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栋823。

池玥和闻祈舟坐在飘窗台，看着身穿防护服的军人，抬着一具具尸体到操场。

烈阳洒在尸体上。

饶是隔得老远，仍能循着光芒看清他们枯如树皮的身躯，及一双双瞪着的眼。

分明是三十七度的气温，池玥却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痛，也像他们一样，看着自己的肌肤变成一张干枯的皮。

那般无能无力的绝望，迄今为止仍烙印在灵魂中，每一次回想都会让她颤栗。

闻祈舟同样不好受。

单是想着，池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经受过相同的折磨，一颗心便跟着泛疼了。

“玥玥。”他吐出一口浊气，收回落在尸体上的视线：“我们进空间锻炼一下？”

单间活动不开。

他们每次锻炼皆是进空间。

池玥回过神：“好。”

她牵着闻祈舟进入空间，径直走到放着健身器材的区域。

他们先到跑步机上跑四十分钟，再坐上划船机，跟着屏幕的燃脂课程练一遍。

挥洒汗水能让人忘却其他。

沉浸在锻炼中的池玥，不再想前世经历的苦难，更不再受困于无限的绝望中。

“叩叩──”

“外面好像有人敲门？”从划船机下来的闻祈舟，仿佛听见一阵“叩叩”的声音。

池玥停下动作。

她仔细聆听一下，确定“叩叩”声不是他们的幻觉，立即拉着闻祈舟回到单间。

敲门的人问：“有人在吗？”

“有。”池玥走向防盗门，透过猫眼往走廊看一眼：“不好意思，刚才没听见。”

“没事。”拿着笔记本和钢笔的军人敏锐看向猫眼：“请问你是一个人居住吗？”

“不是，还有我丈夫。”

“说一下姓名。”

池玥道出他们的姓名。

她取出一条毛巾，擦拭额间和脖颈沁出的薄汗，等待他例行询问下一个问题。

军人记下门牌号和姓名，再次透过口罩发出声音：“你们昨晚去过商业街吗？”

“去过。”

“身上有蚊虫叮咬的痕迹吗？”

“没有。”

“确定吗？”

“确定。”他们昨晚洗澡的时候，为彼此检查过一遍，确实没找到叮咬的痕迹。

听着池玥笃定的语气，军人结束例行调查：“那请你们关紧门窗，不要外出。”

“嗯，辛苦你了。”

待他敲响明彰的房门，池玥走到双人沙发前，拖来可移动电视，准备追剧看。

闻祈舟跟着坐到她身旁。

他伸长双腿，以慵懒的姿势靠在沙发背上，掀了掀眼皮，看向屏幕上的画面。

聚精会神看完一集，那扇防盗门又传来一阵“叩叩”的声音。

这次，由他走到门前。

“池玥？你俩在不？”刚消杀到八层的何呈峰把脸怼到猫眼处：“俺是何呈峰。”

“何大哥？”

“欸。”他帮着葛沁瑶传完话，关切问一句：“你们身体咋样？没遇到虫子吧？”

“没有，我们挺好的。”

他们隔着房门聊天时，池玥取出六斤五花肉，一袋准备捐给基地的粮食种子。

她把袋口封好，动作飞快地打开房门，还不等何呈峰反应过来，便把两样东西放在他脚边，而后“嘭”一声关上房门。

何呈峰：“？？”

他只觉有一阵风拂过，还没看清开门关门的人是谁，脚边就多出两样东西了。

他疑惑问：“这是啥？”

“麻布袋里装的是我们前段时间在外面找到的粮食种子，麻烦你帮我们捐了。”

为避免引起关注，她不打算一次性捐太多，那只小号麻布袋仅有五十包种子。

“行，俺回头给你申请奖……”

“不用。”池玥不需要官方给的奖励或奖金：“我们匿名捐赠。”

基地可以匿名捐赠。

处在中上层的居民，偶尔想发发善心又担心被有心人关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都会选择匿名向基地捐赠物资。

何呈峰没勉强：“行吧。”他低头再往脚边看一眼：“另一只塑料袋装的是啥？”

“五花肉，给你们加餐。”

“使不得使不得！俺们在队里有吃有喝，不能要你俩的东西。”他赶忙拎起犹如烫手山芋的塑料袋，示意他俩开门。

“那你放在门口等它发臭吧。”

“……”

“怎么了？”消杀左侧走廊的卓安看他杵在那儿，疑惑问一句。

“那两口子给俺们送肉。”

何呈峰讲明情况。

他攥着那只塑料袋，再抬手敲两下门，发觉闻祈舟夫妻不搭理人，愈发苦恼。

“……那就收着吧。”总不能真把五花肉放门口，等它发臭。

卓安高声道谢。

得到闻祈舟一句“不客气”，他无奈低笑一声，拎起麻布袋和何呈峰离开八楼。

*

经过整整三日的全面消杀，办事区派出一小组，以双倍工资和额外增加的十斤粮食，通知工厂及种植区的员工上岗。

办事区采取的是自愿制。

一圈统计下来，愿意复工的员工占大多数，他们在收到通知的第二天，穿上官方发放的防护服，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至于商业街的店铺，官方决定暂时关闭，仅派军人接手超市。

因着防护服的数量不够，他们前期采取发放制，挨家挨户给一众居民送物资。

等工厂加急生产，逐渐跟上他们目前所需的数量，再由军人给他们送防护服。

一户免费送一件。

已收到防护服的人家，则需自行前往超市，支付积分购买生活物资或防护服。

踏出房门的人日渐增多，但诺大的基地仍然显得没有生气。

人们每每停在公告栏前，看着官方公布前一天的死亡人数，都有难言的悲凉。

一老者道：“都发了防护服，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死亡呢？”

“你没看有80%的人，死亡地点都在住宅区吗？应该是虫子爬进他们家里了。”

“管道和走廊不是消杀过吗？”

“消杀也只管一时。”除非军队不间断一直消杀，否则变异虫依旧会四处乱窜。

“唉……”

形形色色的人围在公告栏前，留下声声感慨和惋惜的叹息，又很快分散开来。

当低迷的氛围笼罩基地，一辆搭载着三人的破旧面包车，也驶向了基地入口。

入口处排队的车辆不多。

车上的人没等太久，踩着油门到直杆闸栏前，下车到登记台的窗口进行登记。

“这里也出现虫灾了吗？”摘下口罩的姚成圩，看着同样身穿防护服的登记员。

“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月前。”登记员给他们拍完照后，提醒道：“麻烦上交管制刀具和枪支。”

“啊？”

“基地不允许携带武器。”

赵澎再三询问，确定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让姚成圩拿出他们珍藏多时的枪。

枪支的弹匣没有子弹。

但它陪伴他们太久，交给登记员的时候，纷纷露出一丝不舍。

孙蕊询问道：“如果我们哪天离开基地，能还给我们吗？”

“恐怕不能。”

“好吧。”她敛下眼底的情绪，接过一本“入住须知”，跟他们坐上那辆面包车。

负责开车的姚成圩，像闻祈舟他们刚来时那样，载着两人在所有区域逛一圈。

而后，前往办事厅租房。

他们兑换到2154积分，能租一套一居室，赵澎却说：“面积大代表着窗户多，变异虫很容易爬进来，我们还是租单间吧？先挤一挤，熬过这段时间再说。”

他们没有封窗的工具。

与其耗费心神在窗户上，还不如从源头断绝麻烦，租一间仅有一扇窗的单间。

姚成圩点头：“行。”

他刷卡支付房租，拿到新家的门钥匙，便驱车前2区D1栋。

钥匙上贴着707的数字，他们根据门牌号走到707，颇为仔细地打扫起卫生。

为安全起见，姚成圩找楼下的管理员借来驱虫液和消毒水，把所有角落全喷一遍；赵澎则用他们从淮宁市带来的水泥，封住卫生间的马桶、管道及下水道。

等收拾干净，他们再到停车场搬车上的行李，顺便找管理员换三张单人床垫。

孙蕊铺好睡袋：“累死了。”她独自坐在窗台边，望向四周的建筑物，思绪飘远：“澎哥，你说玥姐他们到首都了吗？”

“肯定到了。”

若非他们被困在岛上太久，期间又因地震、寒潮等灾难，绕路改道、停滞不前，或许早就跟池玥他们在首都汇合了。

赵澎靠墙而坐。

他摘下护目镜和口罩，循着阳光往窗外看：“我们明早出门找人打听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