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太大,外面整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一口川音格外突出,登时引得外面许多人掉头观望。
隔着墙,他们自然是看不到什么东西。
陆泽却是一眼认出几人的身份,青城四秀。
嗯,严格来说,是缺了罗人杰、多了余人彦的新组合。
“英雄豪杰”四人第一次参与拦截福威镖局,上回去福州只出现了罗人杰,其余三人想必是在外围带队封堵,或者针对其他分舵的行动。
按道理,他们应当收到余沧海的死讯,龟缩到青城山防备报复,怎么竟跑到衡山来,还气势汹汹的找令狐冲麻烦?
有意思。
陆泽嘴里嚼着馄饨,笑眯眯的看热闹。
就听令狐冲带着醉意的声音答道:“你们青城派又死了哪个师弟啊?我最近杀人有点多,记不大清楚。”
他分明是酒喝的有点多,管不住自己的嘴,开始胡说八道。
侯人英大怒,拔出剑来指着他喝道:“令狐冲,你敢做不敢当么?我黎师弟前日死在衡阳城,你华山神剑的剑法别人可模仿不来,还有何话说?”
令狐冲却不辩解,将长剑横着拍在桌上,哈哈大笑道:“你想怎地,杀了我替你那师弟报仇啊?”
“杀就杀!”
侯人英竟然真的挺剑直刺。
令狐冲嘴上一副自暴自弃的口吻,手却很诚实的一抹,剑鞘咻的化为一道乌光,正中侯人英的胸口。
他如今无法动用真气,纯靠膂力也颇为雄健,百十斤力道撞得对方一口气郁结在中丹田,剑招登时使不下去。
旁边洪人雄见状挥剑相助,出手便是青城派绝学,星星点点的剑光如松间月华,玄虚微妙,煞是好看。
令狐冲已经身剑大成,仅次于成不忧而已,根本不需动脑,掌中剑自然被对方掀起的剑锋吸引,觑准空档直刺其破绽,嘡的一声响,将洪人雄长剑挑歪,跟着剑尖轻颤,点中其手腕。
洪人雄哪里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术,手筋酸麻松脱长剑,被令狐冲条件反射似的一脚踹在大腿根,扎手扎脚的跌出店门外,屁股着地。
“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外面围观人群里,有个清亮的童稚女声拍掌叫起来,众人闻听顿时哄堂大笑。
洪人雄羞的满面通红,怒气冲顶,翻身窜进去捡起宝剑,玩了命的狂攻。
侯人英和于人豪也气炸了肺,哇哇大叫着左右夹攻,剑光霍霍,剑风呼啸,逼着附近几桌人仓惶躲远,在墙角看热闹。
令狐冲起初还坐着,左手撑着桌面,只右手持剑任意挥洒,完全不管招数是否完整,信马由缰的使出来,便如当日剑气引导乱打成不忧一般,无形中接近了“独孤九剑”的根本奥义。
这一番看似毫无章法的剑招,恰是青城三人组根本看不懂也防不住,空有一身气功修为,找不到半点发挥的机会。
他们每一招才发动,便被令狐冲避实击虚、料敌机先的剑招抢先破了,再变招时,身体、内息要重新调整,中间自然产生空档破绽,便给人家长剑侵彻进来,刺得手忙脚乱。
也就是令狐冲坐着没追击,不然三人早已死在剑下。
转眼几十招过去,三人被刺得心惊肉跳,大汗淋漓。
那余人彦武功稀松,心眼子却多,悄悄摸到桌子对面,冷不防一把掀翻了,挺剑洞穿桌面,扎向令狐冲。
令狐冲根基不稳,加上醉意上涌,登时给推的踉跄跌扑,东倒西歪中仍没忘了挥剑攻击,三人招架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载歪出酒店,脚下拌蒜摔在地上。
不管手段多难看,能打倒华山派大弟子就是奇功一件。
四人抖擞精神,呼啦跳出店外,团团围住,正要继续痛下杀手,忽听有人喊道:“谁敢伤我大师兄?”
人群应声散开,一名面如冠玉的少年狂奔而来,两丈外一招白虹贯日荡起炫目剑光,逼得余人彦仓惶闪避。
他们同时也认出来人身份,脱口叫道:“林平之?”
见到意想不到的人插手,四人脸上神情各异,说不清是惊是喜。
来者正是林平之,他冲进战圈将令狐冲护在身后,面对四位青城派高手,脸上毫无惧色,朗声喝道:“你们青城派千里迢迢去福州,围攻我们福威镖局,要杀我林家上下数百口老小,连余观主都被魔教妖人趁乱杀了。怎地,还不死心么?”
他也不问情由,上来就把焦点拉扯到自己身上。
陆泽听来欣慰的点头,小伙子终于有长进了。
周围看客几乎都是江湖中人,对福威镖局、青城派和魔教三個词格外敏感,登时联想到一出诡谲多变的大戏码,原来林家经过那样的劫难都没死,反而是青城派遭了秧?
侯人英面色数变,咬着牙叫道:“好哇,那就先杀了你这个林家余孽,给师父和师弟们报仇!林平之,把你家的辟邪剑法使出来吧!”
他刻意将“辟邪剑法”四个字喊得很大声,不明就里的人心生疑惑,躲在暗处的许多有心人却猛地瞪起眼睛,望向林平之的目光,好似看到一坨香喷喷的红烧肉。
林平之历经近乎满门死绝的劫难,心性已经成熟许多,此时大敌当前,仍不忘了对令狐冲道:“大师兄,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我们林家连累了你。”
令狐冲靠着门框,笑嘻嘻的摆手:“自家师兄弟,什么你的我的,小师弟这是从福州赶来?”
嘴里喊着师弟,眼睛却往来路去瞅,奈何观众围的水泄不通,看不到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人身影。
林平之点头称是。
当日,他一家艰难撑过死劫,天明后居然有南少林的高僧帮忙,将林震南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并护佑全家养伤到没有大碍。
而后整个镖局总舵搬家北上,初步安置在杭州,随后林平之与岳灵珊、劳德诺一起来衡山城,会和其他师兄弟和师父,参与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典。
他们先去刘府询问消息,岳灵珊留下与刘箐玩,林平之出来看看能否偶遇师兄们,正好听到令狐冲被群殴,急忙赶来襄助。
两兄弟有问有答,却把青城派四人闪在一旁。
侯人英发个暗号,蓦地一拥而上,乱剑齐出,竟是要一举斩死二人。
林平之此时已非吴下阿蒙,不是对方哪一个能轻易拿下,紧守门户见招拆招,堪堪拦住了对方十几剑。
令狐冲也没闲着,不时从两侧递出一剑,将攻向林平之下三路的剑招破掉。
林平之少了一半威胁,又看出四人之间配合并不默契,破绽空档所在多有,当即抖擞精神,蓦地爆起强攻数招,竟刺中了三人几剑。
这一下场面就有点难看了,青城四人组久攻不下,竟无可奈何。
围观者们纷纷哄笑,更令他们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忽听有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孩子过家家的没甚意思,且让你木爷爷来打个公道。”
一道弯腰驼背的身影倏地闯入战圈,劈手抓住林平之的右肩膀,一晃冲出包围。
令狐冲离着太远,一剑刺出没有命中,手撑门框刚站起来要追,陡然间丹田内剑气造反,痛的他闷哼出声,挪不动步。
人群外再次响起呵斥,这回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一道纤巧身影飞跃过来,先冲着令狐冲叫道:“大师兄,你为什么不去救小林子?!”
“小师妹,我……”
令狐冲一看是岳灵珊,脸上才显出喜意,忽听她说的是这句话,登时僵住。
岳灵珊根本不听他解释,娇哼一声,提剑去追那驼子。
令狐冲面色惨淡,摇头失笑,又缓缓坐下。
林平之被驼子抓着肩膀,本来还运功对抗,不料对方强过他太多,只轻轻一抖,便封了数处穴道,除了能抓住宝剑,什么也做不了。
那驼子抓着他一纵数丈,冲出人群,经过馄饨摊的时候,陆泽的袍袖动了一下,轻声道:“你来的正好。”
林平之忽觉被封的穴道尽数解开,当即抬左手,一记“震天掌”拍过去。
那驼子立刻察觉不对,反掌相对,嘭的一击拍飞了林平之,扎手扎脚砸向馄饨摊。
陆泽拂袖将其接住放直,轻笑道:“再去打过,用你的辟邪剑法。”
林平之没看清他是谁,只觉得声音很耳熟,随即感到体内多了一道炽热真气,自丹田发动后,沿着手少阳三焦经一冲而上,所过之处如铁水烧灼,痛不可当。
与此同时,他却分明感到浑身力量倍增,脚下无意识的一点,便身如鸿毛咻的激射三丈,那驼子的身影在眼前急剧放大。
林平之本能的使出一招“流星飞坠”,跟着“紫气东来”、“群邪辟易”、“花开见佛”诸招流水般使出来,中间不带有丝毫停顿,速度快的连他自己都瞧不清楚。
那驼子眼前一片闪亮剑光,以他的气功修为竟看不清有几招几剑,当即挺起弯曲怪剑硬砍硬拦。
叮叮数声碰撞,却见林平之半空中借力用力,身子踩着空气似的游走不定,那只手里的剑好似有了生命,自顾自的挥洒杀招,将碰撞时产生的震荡力量吞噬返送,下一招更急、更猛、更刁、更辣!
侯人英四人远远看的面无人色,颤声道:“这……这是辟邪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