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大雾,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地弥漫着。
迷迷蒙蒙,混混沌沌,仿佛一个死去的世界。
冷硬的地面上,王烈猛地睁开双眼。
垂死病中惊坐起。
王烈茫然四顾,空洞的双眼中一个個凌乱的记忆碎片浮光掠影一般闪过。
劈脸而来的浓雾,有时凝聚成团,有时飘洒如雨,有时稠得使人感到窒息难受。
过了不知道多久,王烈好似大梦初醒一般,呢喃自语:
“大凉王朝……大兴城……内外候官……王烈”
他下意识地把右手举到眼前。
上面沾满了已经干涸的鲜血和污秽,隐约还能看出来,这是属于少年人的手掌。
死了,但是又没死透?
“三年又三年,好不容易混成了省属国企的中层正职,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回首前尘,王烈心情复杂,十年寒窗苦读,一人在大城市立足、拼尽全力,终于有了些微不足道的成就,结果一场大酒……
“也好,反正韭菜长在哪里都一样,怎么都是活。”
王烈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存在即合理,穿越这种事情,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既然想不通,那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选择。
反正前世也尚未成家,没有妻儿要养,家中父母也已经过世,孑然一身,活在哪里都一样。
心思纷乱之间,王烈感觉脑袋有些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强烈的刺痛感让他有些眩晕的感觉。
无数零散的画面粗暴地在他脑海之中搅动着。
大脑仿佛在沸腾一般,焦灼刺耳的尖锐,是脑汁死亡的回音……
“原来,这个世界的‘我’,也叫王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的感觉总算是渐渐消失。
“这位王烈,祖籍雍州武威,祖父是边军的一个小卒,因杀敌有功,荫庇父亲加入天京十六卫中负责掌宫掖禁御的骁骑卫。”
王烈自言自语,心中百感交集。
前世有句话叫做三代人的努力才能跨越阶级。
这句话放到这位王烈身上,恰如其分。
他祖父在边军杀敌,九死一生才换来了他父亲加入天京十六卫的机会。
从边军到京军,这是他们家的一大步。
天京十六卫护卫天京,相比于父、祖,这位王烈一出生,就身在富庶繁华的天京。
虽身在天京大兴,但他父亲毕竟只是最底层的卫士,没有意外的话,王烈以后也会加入十六卫,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运气好,或许能混成一个十夫长、百夫长。
然后等他的下一代,起点又会再高一点……
过往的一切交缠在一起,像是开了倍速一般,飞快地在王烈眼前闪过。
数年前,有刺客闯入宫闱行刺,他父亲因公殉职,惨死在刺客手中。
这些仿佛亲身经历的记忆,让王烈的心情有些沉痛。
“父死母亡,靠着父亲同僚的救济,我才能活到束发成年。
只是这大凉王朝,和我印象中的古代,好像不是一个样子……”
刚想到这里,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低头一看,王烈发现自己的胸口、手臂、大腿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外翻的皮肉却是有些发黑,像是中毒了一样。
“我这——还能再抢救一下吗?”
王烈苦中作乐地一笑,脑海中已经想起了前因后果。
他现在这个样子,说起来和他那为国尽忠、因公殉职的老父亲有关。
他父亲活着的时候,是天京十六卫中的一个小队长,勉强算是从八品。
从八品这种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还没有资格世袭荫子。
要是他父亲一直活着,那等王烈束发成年之后,倒也能找找关系,让王烈加入天京十六卫,并且让他得到些不值一提的便利。
类似王烈这般出身的军中子弟,大部分也都是走的这条路子,只要运气不太差,都能在父辈的基础上再向前跨一步,成为七品,甚至是六品的低级武官。
但是他那老父亲,用自己的一条命,为王烈换来了一条新的道路。
他父亲是为国尽忠,虽然身死没了性命,但按照大凉开皇律,仍旧得到了朝廷的加封赏赐。
当年朝廷开恩,给了王烈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将他父亲拔擢为正七品的云骑尉,待王烈束发成年,可以直接袭承云骑尉的官职,起点远高于父、祖。
这第二个选择,就是放弃云骑尉的官职,赏赐王烈一次参加内外侯选拔的机会!
当年王烈尽管年幼,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道路。
只因为,这内外候,就相当于大唐的不良人、大明的锦衣卫、大秦的黑冰台!
权力比之这些古今闻名的特务机构,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骑尉只是苦哈哈的军人,而内外候,是特权机构,真正的特权机构!
戡乱平镇,巡视天下,不是王侯,也堪比王侯。
最重要的,内外候官的品级高于天京十六卫,正式的内外候官,起步就是百户,官至六品,执掌锐士一百二十人,权力地位,绝非区区一个云骑尉能够比拟的。
“‘我’也是个志存高远的人啊,为了一个可能,就放弃了云骑尉的铁饭碗,脑子进水了吧。”
王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不过前世他也不是个安分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在三十岁的时候拼成省属国企的中层正职。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过安稳躺平的日子。
他们敢闯、敢拼。
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求一个轰轰烈烈。
“内外侯官地位是高,但他们一直都是将种勋贵们的自留地,鲜少有寒门弟子能够入选,更不用说我这种泥腿子出身的军汉。”
王烈念头浮动,已经把自己现在的处境从头到尾捋了个清楚。
他现在,就是在内外候的选拔考核当中。
内外候的选拔考核相当粗暴直接,直接把人扔到诡境当中,一个时辰之内能自己活着走出诡境的,就算过关。
“所谓诡境……”
翻看着脑海中的记忆,王烈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存在拳镇山河、横行州府的武道强人,也存在邪异非常的山精野怪、妖魔诡异。
内外候官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镇压山精野怪、妖魔诡异。
凡是山精野怪、妖魔诡异出没的地方,有一定可能会形成与世隔绝的诡境。
常人进入诡境,就会沦为它们的血食。
“诡境危险异常,但考核的要求不是让我们斩杀妖魔诡异,只是坚持一个时辰,倒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王烈瞳孔之中光芒闪烁。
他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其实非常蹊跷。
诡境考核固然非常危险,但他从十岁就开始为考核做准备,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之久。
这五年,他只练一件事,那就是跑!
某种意义上,原身的策略选择没有任何问题。
那些同为考生的将种勋贵,自幼就能修炼武道、锤炼筋骨,王烈却没有这个条件。
他只是和父亲学过一些军中的粗浅拳脚,用来和妖魔诡异交手,那根本就是找死。
所以,想要通过考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只要他跑得足够快,那些妖魔诡异就追不上他!
而且他也不需要跑得比妖魔诡异快,只要能比那些将种勋贵跑得快就行了……
一个时辰,活着跑出诡境,那就是成功。
事实上,五年苦练,‘他’跑得确实很快。
“‘我’还是太年轻了,只知道世道险恶,却不懂人心鬼蜮。”
王烈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以为跑得快就能跑出去,却不知道,最危险的不是妖魔诡异,而是——人心。”
背后捅刀的事情,王烈上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为了争夺一个职位,什么肮脏的手段可都能用得出来。
内外候的考核,过关就是处级干部,这种竞争关系,别人把你祖坟挖了都是正常的。
原身正是对同行的考生没有防备,结果直接被人当了肉盾。
妖魔诡异出现的时候,那人把他推向妖魔诡异,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内外候选拔考核,死个人不足为奇,自己无父无母,又无强硬靠山,死在诡境之中,怕是都不会有人多问一声。”
事间关,景阑珊,白也是眼,青也是眼。
世人向来势利,王烈早已经见怪不怪。
“我既然没死,那这笔账,总还是要算一算的。”
王烈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一向不主动欺人,但谁也别想欺他。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活下去。”
王烈身子摇晃,一股眩晕的感觉冲上脑门,他现在的状态,急需要抢救。
就在这个时候,王烈眼前“刷”的一下,光影缭乱。
那些缤纷的光线纠缠在一起,在他眼前不断交织、演化。
最终,化作一道古朴厚重的卷轴,在他眼前缓缓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