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沥沥细雨。
张府外,一辆马车停在前方。
张护卫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还拉着一副失了魂一样的张少爷,半推着他上车。
就好似这手一松,张少爷就能滚到这车底下,直接躺在这雨水浸湿的地上睡着。
又在府门口。
张护卫的两个儿子也早早起来,正准备去学堂。
其中大儿子今年十七年,长相普通,身材均匀。
小儿子五岁,倒是胖乎乎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夹着肉沫的油炸饼,吃的是满嘴流油。
且几年前抓周,他抓的也是一枚铜板,又指着一位客人手里的酥饼。
这一指,张护卫感觉有趣,还给他起了一个关于吃的小名,小饼。
同样,他们如今和张少爷一样,也是没住书院。
每天早上都要起早这么一会。
此刻。
这位张护卫长子,就拉着张小饼另一只干净的手,三两步走下台阶,向着正准备上车的张护卫喊了一声,
“爹,我带着小弟先去书院了。”
“呜呜..”张小饼听到兄长说话,才嘴里含糊不清道:“爹爹..我..和大兄走了..”
“走吧。”张护卫是摆摆手,很放心。
他长子很老实,不会乱跑,说去书院,那就是去书院。
不像是自己堂弟那样,说是去读书,直接大清早的一拐脚,就能跑到茶楼里听戏。
也是那日,张护卫听书院里的先生说,自己堂弟不见以后,可是吓得连忙请城里的几位差使大人,带着诸多捕快去寻。
谁知那日还没寻一会。
一位自己认识的掌柜,当碰到自己以后,倒是说了一句,‘张爷,张二爷好雅兴,年纪小小的就来我家茶楼里听书唱曲了。’
于是,张护卫也找到自己堂弟了。
之后又给安排了侍卫,每日接送上下学和留在书院外待命。
这不是监督读书,而是看着别丢。
而如今。
随着马车渐渐向前驶进,又有六位膀大腰圆的侍卫随行。
张护卫一边想着这事,一边又看了看上车后就歪到一旁睡着的堂弟。
单看这副沾地就倒的模样,怕是等到了学堂里也是八九不离十。
但张护卫却知晓,在书院里有老院长。
只要送到书院,老院长可是正儿八经的督促学生,不会让这般情况发生。
“吃点东西再睡。”张护卫心里想着,又一边翻开食盒,一边摇醒张少爷。
这也是早上让他多睡個吃饭的时间,所以就这般了。
可是如今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嗯..”张少爷听到吃东西,是迷迷糊糊的张着嘴,人醒意不醒。
张护卫看到这一幕,倒是被逗乐了,直接拿出食盒里半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千酥饼,塞到张少爷的嘴里。
张少爷下意识的嚼了几下,当品到是自己最爱吃的五香味酥饼,那是人醒,意也醒了。
随后不待张护卫多言,张少爷就拿出食盒内的米粥,将这酥饼掰成一片片的,用筷子伴着吃。
张护卫见了,怕汤洒了浇两人一身,更怕堂弟吃饭时呛着,就敲了敲前方的马车框,“慢些。”
“好嘞!”马车外的车夫答应一声,但望着四周赶早集的行人,心里却无奈道,‘这想跑,也跑不快啊?’
可毕竟是自家大掌柜,那自然是敢想不敢言。
张护卫吩咐完,则是稍微撩开一点帘子,感受着这春末的凉意细雨时,又瞭望后方的自家府邸。
也是这春风小雨,让他回忆起了一件事。
他想起四年前自己孩子抓周一事落后,就特意请了梁城南边县里,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
听说,这位风水先生行风水法事的二十年中,专点大富大贵府邸,且只要被他点过的人,少有破败的。
也因此。
张护卫重金将他请来,在自家府邸布下了一座‘金木生财大法阵!’
这使得自家府邸虽然还是在原地。
但四年前的时候,在那位先生的吩咐下,附近的两个小院,就被张护卫先后商量着从那两户人家手里买下来了。
其中有一家的北边是靠近街口,南边与张府虽然相邻,却也相隔一丈左右,让这里形成了一条不长的小巷子。
之后,张护卫听着先生的话,把这一丈宽的小巷子内,前后围了两堵墙。
等围好,再把两个院子的院墙全部打通。
再等稍微修饰一番院边,把地砖换一换,虽然还能看出是两个院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妙法,但这边的院子确实是大了一小圈,这是毋庸置疑。
之后,张护卫还听着这位风水先生的话,又在之前属于小巷中心的位置,种上了一颗这位先生所带来的金树。
这金树,张护卫也听说过。
算是一种观赏品种,树干虽然还是棕褐色,但树叶长来时就是暗金色的。
尤其一年四季之中,这树叶都不会全部凋零。
此树在山林里也算是常见,不是值钱的奇景盆栽。
不过,这颗金树听说是被先生施过法的。
张护卫念的数百两的院子都改了,买了,也就是忍痛拿出了百两买下这颗树了。
如今四年时间过去,这金树长得也有一人半高,结了不少叶子,亦是高过了墙头。
趁着马车如今走的不远,张护卫此刻朝后望去,还能看到院中长出的这棵树。
而又在另一侧,另一家的院子。
因为这院子靠近街道里,离街口比较远,为了让行人不饶远路,小巷前后就没有封着,依旧可以让人通行。
只是巷子内的两家院墙,也分别开了一道口子,门前也时刻有人值守。
这虽然让人方便走路,但也得防止哪位喝多的汉子敲门误入。
如今。
这三合一的府邸,就是张护卫的家,一座布有金木生财大法阵的梁城张家大府邸。
此时,张护卫回忆着这些,虽然感觉这法阵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好像也能图个心安。
且也在张护卫继续去往李县的时候。
中午。
在附近巡查的两位练气圆满阴差,当路过这条街之后,也是瞭望了一眼张家大府邸。
在他们看来,这树与这院子的摆法、装饰,倒是有一点点聚灵之用,能让府邸内的灵气,比城内的高上百分之三四。
这连半成都不到。
他们由此推断,这应该是出自于刚有气感、或是稍微懂一些修行感悟的小辈。
但更大可能上,就是江湖骗子,以皮毛学问,诓骗那家大户掏银。
比如什么逆天改运,实则就是布置一个普通聚灵阵。
这样的江湖骗子,在小县里很多,他们身为阴差,经手押送的更多。
且恰恰是身为阴司阴差,懂得地法,他们也知晓寻常修士是改不了天地之数的,除非能预测天数。
能预测,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继而改之。
若是不能预测,那么他所行的一切皆为天数。
可同样的。
这些江湖骗子接触修行的皮毛之后,也多少知晓阴司之事。
于是,他们就算不会预测天数聚运,但也会约莫着价钱,摆个合适的聚灵阵,算是让买家物超所值。
这样等逝后下了阴司,也会少一些罪责。
毕竟寻常人花个千金、万金,只要没有缘,那真正的修士向来随心,是不会刻意给外人摆阵,哪怕是最低级的阵。
所以,灵阵的价值,在变相上很贵。
只要这些江湖骗子真懂得摆阵,哪怕是诓骗能改气运,但只要最后能布下灵阵,这就不算是大罪责。
最多就是贪财之中的诓骗之下,却又买卖之中算是有点公道。
两位阴差一边思索着这事,一边又望向了前方街道。
那里正有五位练气期的修士结伴行来。
阴差见得他们,也稍微释放出一些气息。
五人感受到气息,亦是先后开了灵眼后,就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正有两位阴差等着他们五人。
等相互见礼,聚在一起。
他们也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样,一同向着梁城外的一条小渠道行去。
等来到这里。
河道上下正有不少人在热火朝天的挖坑填道。
七人见得之后,也没有去往河道,而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修行。
直到深夜,渠道内无人。
他们才一同跳进渠道,取出各自怀中的极品灵石,在里面布置着阵法,手里还拿着河神赐下的法令术符。
这样的一幕,此刻发生在吴朝上下之中,只要有开渠道的地方。
这阵法的作用,就是让水不过多渗透,也不让泥土塌陷。
因为理论上来说,方圆九千里内挖这么多渠道,那附近的江河里有多少水去填?
就算是能填,也早就渗进各渠道的泥土内了,不会流这么远,且大河道两侧的泥土也会被冲走不少。
皆因泥土翻动之后,花草树木不会第一时间生成。
但恰恰是有河神施法,还有不少修士暗中帮忙,那所有的坏事都不会发生了。
尤其多了这么多主河道、主河渠,也相当于多了一些神位。
再等这些主流的大渠道内善封河神,有河神滋养一方河道,那么不需要术法,剩下的分支小渠道也与正常的水渠无意了。
就算是水不够,也有无边之海那里的道友搬运海水,运至东州边上。
靠近无边之海的河神,也会相继施法,渐渐把水给净化搬运过来。
这也是诸位修士看似不理会凡尘。
但只要人间有大善事,有益天地众生的事。
这般自助者,天地不助,他们修士助,因为他们修得就是天地之法。
虽然这般帮来,也有一些清气加身的因素,算是天地奖赏给他们修士,可他们更多还是助人为善的心思。
至于恶,不是我辈善者,逝后有阴司,逝前有衙门,那就不管了。
除非是这些恶人入道,那就得好生说道了。
而同样是有不少修士暗中相助。
当吴朝经过三年,修好了两成的河道以后,也未见附近河江内的水位有下减。
得知这些,他们是归功于这些河江附近有时会下起大雨,继而填充了河水。
一时他们是高呼神仙保佑,也让吴朝最近一年内的江河香火大盛。
也让不少河神用此香火点化了一些水将,将一些鱼儿开灵。
至于再多的香火,他们取之就无用了。
亦是和修士一样,只要到了筑基,就不是很在意这灵气与香火的多寡。
但若是香火断了,他们还是要受限。
也是由此。
亦在几月前,宁郃等人就行了‘大善接引’之法。
这大善之法,不仅对下界,亦是对五洲的香火道改之。
这使得如今在宁郃与诸位容法之主的见证下,只要善者被天地之法承认,且在善者成就神官位的那一刻。
哪怕是自身只有练气,甚至是香火断了,庙宇被人烧了,那也是无事的。
哪怕是曾经受惠于这位善者的众生,助这位善者善封的众生,之后否认这神官的功绩,又摔了善者的神像,这位善者亦是无事。
因为在宁郃与众容法之主的见证下,如今与以往的神官是天地所封,天地见证功绩,而不是反复无常的人所封。
且这位神官只要自问内心对得起所有人,更有功于民。
那只要初心不变,之后依旧行初心之事,那么就算是没人信仰,没有香火,那他亦是可以用神官之身,借用灵石修行筑基。
此法,也在五洲录上称之‘灵香火筑基之道’,其修炼体系和大部分人族修士一样,皆为灵气,只不过是香火神官之身。
而之前的‘香火筑基’仍在,依旧修的为香火。
直到等金丹之后,若是辞神官令的话,还如以往一样,按各自行属修行。
若是不辞,那亦可香火。
同样,金丹之前,也可以改道修‘灵香火’之道。
亦是如今。
神官对香火不是必须,但神官依旧要行自己之事,只是众生随意便可。
一切由天地为鉴。
改此法,也是宁郃不想让大善之人,最终却受制于人。
且随着这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此法也在五洲内传开。
如果那位为张护卫布置金木生财大法阵的风水先生见得了,就会知晓这才叫逆天改命,或是称为‘改天换法。’
而如今,随着时间过去。
在第三日下午。
受那生财大法阵灵惠的张护卫一行人,也来到了李县,又下车步行前往两里外的一条主水渠。
马夫则是留下照看马车。
同样,李县这边的主水渠,经过六年多的整理,也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且也在这几年内。
当张员外与当地百姓看到水位不减。
于是这主水渠修得也大,其宽有五丈,深有两丈,不仅途中分着各渠数十小道,单单这主水渠就有一百多里,连着李县外的大河。
这环绕李县的水渠,说是水渠,已经算是另一条河了。
如今,这水渠也已经放开了一半,半环绕了李县。
就剩下之后的分渠修好,就扒开剩下的水坝。
不仅于此。
张员外还把附近九个村的小河渠也接了,且在官府给的银子上,又多添了一些银两,给各村里干活修渠的人。
而此刻。
张员外是在李县大水渠这里做最后的修缮。
等张护卫一行人根据路上的打听,来到这里后,就看到了张员外正在河渠边上拍土,防止边上的泥土被冲走太多。
也是这里还没开坝放水,所以张员外还不知道,就算是水冲来了,两侧的泥土也无事。
但若是无修士施法,就算是拍了,意义也不是很大。
也是各种不知情下,张员外也只能按照自己所思,此刻干着自己能做的事。
“爹爹!”张少爷见到正在干活的张员外,那是一溜烟的跑过去。
张护卫瞭望前方熟悉却又陌生的半白头发背影,却是心里一颤,忽然想到自己最后见大伯,大伯还只是鬓角斑白。
但仔细想想,这好像已经四年了。
最后一见,是自己孩子的抓周礼。
再往前,就是十年前。
十年见了两面。
张护卫想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默默的走过去,心里还有点害怕。
再瞧瞧四周还有十来位干活的汉子,那大伯应该不会劈头盖脸的骂过来,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吧?
自己如今也是三十五六的人了,孩子都十六七了。
“回来了?”张员外转身,望着自己这位胖的都难看清脸的侄子,倒是很平静,也没有丝毫责怪。
毕竟能大老远的回来看自己,又照顾自己儿子,这已经是大喜事了,那还能怎么着?
“大伯!”张护卫看到自己大伯不生气,则是如往般一拿大伯手里的铲子,站在这渠道边,就开始替自己大伯干活。
这刚拍一铲子,张护卫还看向不远处的六名侍卫,“你几个愣着干啥?”
听到掌柜吩咐,这六名膀大腰圆的汉子立马跑来,又捡起四周的铲子,学着附近干活的人,开始拍着渠道边的泥土。
“大伯,我今日带了好茶。”张护卫一边干活,一边还看向活动胳膊的张员外,“是旬城那边的井上香。
我过年时让人专程去那边买的,想着等过段我堂弟回去,让他给大伯捎过去。”
“那茶叶喝不惯。”张员外摇摇头,想从张护卫手里拿回来铲子。
因为他这侄儿拍的什么都不是不说,还把他刚拍好的土给震松了。
此刻,这泥土正顺着渠道向下滑,别再把自己这傻侄儿给摔着了。
再瞧他这身子,就算是摔不出什么事,但想捞出这坑里也难。
就这样把铲子夺过来。
张护卫也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捡附近的铲子。
因为这十几铲子下去,那粗糙木杆子,把他手震磨的都是疼的。
“大伯..”张护卫自知干不了这活,也指了指远处的李县,“要不..我先去拿点茶叶?”
张员外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要偷闲,但也心疼侄子,于是也把旁边不说话的张少爷推到张护卫身边,
“去吧去吧,把方儿也带回去,也莫要再跑这一趟了。
等到县里,方儿知道路,让他带你直接回府里,府里有春甜瓜,就在西边的窖里放着的,你要找不到在哪,就问问府里的人。”
“诶!”张护卫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又回身看了看继续干活的大伯。
大伯比以前瘦了。
张护卫心里想着,虽然是心疼大伯,但实在是不想干活。
于是,他想了想,就再劝说道:“大伯,你让我带来的人干,你先歇歇,这活是干不完的,不急这一时,再说你岁数这么大了。”
张护卫说着,还上前扶着张员外,让张员外坐到旁边的石头上。
张员外也没阻止,就真顺着坐下来了。
等坐好,张员外却忽然问道:“你见先生了吗?”
“哪位先生?”张护卫好奇道:“是我堂弟书院里的先生?”
“宁先生。”张员外摇摇头,“这几年过年,都是他的一位学生来送茶,听说先生是去北边了,应该是去历城,或是大扬城那里了。
那里好像挺热闹,先生应该取那里写游记了。”
“可能吧。”张护卫点点头,又当看到大伯坐好,这才告辞一句,带着堂弟离开。
但张护卫心里也知道,只要自己这一走,那么大伯还会接着干活。
这说来说去,就是大伯想让自己放心走,自己也骗自己,图一个眼前的安心。
可要让自己继续干活,这个真不行了,实在是抡不动那铲子了。
也待回到李县。
张护卫唤上县外等待的车夫,在张少爷的指路中,来到一座不大的府邸。
门前只有一位自己不认识的下人。
但这下人却认识张少爷。
他是知道张少爷在这几年里,有时会来李县找张员外。
所以当这位下人,再看到这一身锦衣的胖汉子,听到少爷喊他堂兄,继而也知道是谁了。
因为老爷是经常念叨他。
于是一同进府。
张护卫也四处打量着,又来到还没自己卧房大的正厅。
至于那地窖里的便宜甜瓜,就不必了。
“拿些果子。”张护卫看向车夫,车里有梁城湖县的春秋果,一样是春末就结了。
而也在府里待了一会,品品自己带来的茶。
再等夜晚,张员外和一众侍卫回来。
张护卫草草吃完这一顿有些淡的饭菜后,和大伯聊了一会,就以府里房舍不多,便出府去县里找了一家客栈。
再品品这同样不算好吃的菜肴,还有一点都不香的酒。
张护卫倒是后悔忘带些酒水出来了。
就这样凑合一夜。
张护卫念着出来时间不短,一早就和大伯辞行。
在他想来,这一趟探亲,算是功德圆满了。
且城里确实有不少事要处理。
因为小道消息传闻,兴许年底的时候,朝廷会派人审查刘大人的功绩。
虽然不知道这小道消息准不准,但提前和刘大人再搞好一点关系,那是准没错的。
万一刘大人一高兴,一提携自己,把自己带进那帝都吴城?
那时候就是吴城张家了!
而随着时间过去。
张护卫回到梁城后,开始有事没事,都想着如何与刘大人套近乎的时候。
夏末。
十万里外。
一座山峰下的森林中。
今日游历至此的黑熊精,正好奇的打量着前方的一颗老树。
这老树高有两丈,结满了自己最爱吃的红果。
可如今这老树开灵了,虽然只有练气初期,但黑熊精倒也不好意思上去采摘。
尤其这老树好似正在修炼,没有一丝反应。
黑熊精想来想去,倒是往地上一坐,等他醒。
这般,直到三日后的清晨。
树叶沙沙晃动。
老树苏醒过来,用灵识望去,却是看到不远处正有一位人族大汉。
老树却是境界太低,看不清黑熊精的本体,亦不知黑熊精是修士。
同时。
黑熊精见到老树醒来,也准备询问一下,自己是否能讨要个果子。
且这果子也不是什么灵果,自己这几日内就见好几人路过,顺手摘走几十。
天上不少鸟儿,也叼走了十好几个。
甚是还有不少其余兽族取得。
那自己这般有礼的询问,甚至还专门等道友醒来,且只准备讨一个,应该是没问题。
思索着。
黑熊精正准备言说。
但随后却又一想,觉得这般讨要,好像有点丢他老熊的面子。
要知,自己去年的时候可是借宁道长的法宝之威,降服了一只金丹大妖!
虽然是宁道长救了自己的小熊命。
可也不能否认,若是没有自己,那这妖可能晚上几日才会被其余高人降服。
甚至有可能会让他逃到无边之海,而不是此刻法力被封,归于阴司。
尤其再想想,万一不是自己提前降服,那他万一逃进了无边之海,万一幻化元婴,万一成就化神,万一再踏入洞虚,那岂不是天地一大劫?
这样想来,自己提前阻止这天地大劫,其实也是半个高人了。
所以,讨要是不可行的,太掉身份,最好还是拿物来换。
于是。
黑熊精是先清清嗓子,随后背着双手,看向苏醒的老树,准备以高人身份聊上几句。
但又怕老树尚不识字。
继而黑熊精依旧是背着双手,但却换为了灵识传音道:“我乃十万里外吴朝景城内的黑熊大居士!
而今日忽然有感,路遇此地,见你在此开灵,便念的你我有缘,于此有意传你一法,也莫辜负你这开灵造化。”
哗哗—
老树听到这般名号,又听是高人在此,还是特意等自己醒来,那是激动的树枝乱晃。
若是他此刻修成人形,更是会纳头就拜!
而黑熊精见得老树心境激荡,倒是稍微压压手道:“道友,我辈五洲修道之人,重则修心境。
所以切莫如此,也莫如此。
且这等传法对我十万里外吴朝景城黑熊大居士来说,也只是五百八十年道行中横渡东洲十万里内顺手降服金丹大妖中的区区小事,于此不值得道友如此,更不值得我一提。”
黑熊精说到这里,也不待老树听到自己降服金丹大妖后更加激动的摆动,便从储物内取出一纸一笔,
“此乃大小乾坤存天地如意变化之法袋,诸位元婴真人与仙者皆有,我黑熊大居士亦是经天地法主传授,也不值得一提。”
话落。
黑熊精把毛笔落在纸面上的时候,也是神色一正,不再言说了。
因为谱写‘灵识传音术法’,需要静思精神,不然出现差错,就是对这位道友的不负责。
且黑熊精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他经常去药堂内卖药,有时卖的药材珍贵,掌柜又怕黑熊精事后反悔,继而还要字据。
这五百年来,黑熊精常常给人开字据,倒练了一手好字。
一时间观看,这法不仅能灵识传音,且字也好。
此刻,黑熊精十几页心得写下来,字体都是方方正正,就像是官家印刷房里印出来的一样。
这般洋洋洒洒写完,再检查数遍,确保整篇心得练气法通畅,未有遗漏与错误。
黑熊精这才一边把功法隔空送过去,一边拱手道:“恭喜道友踏入修行。”
哗啦啦—
老树的树叶晃动,郑重的回礼黑熊精。
同时又有三颗品相最好的果子从树上落下,是要送于这位高人。
黑熊精咧嘴一笑,毫不客气的顺手接过。
只是这老树看到高人喜欢吃果子,继而还准备摇晃树叶再给。
黑熊精却打断道:“三颗就好了,你也不用谢。
因为今日哪怕不是碰到我黑熊大居士,其余道友也会指点于你。
这些事情,等你踏入修行界后也就知晓,我这般的修士在我等五洲中有许多。
有的像是我吴朝老城隍一样,传授本朝的众多修士,有教无类。
有的和一位名为庭诌道人的道长一般,记下一生所学,传于后辈之人。
还有的像是云鹤仙者一样,云游时偶尔遇到其余洲的修士,也会指点后辈。”
黑熊精说到这里,又神色郑重道:“再等你踏入修行界,你还会知晓一位长者,这位长者是传法天地!
但如今你还未踏入筑基,这位长者的名讳,我就不言了。
因为等你化形后,无论去何处阴司正地,或遇见哪位道友,都会知晓这位长者之名。”
哗哗—
老树被眼前高人的话语所震动,才知晓这天地间的事物,他知晓的不过万千之一。
黑熊精看到老树被自己的话语惊到,亦是心满意足的点头。
但面相上。
黑熊精是一副高人的风淡云轻,身影却消失无踪,只留话语回荡这片树前林地,
“行道难,道友共勉,后会有期..”
哗啦啦—
树枝摇摆,老树在恭敬相送,亦是把这位高人的身影容貌印在了他的心中,时刻不曾忘记。
又在两里外。
黑熊精躲在一颗树后偷偷望着,当看到老树这般恭敬之后,这才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心满意足的走远了。
而也在黑熊精为自身游历又添了一件善事时。
同为今年夏。
在北河城内。
这几年来同样有一人名气很大。
他就是三年前演了玄门主戏谱的孟家班弟子。
人送外号‘小仙人!’
且小仙人是真的小仙人,如今名声大,面子也大。
此刻。
在重新翻修一番的孟家班内。
大厅中。
年岁十七,却更加有仙气的小仙人,正一手撑着扇子,一手随意扔掉了孟班主递来的一个戏本。
小仙人如今是挑戏本,而不是演戏本。
像是不好的戏本,不符合自身的戏,他一概都不唱,怕破坏了自身的名头。
同样。
如今的孟班主看到弟子把戏本扔掉之后,也是一点都不生气,相反是对这弟子宝贝的紧!
因为他亦是知道自己这弟子好不容易养成了仙家气质,那要是再入‘凡尘’,就很难养回来了。
于是,不仅是小仙人挑,孟班主如今也在挑戏本。
只可惜如今戏班的名声是大了,接的戏本是多了。
但除了三年前,周大掌柜让他演过一个戏本,加之几位周掌柜的好友,又送了几个戏本外。
之后他们戏班在外买的戏本,接的戏本,都没有周掌柜这边的好。
甚至差的不是一两成,而是完全没那种仙气。
就像是如今的这本《仙人智取三城》
孟班主扫了几眼,看到这里面说的是一位仙人失去了法力,成为了一名凡人,但依靠自身的才智,最后为皇帝取下三城,被封为三城军师。
最终恢复了一些法力,又和一位公主成亲,当上了驸马爷。
这听起来先不说我朝内有没有这三城军师官职,也不说见贯仙子的仙人,恢复法力之后,还会贪恋凡间美色。
单说这过程中,仙人一直都没法力,所以这哪里和仙人着边了?
不就是一个高超谋士的戏本吗?
孟班主自然是不接的,也不要的。
因为他们班子就是唱将军戏的,里面比这戏本更好的谋士戏也有不少。
但他们此刻要的是仙气,要的是那种荡气回肠,一听就是高人的神仙戏!
像是寻常戏本,还是免了吧。
或许自己其余弟子有空又没戏,那就接一手这样的沙场戏本。
可也是如今怎么都寻不到好戏本。
孟班主也忽然想到,周大掌柜好像有两年没来了?
难不成是在路上送货,忽然碰见了山野土匪?
然后,人没了?
或者正在家中,忽然碰到了打家劫舍的强匪?
然后,人也没了?
那这可是使不得!
不说大掌柜会不会给自己送钱,会不会送戏本,这好歹也算是半个熟客加半个好友。
自己还是希望他好的。
再说周大掌柜还不介意自己拿他的戏演,这更是大恩!
只是这两年没有新戏,单靠演着《年》与《李宗主游东海》等等几戏,这确实有点顶不住了。
虽然朝内几城的大商人与行客,都会特意赶来北河城听,但总是有听腻的时候。
而随着时间过去。
也在孟班主琢磨着这事,又好奇那位大财主为何消失了两年时。
小仙人也依靠着之前的剧本,演着演着,名气越来越小,心情越来越急躁的时候。
时隔四月。
秋末。
相距北河五百六十万里外的西州北边。
塘朝边境东。
杭岢山下。
宁郃等几位仙者,这几年倒是过的好生悠哉。
同样,今年夏至也回了一趟北河,途径北河城,发现了孟家班的事。
这个就看其余界主了,他们这边是无意为他们写戏。
也或许再等两年,等林道友苏醒的时候,如果林道友愿意,宁郃等人是想让这位小仙人唱林道友化龙开道的戏。
且林道友是等了五百年,心受劫五百年。
这小仙人若想唱出那戏神,也得磨炼两年心性。
这两年他有名气,有财,亦自由。
相较于林道友的梦中困守五百年,应该不多。
且亦在今日。
宁郃等人悠悠逛逛的,一边聊着这事,一边也走进了这杭岢山的林道上。
再朝天上一瞧,已经快中午了。
正好前方三里外有个不大的破庙,可以在那里歇歇脚,生个火做饭。
一时间众人也未多言,而是走近破庙后,扔草团的扔草团,打扫破庙的打扫破庙,真如秋玩的行客一般。
期间也没用术法,就用一些树枝掸着一些蜘蛛网。
地上的灰尘亦是用树枝扫的。
等打扫差不多了,一身灰的西周、玄门主、苍山、棋道人是出了破庙。
宁郃和云鹤继续打扫。
再等破庙打扫好,稍微等上一会。
西周也提着两桶水回来了。
又过百息,玄门主也提了一口锅的水。
宁郃与云鹤是一身灰尘,就笑着用西周打来的水稍微清洗一下。
不多时,苍山与棋道友也回来了。
棋道友背上一捆柴。
苍山手里提着五只兔子。
玄门主则是围着围裙,接过苍山递来的五只兔子,还有一把野菜,准备给诸位道友来一手‘野菜炖兔子’
虽然听这名字不是很好,但众人还是相信玄门主的手艺。
于是,在庙中架起火堆。
棋道人也不下棋了,因为今日该他生火了。
玄门主是在一旁收拾着兔子。
宁郃则是和云鹤、西周,又架了一个小火堆,开始温茶。
苍山在墙角劈着柴火。
一时间众人心思悠然,享受这林中游的安静气氛。
可与此同时,在破庙外百丈外。
正有一位大汉瞭望这边。
且此刻若是有山中的妖修来至,当见得这大汉后,定然会吓得远远逃窜!
因为此人正是杭岢山妖王!
其筑基圆满,有三十丈大虎真身!
更是修炼仅仅七十年,却自从二十年前筑基后,便横行这片边境林地,从未有一合之敌!
哪怕是寻常筑基圆满的邪妖,也不敢与他有任何作对的念头。
皆因这杭岢妖王不仅妖法筑基,更是气血筑基,且对火属一道也略有精通。
其一身实力,堪比寻常筑基妖修的四百年道行!
同样他此刻前来,亦是见得宁郃六人一副凡尘俗子的模样,且没有丝毫修炼气息。
加上这山里少有来人,这次一下来了六个,倒是让他杭岢山妖王饱了口福!
妖王这般美美的想着,也大步走进了破庙,又先看了看宁郃等人,看了看众人的茶,却没有第一时间吃人,反而是逗着这些人道:
“在下虎杭山,不幸在山里迷路了,又见破庙里有人,就想来讨杯水喝。”
“请。”宁郃等人虽然在他来时就已经发现此人是邪妖,但看到他没有动手,又想逗自己等人,继而等饭前无事,也就随这小妖演一演。
“多谢!”妖王笑着一接茶,又仔细瞧了瞧众人。
首先他先是看了看正在烧茶的宁郃。
他觉得这教书先生细皮嫩肉的一定最好吃!
拿来当开胃菜一定不错!
之后,他又看了看正在劈柴的苍山,这老头瘦的像是石头一样,看着就硌牙,那就放最后充饥。
他想着,又看了看笑眯眯的云鹤,还有呆头呆脑的西周,这一个老,一个傻,一个硌牙,一个兴许还会吃坏脑子,也放最后。
随后再一扭头,他看了看正在烧饭的棋道人和玄门主,觉得这两汉子看着肉质实在,应该能排上那教书先生身后。
心里想着,排完先后吃的顺序以后。
妖王先是把茶碗放到地上,随后才看向宁郃等人,笑着言道:“虽然你等凡人不知世间奇妙,也不知何为缘法,但本大王念的这一碗茶,你等算是与本大王有缘..”
妖王说到这里,猛然站起身子,脸上善意的笑容也是一变,满是狰狞道:“所以本大王不会一下全吃了你等,算是圆了这缘法,也是你等好运!
若没有这碗茶,我一下就把你等全吃了,也不会和你等多言一句!”
妖王说着,狰狞的表情不变。
但之后,他看到宁郃等人不语,仿佛被吓傻了,也看似完全不懂他这精妙的‘缘法’以后,却忽然感到暗恼与无趣,于是话语一转,又是轻声解释道:
“你等凡人虽然不知缘法之奇,但等本大王吃了你等,你等就是本大王今后身子上的肉。
本大王今后走到哪里,也是你等走到哪里。
届时你等就能见这天地之妙,也是本大王圆你等的缘法了。
可若是本大王没吃了你等,你等又怎能见这缘法之妙,天地之奇?
说来,应当是你等要感谢本大王吃了你等,亦要感激今日这入道的缘法。
这也叫做缘法天赐,有来有去。”
哗—
听闻此言,棋道人是放下了手中的烧火棍子,又仔细打量着妖王,也是好奇此妖今日之缘法,为何会如此之神奇?
就能一出门,直接撞到他们六人手里?
还真如这邪妖所言,这真是莪等云游,今日有缘来得此庙,忽然见得有趣事。
游来有趣。
玄门主是继续熬汤,仿佛真被吓傻了,但实则是精益求精,在熬汤的时候不分一丝心神,完全沉浸在这厨艺之中。
因为在玄门主看来,这杭岢山妖王还比不上汤里的一片菜叶,无需过多分心。
云鹤和苍山这两位老者,则是被妖王无视了。
妖王也没想过先吃这两个硌牙的老头。
于是云鹤二人也乐得自在,又一同看向了西周道友,想请西周大仙者伏魔!
妖王看到两个老头把目光看向西周,继而也随之望去。
同时,西周看到诸位道友都没动手,于是也不动手,反而利索的直接站到了宁郃的身后。
一副想要吃我,那就先过我大哥的意思。
一时间不仅是西周看着宁郃。
就连这位妖王亦是把目光看向了宁郃,“这位小先生,你让了我一杯茶,那本大王今日也先圆了你的缘法。”
他说到这里,又瞭望庙外的天空,叹道:“唉,缘来缘去,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是也。”宁郃点点头,“既然喝了此茶,那便是已经结了缘。”
宁郃说着,在这妖王奇怪的目光中,拿起了他刚才放下的茶碗,“大王请看,这是何物?”
邪妖皱眉,想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破茶碗,手一捏就碎。
宁郃看到他望来,则是笑言道:
“这便是妖王今日之缘法,‘进’。”
“进?”邪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忽然感到自身被天地束缚,同时感到天地倒转。
等他再回过来身,就发现自己正在这‘小小’的碗里,头顶碗口外,是化为‘巨兽’的宁郃等人。
只是又在他的视野之内,自己亦是被打回了三十丈的老虎真身。
但这普通的破碗里,怎么会有千丈天地?怎么能容下自己真身?
他迷茫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心中惊震,
‘这..这是乾坤储物之法?能用此法者天地间只有一人..难道..’
他心里想着,愣愣的望着碗口外身子犹如巨兽的宁郃等人。
直到他被这天地术法擒着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遇到的可能不是一位细皮嫩肉的教书先生,反而可能是传说中的宁仙!
也只有法主宁仙懂得那乾坤储物之法,能将一物化为无穷小天地!
那自己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宁仙旁边五个看似不好吃的人,就是云鹤等五位仙者?!
邪妖一时想到这里,心生无尽的悔恨,恨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出来找顿饭,就能撞到五位仙者与天地法主手里?
这还真是天大的运气!
宁郃则是与众人继续闲聊喝茶,对于之前的妖王,就当看了一场饭前的说书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