,好似真成了一位农夫。
渐渐的,他忘记了这里是书中世界。
同时他也越来越好奇,自己堂堂一位修士,怎得行这低贱之事?
直到三月后的一天。
离秋收的九天前。
田地里正在劳作的修士忽然记忆恢复,知晓自己好像是突破筑基时,伤着了识海,导致失忆,然后才不知不觉来到了梁城林县,开始行这农耕之事。
但如今。
他已经境界恢复,也踏入了梦寐以求的筑基境界!
念及于此。
他随即扔下锄头和衣袍,用术法凝聚了一件法衣,准备从长势喜人的麦田里离去。
谁知那农夫在远处地里喊道:“该秋收了,谬兄弟这是去哪?”
修士看了他一眼,继续向着田外走。
区区凡人,无需理会。
可是农夫看到修士脚步未停,却又追了两步,改为劝道:“秋收了,谬兄弟莫要去远了!莫要去远了!更莫要出城去!”
“我行事何须你指手画脚?”修士正逢境界精深,又想到这几月来的农耕屈辱,再瞧这低贱农夫竟然敢称他为兄弟,顿时怒意丛生,挥手扇去,一阵煞气化为旋风吹向了毫无防备的农夫。
农夫接触煞气的瞬间就身体发黑,在地上滚了几圈,便没了动静。
修士没看他一眼,继续向前。
既然在梁城林县里动了手,那就离开梁城地界。
如今的阴司,自己还惹不起。
但随着他等出了林县,却又碰见了那位豪绅。
豪绅看到修士要出城的样子,也是上前再劝道:“等此次秋收过后,来年便分你三亩..”
“嗯?”修士冷冷看了地主一眼。
豪绅有些害怕,没有再劝。
修士继续往前走。
这一走,好似没一会功夫,他就行过了大半个梁城,来到了另一城中的凌县外。
这时路上又有阴煞汇聚。
修士误以为是神官,正心下戒备。
阴煞中却走出一个魂魄虚影,看向修士,三劝道:“我看仁兄一身血煞在身,却这般招摇,是否有些不妥?”
“哦?”修士看到不是阴神,顿时嗤笑道:“区区练气魂修,你是要向我讨教一二?”
“不敢不敢..”魂魄抱拳离去。
修士轻蔑一笑,继续向前走。
一路行到旬城的大郊外。
这时天昏地暗,一只房舍大小的貂鼠从地底钻出,看向了来至的修士。
修士看到这貂鼠体型虽大,但修为不高以后,也毫无所惧道:“怎么?你也要劝我?”
“哈哈!”貂鼠却哈哈大笑,口吐人言道:“我为何要劝你?我只想说道友来的正好!
且看!”
貂鼠一指前方。
修士望去,看到前方是一处大阵,里面是上千活人。
貂鼠此刻也望着阵法,“我与一位妖族前辈于千年前从阴司逃出后,近来钻研了一种秘法,此秘法可练一神丹,服之金丹有望!
但此地有镇邪阵法,我与前辈不懂此术,还望道友相助,将其拆解,我等才能行炼丹一事,炼化这千余生人。
且等今后丹成,我等愿分道友一颗人丹,共探那金丹大道!”
“金丹?!”修士眼光大亮,但又问道:“拆旬城的镇邪阵法时,这旬城阴司若是来人,该如何应对?”
“不会来人!”远处飞沙走石,一只小山高的貂鼠从中浮现,“我乃四不劝妖王!如今阴司已被我尽数覆灭,道友尽管放心!”
“四不劝道友妙法!”修士大赞,又见事不宜迟,便前往前方法阵。
望向此地的阵法。
他也不疑有他,开始逐一拆除。
只是等拆完以后。
那妖王却不知去了何处,那小妖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等了片刻,又见前方光亮与阴煞汇集,从中出现了一名武判。
修士看到来人,是挥手御煞,想要把这武判挥退,只是随着他的挥手,却未有任何术法显现。
又在下一刻,武判轻易的就把他扣在了地上。
修士却丝毫不慌,反而轻笑道:“就算是你擒了我,我还有旬城的妖王兄弟在此!
旬城的阴司已经被我兄弟挥手除之!
我劝你此刻若是逃的话,还来得及!
若是等我妖王兄弟回来,你怕是与那旬城阴司一般..难逃一死了!”
“妖王兄弟?”武判听言,是忽然气笑道:“你这邪修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明明是泠城地界,我乃泠城阴司武判!
哪里有你说的妖王?
哪里是三千五百里外的旬城?”
“泠城?!”修士忽然一惊,“我..还在泠城?”
他念想间猛然惊醒,发现四周正是自己在泠城的藏身小院。
只是此时的镇煞阵法已经被拆散,使得阵阵邪气溢出,才把这阴司武判给引了过来。
此刻修士见到这些,也回想起来,知晓自己的法阵是在梦中被自己亲手拆掉的。
只是当时拆的是阴司的灵阵。
谁会想到实则拆的是自己的邪阵?
一时明悟这些。
想到梦中的妖王和修为都是假象。
修士却换了一种神色,顿时向武判喊冤道:“大人!不是小人修炼邪术,而是小人被蛊惑了啊!”
“蛊惑?”武判看到这修士一脸不似假的冤色,倒是抱着再套出一些帮凶的心思下,示意他道:“那你且细细说来,看是你被蛊惑,还是我擒错了人。
如若有其余人,那人又在何处?”
“他..它不是人!”修士看到武判像是给他机会,倒是慌忙辩解道:“它是一本奇书!”
“奇书?”武判皱眉望着这修士,又好奇的打量他所在的房屋。
修士看到武判奇怪的目光,也心里一紧,张望左右,想要找那本奇书,却发现身边的吴南纪已不见了踪影。
“大人!”他看到这一幕,是赶忙跪在地上,一边向着武判求饶,一边言辞凿凿道:“大人!大人!小人绝对没有半分说谎!小人之所以会生了恶性,全是那本奇..不!是那本邪书!
这真不是小人本性为恶,而是那本邪书的缘故啊!
它一心引得小人从恶,让小人深陷泥泞啊!”
“哼!哪里有什么邪书?”
武判看到他还在张嘴胡言,一时用法令化作的链锁,串了他的琵琶骨,疼的修士五官都快挤成一团,
“就算你所言的功法存在,但你若是心性为善,一心正行,岂会修邪法?
真当本官没修行过?
看你罪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那便随我下阴司刑狱!”
武判说着,猛然一拽锁链,硬生生的把修士的魂魄从他体壳内抽了出来。
修士看到自己阳寿被斩,再想到那之后的阴司刑狱,也一时心如死灰。
但在行去阴司的路上。
实则武判心里也有一些猜测,也对此事有些疑惑。
因为这邪修好端端的自毁法阵,又言辞凿凿的说有一本书让他这么做,这本身就充满了种种怪异。
一时间武判想着这些,又回想起半年前人皮阴魂的事情,还真有一个猜测。
他觉得如果真有人能单单通过一本书籍,就能让一位练气大成的邪修自毁了法阵,让此人恶有恶得。
这吴朝境内或许只有那位道法高深的宁道长能做到了。
武判想到这些,还真好奇那仙书到底是如何神异了。
只可叹无缘得见。
..
而在五百里外的一处林中。
夜深。
小江神走到一颗大树下,取出叶筒,放于树冠,又同时变回了血滴,钻进了叶筒里。
他望着叶筒内熟悉的样子,宛如回到了林中小院,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慢慢的他陷入了沉睡,仿佛睡梦中能听到先生诵读游记的声音。
‘沙沙’风声。
在小江神陷入美梦的时候,吴南纪也从远方飞来,静躺在了叶筒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