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方道士回往学堂的时候。
不知不觉。
秋去夏来,时过一年。
在仙历年、五十五年、夏末。
于丰朝四万里外的一处山林中。
正有一行二十余位年轻汉子在林中纵横挪移。
哪怕是此时正午。
他们挪移间也没有出一丝汗迹。
在寻常人听来,他们脚步也悄然无声,宛如鬼魅。
而这些人,正是十九皇子等人。
十九皇子,也是一位后天小成的高手。
且此刻,又在他们前方半里外。
还有一位老者在牵马步行。
老者,就是他们所跟的刘大人。
并且在这两年来。
刘大人途径四万里的山川,也发现自己没有遇到任何邪妖,甚至也没有遇到山野强盗。
可实际上,他是没遇到邪妖,但山匪却有两伙人。
只是这些山匪还没接近刘大人,就被暗中监视刘大人的十九皇子等人给杀掉了。
毕竟在十九皇子等人想来,刘大人若是死了,那一切都白费了。
但像是帮助刘大人的事,他们也是暗中做的,没有让刘大人发觉。
更没有傻着去表功,试着让刘大人心生感恩。
因为众人归根结底也是在监视,这肯定是错的。
只要刘大人不傻,这基本就能猜到。
不然怎么会救的这么恰到好处,又为什么会跟着他?
说到底,故意制造的‘巧合’一事,这些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所以,十九皇子等人想的是,就依照以往这么来吧。
反正暗中除一些山匪的事情也不值一提。
而也在今日。
时至夜晚,路遇一片山林。
十九皇子等人是相隔半里,遥遥跟着。
但有时也有后天圆满的高手前行几步,稍微靠近一些,看看刘大人是否跟丢了。
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八位圆满高手向着更前方的四周探路,看看有没有山匪埋伏。
这一切的计划行程,仿佛都成了习惯。
可在前方。
刘大人好似依旧并不知情一样,反而是牵着骏马慢行,偶尔还停下脚步,让马儿吃几口嫩草。
等出了山林的时候,他一般都是用马匹代步。
但在不好绕过的山林中,他基本都是下马牵行,也顺便喂马。
也是这般走到夜深。
夏末的山林中倒是有了一些阴冷寒意。
刘大人也没有继续赶路,而是路经一座破庙时,选择了在此过夜。
再捡一些柴火,从马背上取下一些干粮、瓦罐,还有之前路遇小溪打满的水囊,全部拿进破庙内。
这就是刘大人的全部家当。
只是在马背另一侧的口袋里,其实还是有不少金锭,这都是丰朝赠予的盘缠。
虽然不多,多的话不好携带,可也足有二百两金。
甚至还有银票五百两,上面不仅有丰朝的户部印,亦有丰朝的官家驿馆印。
又在正中,还有一位林朝使者的章印与手印。
而林朝,就是目前刘大人要去的朝。
这驿馆,也是丰朝境边处,靠近林朝的一家驿馆。
并且刘大人口袋里还有个林朝信物与丰朝官信,不然这‘外朝的丰家银票’还是难在林朝兑换的。
这也是刘大人几年前说走就走,又是最后才向丰朝的众人言说,‘自己要去林朝。’
否则早先说的话,丰朝内还是有一些林朝的客商。
那完全可以先收一些林朝银票,也少了那么多的麻烦。
可也变相证明,随着如今五洲内少有战事,以及众生寿命延长与体力提高之后,附近几朝之间也开始相互来往了。
哪怕是相隔数万里,路途又多逢山野险境。
特别是刘大人如今还在想着,如果人人都是后天高手的话,那是不是万里山野之中也能开起客栈,不怕寻常的猛禽猛兽。
如果可以实现,那五洲的人烟地会更多,且地方大了以后,良田多了之时,百姓安居乐业,也应该会减少更多的战乱。
而也在刘大人畅享这般将来的时候。
忽然一阵妖风在庙门内凝聚,显化出来了一位精瘦汉子。
随着汉子的出现,屋内才升起的火焰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分。
只是刘大人见了,却没有什么害怕,因为十几年前在吴朝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位妖怪兄弟了。
这妖怪,也正是吴朝内一位筑基圆满的妖修,本体为山城境内的红果树。
那时,也是刘大人在外云游,两人亦是在野外偶遇。
算是有些相同的话语,就交为了好友。
但此时树妖专程来至,却不是来闲聊的,也不是送果子的。
相反,他不待刘大人询问,就直接言道:“刘兄弟,我五年前去梁城找你,却发现你不在了。
又听梁河神大人言,刘兄弟是要西行布法。
我这般向西找了五年,又听丰朝的渠道之事,才最终在此寻到了你。”
他说到这里,心里全是敬佩,随即又一抱拳道:“听此宏愿,又以凡人之身行大义之事。
若是不弃,我想随刘兄弟一同西行,护卫刘兄弟的周全。
若是遇到凡尘外之事,尽管交于我便可。”
“树兄抬爱了。”刘大人是慌忙起身还礼,并且也同意了此事。
毕竟这位兄长都特意寻来了,还是寻了五年。
可在随后,树妖就遥望了一眼后方半里处的林地,随即又向刘大人道:“刘兄弟,之前我来的路上,以及如今此刻,亦感知到有凡尘武者在跟着你我,这是否将他们等人驱赶?”
“就让他们跟着吧。”刘大人倒是神色平静,甚至早就知道有人在跟着他。
因为在几月前的时候,他路遇凉城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位与树兄一样的修行高人。
同样,那位修士与刘大人聊了几句后,也是敬佩刘大人的所行,继而少有的插手凡尘事,并向刘大人点明了有数位凡尘高手在跟着他,又心怀叵测之意。
可也只是点明了一下,就没有再多的插手。
但也是这般,刘大人也知晓了此事。
并且稍微一想,刘大人大约也猜到了这些人八成是丰朝的皇室。
也只有皇室才能派出这么多高手来注意自己一个小小的凡人。
至于为了什么,刘大人多少有些猜测。
不外乎是自己体力远超寻常老者,再加上容颜不在衰老,继而让皇室的人产生了猜疑。
这求长生,是人之常情。
刘大人也是理解的。
再加上自己无风无雨的行走了这么多边境,还没出什么事。
刘大人也大约知晓是这些人暗中帮助了自己。
所以,若是赶走,这肯定不对。
只能说,当自己求得能分享的寿命时,那尽量圆一圆他们的心愿吧,也不枉他们无意间帮助自己西行。
且也在刘大人十年前自从吴朝出来,在西行的今日,有了一位护道者时。
亦在今年秋深。
在林界林朝的京城内,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赵族长于三日前筑基圆满!
也在今日。
赵族长正在府中摆宴,邀请了吴朝内的所有修行中人,修行世家。
同样,当听到赵家老祖突破圆满,这也让整個吴朝修行界内一片震动!
因为就在几年前,众人是一同听许仙人讲道。
但这几年过去,众人还在琢磨这术法难题的时候,赵族长却又突破了一境。
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才情,是让众人无以言表心中的震撼之意。
要知道如今除赵族长以外,他们老一辈的高手,还在筑基小成的巅峰之中盘旋。
那一步是迟迟难以越过去。
可不是说他们突破不了,相反,他们是能强行突破的。
只是许仙者所言的是‘自然而然’。
那就再等等,如果不行,再强行突破。
但不管为何,赵族长的天赋与突破一事是如今林朝修行界内的大事。
也使得今日的来者是络绎不绝。
可谓是只要听闻消息的,哪怕没有收到赵家的邀请,那也要来祝贺一下,送上贺礼,顺便稍微提一下自己家族的名字,或是自己的名字。
这样万一被赵家老祖注意到了,提携一把,那可就是一步升龙了。
就算是没有注意到,但万一将来自己家族出点事,不小心触碰到了赵家的利益,那赵家老祖说不定会看在这日礼品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自己家族一命。
林界的修士,是深知修行修得其实就是人情世故。
若是修得好,抱上赵家的大腿,那可是比自己千辛万苦的修行要简单多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是资质高绝。
同样,这些资质不高的修士,是第一批活明白的,活出了‘修行既修情’。
只是相较于林界内的世俗与修行同行,使得道境受染,无法自然而然。
相反,在小灵界内。
经过五十多年的岁月,小灵界内的大宗已经有四十之数,又皆是仿照仙洲,实行与世隔绝之法。
但对于即将元婴的灵界而言,对于方圆百万里的疆土来说,哪怕是不隔绝,这四十个宗门也是微不足道的沾一点点地域。
且也是经过这么久的岁月。
大部分经历天地初开的那一辈凡尘之人,如今也所剩无几。
这也让仙界一事,久而久之成为了一些地方的民间传说。
可谓信者有,不信者也有。
不信者,是天地初开之后所生的‘年轻人’,一生从来没有见过神仙,于此哪怕是天天听到这些事情,也觉得是一个传说。
说不定就是当日狂风骤雨,天生异象,然后老人将这些寻常的风雷声当成了仙人的话语。
这样的猜测,也是被很多年轻一辈的人所认同。
至于信的人,则是专门去查找了关于仙人的踪迹,并且还特意去了京城,见到了那里有很多关于仙人传说的雕塑。
甚至有时还能看到有人一步十余丈的急行。
尤其不少人还说过,皇宫之中的史记内,记有当日仙人下凡的奇景,以及五十年前百万人的‘寻仙。’
这样的事,足以证明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是真的。
但更相信仙迹的人,是生活在一些宗门外附近的小村、小县。
并且每隔十年,仙人都会从那处不可寻的仙门内出来,然后在他们村县内测试几日,招收弟子。
这些人是身在修行界边缘,非常肯定此事。
如今灵界收徒,也是差不多搬照仙洲之法,是挑人,而不是让人来测试。
只是仙洲内的宗门,大多都是容法之主的道场,继而如今也不收人了。
也或许只有李宗主的小仙界内,还有老一法辈的正统收徒风景,讲缘法的奇异。
这就是灵界与仙洲的差别。
仙者收徒是缘法,是随心。
灵界是下山挑人,寻资质高绝者。
看似一样,却又不一样。
而也在今日。
时隔赵族长圆满的第二个月。
在灵界北洲,一处名为明月门的‘仙宗’外,向西千里,正有一个不大的小村子。
这‘贺村’有百余户人家,村外又有一些田地,看似倒也稀疏平常。
可这村内的偏角院落,却有一户不太一样的人家。
这人家里,是一位二十五六的母亲,带着一位六七岁的娃娃。
这娃娃跟随母姓,为李。
他们母子俩,也是从远方三千里外的‘李村’里来的。
皆因这娃娃天生双瞳,还是两个眼瞳一样大小的并连,一紫一黑,看上去十分恐怖与怪异。
于是,在六年前,这娃娃才出生时,是被同村里的人当成了妖怪。
甚至这李娃娃的生父,当看到自家孩子眼睛的时候,都非常厌恶与害怕,继而没过几日,就抛下了这对母子走了,也不管他妻子才大产之后的虚弱。
好在娘家人把这母子接了回去。
只是村里人经常指指点点。
这位母亲也不想让外人说他们娘家人闲话,便修养了一些时日后,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之后,在这贺村里寻了一处落脚地,每日在家中靠着为人缝补衣裳,用红绳编织一些小饰品,赚些糊口的饭钱。
如今六年时间过去,除了让驿站寄回一些钱银以外,这位母亲也没有回去过。
就这么一人把孩子拉扯养大。
并且除了眼睛有些奇怪以外。
这李娃娃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奇异,就只是平常沉默一些,不敢与别的孩童一起玩。
因为其余孩童看到他的眼睛也会害怕,并且还会叫他妖怪。
尤其是他父亲一开始就丢下他母亲走了,继而一些人还会嚼舌根,说他是母亲与妖怪所生。
也是与妖怪媾和,所以他母亲才会使用妖法,也会心灵手巧的编织那么好看的小饰品。
每每听到这样的谣言,他心里都会愤怒不已,但当想到母亲带自己不易,于是也没有贸然上去与人理论惹事。
他母亲也经常告诫他,做人要大度,凡事能忍则忍。
可也是这般,他凡事的忍让,也让一些孩童一而再再而三的取笑他。
甚至一些登徒浪子有时喝醉,还会半夜敲响他们家的门,说一些辱人耳的闲言碎语。
每当那些夜晚,他都非常害怕,也握紧母亲缝补衣服所用的剪子,如若有人闯进来,那就拼个杀人之名。
而也在今日中午。
李娃娃拿着两文钱出去买菜,又路遇了几位孩童。
几位孩童看到他,也仿佛找了乐子一样,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唱起了取笑他的歌谣。
李娃娃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这几位孩童看到李小妖怪这般逆来顺受,倒是颇感无趣。
但一位村内大户人家的半大孩童,却是难以忍受被人无视,继而还出口道:“我听我爹说,再过三日就到了十年之期。
到时候仙人会出仙门来收徒!”
他说到这里,是趾高气昂的看着李娃娃,“你啊..小妖怪!你要小心些!”
话落,这孩童就高高扬起下巴,好似他就是仙门仙人,要为民除害一样。
包括旁边的几位孩童也在起哄。
附近村里的大人见了,也是笑着看乐,是不在意这些娃娃们之间的打闹,甚至也是有些厌恶这眼睛吓人的李娃娃。
只是他们也不敢赶人,不敢打杀,怕那李寡妇真有一位妖怪的姘头。
有时候就是奇怪,分明不敢,却又放纵自家的娃娃去数落,好似娃娃说上一两句是无事。
不是事到临头,有的人就是不怕死。
好在,那位母亲真不认识什么妖怪。
李娃娃目前也只是凡人。
于是,李娃娃面临这些嘲弄,却没有多言,但也心有所动,想避开仙人收徒一事,怕自己奇怪的样子连累母亲。
又向往仙人收徒,想问问知晓天地之理的仙人们,自己的眼睛为何是这样。
同样,如今在一处草房中。
那位正在编制小首饰的母亲,也是知晓仙人收徒的事,更是想试着求求仙人,看看能否治好自己孩子眼睛里的病。
双瞳,在这位母亲想来是一种怪病。
因为这位母亲从未再找过第二个男人,所以很清楚自己的娃娃就是正正常常的人,但谁知一出生就染上了眼睛恶疾。
甚至这位母亲有时做梦的时候,还会梦见自己的娃娃或许有一天就眼睛坏了,看不见了。
每当梦到这些,这位母亲醒来时都是满脸泪痕。
但在九天之上的五洲。
宁郃目光垂落,犹如大日高悬,俯视天地万千。
这些年来。
宁郃一直在关注着这位才出世的天地之才,身有帝王相的最后一位七窍,也看到他即将迎来人生中最大的机缘。
至于他那双眼睛,不是怪病,而是天生的法眼,只是未开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