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快策马远去。
宁郃看到王捕快洒脱的模样,倒是把准备给他的静心茶散掉了。
再拿起游记。
想了想,宁郃把今日之事写进了这本游记的空白处。
用的是王捕快编的故事。
正写着的时候,一阵寒风吹过,天空中滴落雨星,茶棚被雨滴打的‘噗噗’作响。
“道长雅兴!”
伴随着笑声传来。
河神从高空中落下,手里还拿着一个储物袋子,“今年最后一场雨,往后就是雪了,道长若是不忙的话,来一盘棋?”
宁郃看到好友来至,也把书本推到桌角,虚引道:“请。”
河神拱手还礼,也坐在了宁郃对面,从储物内取出一盘子,又把棋盒摆上。
随着落子,一人一神也一边下棋,一边闲聊起来。
‘噼啪’雨滴渐渐落大,伴随着落子声。
不多时城隍也来至,坐在两人侧方,接起河神的话头,聊起了山野见闻的趣事。
偶尔无事时,他们也常找宁郃下棋。
而随着时间过去。
半个时辰后,河神和城隍就相继离开了。
宁郃则是拿过桌角的书本,继续补写。
这般大半個月过去。
十二月初,年关前的热闹气氛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
宁郃偶尔看到来往的行客皆是喜气洋洋。
行商也是从各县出发,提前向着梁城方向赶去。
生意会比之前好上那么一点,偶尔半个时辰就能见一两位客人,或是大队行商。
但比起年前十日的回县潮浪,还有年后一月的串亲戚送礼,这多几钱进账的事情就不值得提了。
且也在大队行商的送货进城中。
此刻最忙的却是管理行商的护卫。
他早早就策马在梁城四处行走,检查着这些大行商,看看他们的货物是否和单子上的一致。
书生也是跟着跑了一路,身子骨都快被颠簸的马背震散了。
直到中午。
护卫才活动一下发硬的肩膀,挺着发福的肚子,带着书生来到了城西最近的分铺米行。
吃上几口热饭。
书生是一坐下来,就瘫着不想动了。
护卫倒是好一些。
说到底他曾经是天天跑商的人,虽然一年多没怎么动弹,且发福了,但常年干活的底子还是没去干净的。
可这累还是累,又是天不亮的早起,昨夜还是喝到五成醉。
不由得,他带着同样累的书生,去往了米铺后院的仓库里,拿着个小铺子垫一下,准备将就着睡上一小会。
只是刚等他躺下,睡意刚来,外面的伙计又着急忙慌的跑进后院仓库,说是刘大人来了!
听到这话。
护卫什么睡意都没了,就赶忙起身,想要前迎。
“张掌柜。”仓库门口传来笑声。
刘大人正在店铺掌柜的赔笑下走到仓库门前,旁边还跟着良文吏与一名将士。
将士来到这里,就守在了门口,又虚拦一下米铺店家,让他也留在了门口。
良文吏则是跟在刘大人的身后走进。
“听说张掌柜在这里。”刘大人进来后,左右打量了一圈,“我正好路过,就来进来看看。”
“见过大人!”护卫行礼,本想邀请大人落座,但仓库里都是米袋子。
唯一能坐的地方,还是身后的两个简易铺子。
刘大人倒是摆摆手,又望向护卫,一叹道:“午后只能睡在这里,是苦了张掌柜了。”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护卫连忙拱手道:“若不是大人提携,小人连着苦的机会都没有。”
‘嚯..’良文吏看到张掌柜多日不见,倒是懂得了变通与奉承,不由投去一些赞赏的目光。
“不提这些。”刘大人亦是心里舒服,“城外的行商我见了,备的都是年前的货,先不提,我也不过问。”
刘大人言道此处,话语郑重道:“但今日我想问问,过年时的年货都有哪些?备了多少?行商会里的行费还有几家未交?”
“回大人!如今所有商队都按时提前了行费,且货物单子也备好,正准备过两日交于大人,让大人定夺。”
护卫说着,就看向了旁边的书生,“等大人落印后,我就准备让诸位掌柜按照单子上的备。”
书生看到护卫目光,也是立马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薄本。
护卫接过,双手递给刘大人道:“请大人过目。”
“嗯。”刘大人接过单子,略微看了看。
上面皆是今年的年货,以及一些米面、鱼肉,布匹、木柴等日常所需的物件。
有的地方还做了三两次的涂改。
应该是护卫把众多大行商叫来,相互之间又探讨了一下,做出了整改分配。
这样可以尽量的避免货物重样、稀缺,继而价格或高、或赔在手里。
而这些数量,都是刘大人十几年来估算出来的所需。
护卫只是按照这数量,为众行商做出了大体的利益分配。
到时,如若哪位行商卖不完,且量不多的话,年前时的最后两天,官府就会按照正常价格,统一收走,当成年货发给城里与县里的官员。
但要是哪位大商进城时多带,或者雇佣散商偷偷带货进城,等查出来的话,那么官府不仅不会为他们兜底,并且还会将此人驱除出行商会。
这就是刘大人所想的‘行商会之法’,更是作为一城金曹令担保的,用官府金库兜底的。
行商会的首领,则是护卫张殷。
这虽然不合法规,但却为刘大人迎来了梁城各县众多豪门大商的拥护爱戴。
且减少了年前的一些大商械斗,减少了一些人命案子,又尽量保证了物价的均衡。
梁城的知府大人虽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太合规,可也是默许了刘大人放手去做。
刘大人也是很小心的只敢雇附近几县熟人,知底的人,其余的不敢笼络。
不然摊子太大的话,不知底的话,难免会出问题。
而刘大人看完小册子后,大约估摸了一下,又把册子递给了良文吏。
良文吏是笑呵呵的向米铺店家要来一支笔,几张纸。
等上片刻,店家亲自小跑送来,他身后还跟着几名伙计,带着桌椅板凳。
护卫看到店家如此有眼色,倒是也如良文吏那般,对店家赞赏的轻微点头。
良文吏则是郑重的开始演算。
他的记忆很好,也或许是长久接触十几年来的各项行商进程。
依照脑海中的记忆,不多时他就算出了单子上的出入和前几年差不多。
等算好,他向着刘大人汇报道:“若是按照这单子,也只算往年大行商的单子进项,不算散商,那么鱼比去年多了七十斤,麦芽糖少了十五斤,腊肉不差,野猪肉多了四百斤..”
良文吏说着,每随着他报出相差的数据。
护卫就提心吊胆上半分,又下意识看了看书生。
他记得书生说过,随着十一年前的战乱结束后,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每年年货的都会多卖上一些,所以可以适当的不和那些行商计较一分半得的利。
总体来说,就是可以多进一些,但这个多,也是有规划的量。
书生看到护卫望来,却是毫不担心,只听最后的结语。
也待念完。
良文吏是在护卫略感紧张的目光中笑道:“比之去年,多了四千五十两的年货,但按每年都多上三四千两,倒可以不计这些。”
‘呼..’护卫暗中长呼了一大口气。
刘大人也向着护卫点点头后,就带着良文吏走了。
护卫却是带着书生一路把刘大人送到了店外,又伴随着附近各家掌柜‘见过大人’的问好声中,目送刘大人策马离去。
但走在路上的刘大人,却没有回府,而是把册子交给了旁边随行的将士,让他回去落印。
良文吏也没有多问,就单独跟着大人策马来到了城外。
等来到稍微远一点的官道上。
刘大人是看了看北边的历城。
如今有人帮自己分担行商事务,且经过一年多的整理,金曹稳定,又有信任的金曹主账作为副手打理,所以他就想提前歇个年假,去历城拜访一下他的老师。
他老师是上任的金曹令。
前一年前退下来后,就在山清水秀的历山城养老,每日练练字法,偶尔还去庆县品尝小吃,无事时还去河边垂钓。
刘大人每当想起这些,就觉得老师的生活实在是让人羡慕。
再想起彦大人那和蔼又不失威严的长辈面容。
刘大人就露出思念之色。
又看看还不知情的良文吏。
刘大人觉得此行是去看家人,是去看长辈。
同行之人不许太多,只需要自己最值得信任的心腹就好。
他想到这里,就向良文吏道:“此行是去看彦大人。”
‘老金曹?’良文吏略一琢磨,却探寻问道:“大人,这一来一回,再在彦大人那里住上几日,少说要一两月。”
他说着,先是暗中打量大人的脸色,当看到一切如常,才小心的拱拱手道:“在咱们梁城这边,谁先看着?”
他说到这里,觉得大人要是能把他留下来,让他代为掌管。
那可是太妙了!
他也想体验体验执掌金曹的感觉,体验体验刘大人的威风!
刘大人看到良文吏询问此事,倒没有猜到自己这位心腹的心思,反而是少有的打趣道:“怎么?不愿和我同往?”
“承蒙大人看重!”良文吏听到大人没有留自己的意思,虽然心里失落,但面相上是大喜过望道:“下官这就去准备行程中所需的马匹,再准备文书,派人传信驿馆!让路上的驿馆备房!”
“文书就不用准备了。”刘大人摇摇头,“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脚。”
刘大人说着,又先指了指南边周县的方向,“这次离去太久,走,先去茶摊先生那里喝杯茶,这两月什么都不想了,不谈正事,只说路程。”
话落。
刘大人策马先走,只感觉离开梁城那金曹位后心里畅快无比。
就这样,轻装上路的快马加鞭下,一个多时辰就来到了茶摊外。
只是此刻不同于往常的那般茶客稀少。
正有一支大商队刚品完茶,向着摊外离去。
刘大人远远一瞧,车队头领有些面熟,继而也别过头,不想让这位大掌柜认出自己,怕乱哄哄的行礼声打扰到那位喜欢静静看书的先生。
良文吏也有样学样,低着头拨着缰绳。
等车队离开。
刘大人才靠近时下马,进入了茶摊里面。
可是这一瞧,他却发现那位先生少有的没有看书,反而先生对面还坐着一位身穿鱼鳞甲的壮汉。
河神看到刘大人进来,也是下意识打量一下后,就继续在隔音术法中继续和道长闲聊,没在意刘大人。
因为河神就算是现身在世,一般人看到,也是只会把他当成寻常将士。
但还有一种情况。
若是来人是这位神官的香火信徒,那么在遇到自己所祈祷的神官时,且自身还有一些善德在身时,那么可能会看到神官的模糊样子。
毕竟神官所修的香火中,是有这位信者的善念香火,所以可以因法得见一缕神貌。
这也是许多传说中,有善信者说见到山神城隍显灵、或是看到河神在天上施法落雨的传闻由来。
以至于此。
河神虽然没有在意刘大人。
但刘大人看着这位茶客,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总像是在哪里见过。
再随着良文吏自觉的把茶水端来。
他品上一口茶时,兴许是心静的缘故,他片刻回想中,想到了府邸,想到了书房,最后想到了河神神像后心里一惊,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了!
这茶客的样貌和神像有七分相似!
且在随后品茶时。
刘大人抱有这般遇神的惊异心思中,有意的去观望之下,还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茶摊先生分明是在和这位像是河神的茶客闲聊,但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开始他还没有注意,甚至是都没有注意这个奇怪的事。
但如今有意去观察,且猜出河神身份时,却能发现这种离奇之景。
同时,他又朝着旁边的良文吏望去,却看到他没有丝毫察觉,依旧在细细的品茶。
如此神异的一幕,让刘大人对于茶客是河神的想法越来越重。
且也在刘大人心不在焉的猜疑时。
隔音术法内。
正在和宁郃闲聊的河神,是失笑的向宁郃道:“道长,小神被那位茶客察觉了,那位茶客是小神的香火信者。”
他说着,也看不出刘大人的气运,但怕刘大人忽然行礼,打扰到道长,于是手指一点虚空,加深了术法,也驱散了刘大人的杂乱心思。
在道长的茶摊中,心静就好了。
拜神就不必了。
宁郃看到河神施法后,则是拿起茶壶,在河神的道谢中为他续茶,并意有所指道:“这位倒不是寻常茶客,而是有入朝官运在身。
且这位茶客亦是梁城人士,更是道友的善信者。
若是道友想如江神那般借国运之法修炼,将来倒是可以找个契机,和这位大人结个善缘。”
“小神谨记。”河神虽然看不到刘大人的官运,也不知晓道长何时精通了国运之法,但却非常相信道长。
而刘大人被驱散杂乱之后,果真心里一静,也没有多余想法。
这般喝完茶。
他只是朝河神和宁郃拱拱手,就起身到了摊外上马。
良文吏留下茶钱后,也赶忙跟了上去。
只是等行了两里路。
兴许是河神动了心思,收了术法。
继而刘大人却越想越不对劲。
他记得刚才正在想河神的事,怎么突然就不想了?
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他想到这里时猛然回神,又回头看了看茶摊。
那位茶客可能真的是河神大人当面,不然怎么会有这等神异的手段?
可若是这般。
那这位先生既然能和河神闲聊,又有这般让人静心茶水,此刻想来,或许不是摊子的缘故,而是这位先生本身也不是普通的茶摊先生!
刘大人思索着,看了看身后侧方的良文吏,又瞧了瞧茶摊,想回去,想问、想说,想见礼,但如今心神不正,更怕惹先生与河神不喜。
最后他看向了历城的方向,就鼓动缰绳,策马向着北边行去。
他想问问他的老师,兴许知识渊博的老师会给他一些解惑,让他知道如何面对这般神异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