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华山秘洞,必须先过风清扬那一关。
陆泽还没有膨胀到自以为是天命之子的程度,靠一番嘴炮就能说服那老头儿改变想法,那是做梦。
二十五年前的剑气之争,非只是风清扬被骗走导致剑宗失败,另有更深层的原因,使得他在回来之后,只能干瞪眼看着华山派衰落。
那是一股连他堪称天下第一的剑术,也无法抗争的力量。
没有亲睹那种令人绝望的强大力量被击败,风清扬就不可能走出阴影,解开心结,也别指望他出来支撑华山门户。
陆泽现在还只是摸到了一点边角,距离查清所有真相还差得远,再者他暂时也没那个能力正面挑衅,那是找死。
秘洞里面的剑法武功并非他必需,就算想要学里面的剑法,也得顺势而为的智取,这才符合道家处世原则。
因此,在瞥过一眼之后,陆泽甚至没放出神识扫描,只被动感知一下,确定无人窥觑,便专心品酒。
这葫芦“丹酒”是他灵机一动的产物。
酒可入药,能穿透骨膜入髓,故能帮助药物抵达原先到不了的深层。
害处是会动摇肾精,激起欲望,加倍情绪释放,导致精气耗损激增。
陆泽利用这一特性,以药物促成肾水之少阳与心火之少阴相合,再借酒力进入此前不到的经络穴位,效果极佳。
类似的手段,道家各大老字号都有,可见大宗派出身的弟子,基础条件有多么优厚,小门小户的怎么跟人家比,直接输在了起跑线上。
令狐冲足足用了一刻钟,才把那口酒消化掉。
睁眼再看陆泽又给他满上,手按瓷盅好一会儿,忽然郁闷的说道:“你这道士,太坏了。”
陆泽瞪眼:“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
令狐冲道:“喝了你这宝酒,以后其他的俗物还怎么入口?”
陆泽意味深长的笑道:“人生有百态,酒也有千种,个中滋味,需要亲身尝试一遍,才敢言曾经沧海,才能够笑看风云。”
令狐冲沉默良久,提起杯子小啜一口,嗞嗞儿的品咂着,洒然笑道:“谢谢你的婉转劝告,道理我其实都懂,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陆泽摇摇头:“我的酒只为提前表示感谢之用,与其他的无关。”
令狐冲不解:“我能帮上你什么忙?现在你上思过崖来,都能轻松瞒过我的耳目,可见武功进境一日千里,修道那套东西我又不懂。”
陆泽推杯而起,顺手拔出法剑,退后一丈,冲他示意:“最近刚学了一套剑法,想请人指点一下看看有没有练对。本来岳掌门更合适,我怕他多想。
正好你多少也算個会用剑的,还有点交情,就厚着脸皮来了。”
令狐冲一听剑法,顿时来了精神头,拍案叫道:“怎么只算会用剑,别的不敢自夸,至少剑术一道,我在武林正道各大派年轻一代,还没服过谁。来来,让我看看你的新剑法有几分精妙。”
他欣喜过头的模样,若是岳不群看到,只怕当场一顿狠批,你别忘记自己是气宗弟子,气在剑先啊!
令狐冲见他用木剑,便也是连鞘举剑,使个苍松迎客,示意陆泽进招。
陆泽自是不会客气,左手剑指后引,右手法剑缓缓递过去。
令狐冲笑道:“这慢吞吞的招数,倒是和武当剑法有几分相似。”
他以平时陪同师弟们练剑的速度刺去,两剑相交的瞬间,正要变招破开,陡觉得陆泽木剑传来一道吸力,竟拉扯的他剑鞘偏斜。
“你用真气?”
令狐冲吃了一惊。
去年并肩作战时,陆泽还只会用蛮力和基础剑式乱刺,怎地现在以气御剑都会了?
陆泽低喝:“不然呢,你对敌时难道指望人家不用真气?”
令狐冲哈哈摇头:“你说得对,那我也用,小心了。”
他学剑十几年,自是更加纯熟,内息一转,真气吞吐,轻易摆脱陆泽的黏着,转腕又是一剑刺出,却是白云出岫,姿态舒展飘逸。
陆泽竟不变招,只将剑身轻转,追着对方剑鞘挤压过去,抢在其招式用足之前断其中流。
令狐冲笑道:“这可破不了我的招。”
稍微移动剑鞘,错开重心寸许位置,反将薄弱处变为最强,使个崩字诀,震击木剑尖锋。
在他想来,即便陆泽剑身附着真气,毕竟一招用老,再多变化也是徒劳,必定一击而溃。
怎料才一碰撞,木剑发出山洪暴发般的大力,险些将他宝剑反震脱手。
令狐冲哎呀一声跳开八尺,惊疑不定的问:“这又是什么门道?”
陆泽缓缓收剑,肃然喝道:“刚柔相济,你吃过我炼的丹药,该知道我的心法思路,居然毫无防备?”
令狐冲一愣,登时领悟。
他此前服用过“万应百宝丹”,不只是治疗当时受的伤,还引导他身体顺应节气时辰变化,人为制造“一阳来复”,吐故纳新、扶正祛邪,把多年练武造成的暗伤也一并修复。
更重要的是,他有机会深刻体验一次,那种人体天然具备的“炼精化气”、“龙虎交媾”过程。
这过程,寻常武者因性功不够无法内视,而不能观察到,只能靠臆想来推动,自然落入下乘,炼成的也只是后天真气。
好吧,陆泽问的不是丹药多好用,而是贯穿整个体验的阴阳变化。
令狐冲恍然道:“你这路新剑法,全是以丹道理论为中心要诀的?”
陆泽颔首:“还不算笨,再来。”
这次他用的是剑招是“神出鬼没”,只做个起势,脚下微动,用上轻功心法,倏地一闪到了近前,尖锋伸缩吞吐,不见真身。
“好快!”
令狐冲又吃一惊,连忙以截剑式格挡,同时身如落叶轻飘飘后退。
陆泽脚下点地,速度再快三分,剑尖颤动,划出十几个光斑,笼罩其前胸各大要穴。
令狐冲根本分不清虚实,只觉每个穴位都生出刺痒之感,甚至流经此处的真气有些滞涩,胸口发闷。
这是什么剑术!
他从来没见过,也想不出破解的方法,只能变向横移闪避,勉励以剑鞘戳向剑花中心。
陆泽早有预料似的,任由他戳中,但却完全落入空处。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剑身,只是一段真气模拟的残影,或者说令狐冲以为真实存在的,却是感官被欺骗后产生的幻觉。
一剑刺空,令狐冲从真气反馈上觉察出不对劲,大叫一声:“且住!”
收剑退开数尺,皱紧眉头凝神思索。
陆泽抱着法剑耐心等候,足有盏茶功夫,令狐冲猛的吐出一口浊气,摇头笑道:“练剑多年,却让你一个新手狠狠教训一番,丢大人喽。”
陆泽微笑:“现在丢人总好过以后丢命,似我这等剑术,武林中或许少见,那些佛道教门里一定很多。”
令狐冲抓抓乱发,由衷感慨:“师父从小教我们以气御剑、气在剑先,究竟如何个先后法儿,却始终不够清楚明白。”
陆泽道:“你当日演练太乙玄门剑,是力从地起,腰胯为轴,脊椎为枢,臂腕为节,剑体为用。同理,若以丹田为枢,络穴为节,气剑为用,如何?”
令狐冲陷入思索,再也顾不上其他。
陆泽察觉到来自远处的凝视,心中暗暗一笑,悄然离开思过崖。
回镇岳宫的路上,所见华山派弟子皆热情问候,林平之想要多说点什么,被岳灵珊上来一打岔,顿时忘了。
劳德诺被派出去送请柬和巡查周边,没有见到人。
陆泽能猜到岳不群的想法,送上门来的免费壮劳力,那得往死里用才行啊。
至于林震南,说是在忙着设立陕西分舵,打算以此为起点,将生意做到西域去,可谓雄心壮志。
陆泽只能祝他好运。
回到镇岳宫,自然是阅读道经,增进修行。
道易法师塞给他的广宁子著作,开头叙述了这本《周易参同契释义》产生过程。
郝大通当初学道于王重阳,对于易经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后经人开释后顿悟,从而入道。
道藏记载说是神人梦中相授,看其自述却是来自陈抟老祖一脉,因为这老华山派历代高人里,有邵雍,有周敦颐,有二程,有朱熹!
易经河洛数术真解,就掌握在人家手里呢。
要不陆泽怎么会厚着脸皮跑去玉泉院挂单,他就想从人家手里学真东西,可惜被识破了。
郝大通得道后,在华山驻留讲经传道一段时间,后因忽必烈对全真教卸磨杀驴,亲自下场拉偏架导致辩经失败,当时下令焚毁全真经典,乃至贬斥《道藏》都是伪经,禁绝焚毁。
全真教各地道场被夺走或摧毁,从此陷入低潮期。
但他们也没有束手待毙,郝大通提前将手书副本送到玉泉院暗藏,就是明证。
丘处机的龙门派更牛,北有白云观开在大都继续经营,南有武当山捧出了张三丰,五岳剑派崛起,背后未必没有他们在推波助澜。
不过这些东西陆泽只当故事看,重点是看广宁子的经解,讲他当年学易经遇到的困难,如何开悟入门,这经验要比道藏本里干巴巴的注释更宝贵,也更有用。
如此一天就过去。
次日凌晨,陆泽做完早课,便摸黑上了东峰,静待日出之时,采炼真气。
就在紫气东升之时,他发现旁边多了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