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士哪里学的武当派秘传武功?”
武当太极拳剑天下闻名,真正见过的却寥寥无几,也就各大门派高手才略知一二。
作为看家的武学,除了七十年前被魔教抢了张三丰手书之《太极拳经》外,似乎从无外泄。
也不对,这守和道人出道之始,便是用的太乙玄门剑,拿手的也有绵掌,说他跟武当无关,谁敢信。
事涉当世佛道两大代表门派,守和道人今日的举动,难说有没有别的隐情,耐人寻味啊。
众人的脑袋里一瞬间转了七八十个念头。
身在局中的嵩山派三人却无暇旁顾,他们各自面临平生第一次遇到的奇怪处境。
往常武林争斗,动辄交换几十几百招都是常态,很少有人上来就拼气功修为,那样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不划算。
而且也不是谁都有那本事真气外放,还能运转的如此顺畅。
丁勉和陆柏气机感应下,发现陆泽借力用力,拖着他们的掌劲去对付费彬,当即各自回撤,要强行破了这诡异的一招。
不料陆泽玩转真气比他们麻利太多,倏地逆转太极球,顺着他们的回收之势主动相送。
费彬首先遭了秧,他的真气与长剑合为一体,在一瞬间被顺逆拧转了数十次,百炼钢的长剑受不住如此摧残,喀嚓碎成几十片。
他本人丹田气受到冲击,登时内腑气机紊乱,踉跄败退。
丁勉陆柏同时发现回收的掌劲雄浑了何止一倍,急忙停止,并再次送出一道掌劲强行阻截。
陆泽嘿的一声,双臂抖震,大袖鼓风,只听轰隆一声爆震,两位高手被他们自己先后发出的两重掌力轰的跌扑数丈,险些撞穿了大厅的围墙!
狂澜呼啸,吹得现场众人衣襟狂摆,须发乱飞,如令狐冲这般内力不济的,甚至向后倒仰,甚至跌倒。
大厅内外乱成一锅粥,惊呼声此起彼伏。
再看陆泽,徐徐提手下按,无形气劲笼罩方圆数丈,竟是轻而易举的平息了乱流,脚下却由尘土构成一个阴阳双鱼的图样。
“厉害!”
“如此深厚的气功,平生难得一见!”
“这道士怕是要成仙了吧?”
“嵩山派三位高手都不堪一击,五岳盟主的实力就这?”
……
刘正风金盆洗手,请来的客人三教九流,什么层次的江湖人都有,嘴快嘴损蓄意挑拨离间的不在少数,乱哄哄的叫嚷起来,听着格外刺耳。
丁勉三人稳住身形,眼睛死死盯着陆泽,口唇之间似乎要挤出冰碴子来:“守和道长好武功,你是一定要为刘正风这叛徒撑腰么?”
他只盼着那道士仗着武功卓越,当场点头认下,那样一来,便可号召大伙儿“对付邪魔外道不用跟他讲什么江湖规矩,大伙儿并肩子上”。
可惜陆泽比他还精,挥了挥袍袖扫开身前灰尘,淡淡笑道:“丁先生过奖啦,不过是些许借力打力的手段而已。至于刘正风的事,我还是那個说法,要让人说话。”
后五个字掷地有声,清晰的投入每个人耳朵里,想听不清楚都难。
费彬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恨恨的道:“事实俱在眼前,刘正风亲口承认勾结魔教长老,还要说什么?”
群雄也不太明白陆泽的意思,难道还能翻盘不成?
不过看在他武功高的份儿上,先顺着他的意思往下看看也行啊。
……
陆道爷转头看向一副“我该说的都说了,理不理解随便你们”表情的刘正风,收起笑容,正色问道:“刘三爷,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刘正风对他仗义之举很是感动,虽然仍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忙拱手回答:“不敢,道长但问无妨,刘某知无不言。”
这时大厅内外千百群雄也纷纷住嘴,静听两人对话。
陆泽指着那群仍被挟制的刘家亲眷和弟子问:“据我所知,你们刘氏发迹于协助太祖洪武皇帝征战天下,尤其在顺利接手湖广时出了大力,故而至今数代人受惠于你们先祖当日之决断,对否?”
事涉祖辈声名,刘正风不敢怠慢,正色回答:“道长所言无差,只是……”
他不明白为何问到那上头,跟眼前的险境有关系吗?
群雄多半也认为这道士在东拉西扯胡搅合,祖上荣光,后辈儿作奸犯科就可以原谅?
陆泽不给他们质疑的机会,紧接着又问:“那么,你们刘氏与衡山派坐享湖广南北通衢之利百余年,同样也将自身安危荣辱与这朝廷、官吏和地方豪强、江湖势力绑在一块,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不对?”
刘正风悚然一惊,似乎许久以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其余各大门派的掌门、宿老也是一般的心头猛跳,这该死的道士当众说这些东西作甚?
别以为江湖门派光知道练武争名好勇斗狠,其实都是与王朝兴起有脱不开的干系,同样占据了国家一大块利益,但能干不能说。
陆泽抬手一比划,几乎将大厅内众人都囊括进去,呵呵笑道:“你想两手一拍撂挑子不管了,那么这些年经过你手的那些事务,可有交代清楚?你参与的许多机密交易,可能保证不泄露出去?
你名义上退隐江湖,实则活在世上一天,就会对其他人造成严重威胁,就可能被人当成幌子来挑起衡山内部纷争。
届时湖广武林纷争四起,杀戮不断,再被有心人趁火打劫夺了这片基业,你倒是上对得起父母祖宗,下对得起江湖同道。嘿嘿,了不起!”
他连讽带刺的一通话说完,在场许多人汗毛都要竖起来。
天门道长和定逸师太等五岳代表,纷纷将审视目光看向嵩山派众人。
而岳不群则眼神明亮,像是从中得到了什么启示似的。
一些实力太弱上不得台面的来宾,则恍然大悟的叫唤出声,原来一个人的退隐江湖,背后还有如此多的问题!
刘正风浑身汗出如浆,他不是一点没想过,只是总存有侥幸心理,觉得不会引发那么严重的后果。
但现在陆泽一语道破,那就成了必然会发生的后果,他如今想逃也逃不掉。
这道士今天不是来帮忙,是诚心让自己死啊!
刘正风紧握双拳,抬头看着那浑若无事人一样的道士,脑海里翻过后悔的念头,甚至动了杀机,随即自嘲的摇头撇开。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他一步行差踏错,已经收不回来了。
嵩山派众人也明悟了,这守和道人并非单纯来捣乱,恐怕也有不可告人的谋算在里面。
丁勉沉声问道:“那么依道长之间,这刘正风该当如何处置?”
如果他们几人动辄说刘正风可能危及天下苍生,是虚言夸大,那么陆泽讲的却是衡山、刘氏和湖广武林的切身利益,更危险也更致命。
陆泽却还是那句话:“要让人说话。”
丁勉就有点烦了,你大爷的能不能痛快一点,要不是打不过这厮……
他强压怒气问:“刘正风还有何话说?”
陆泽摆了摆手,朝着屋顶扬起下巴:“我说的是上面那位,听了这半天,该下来分说清楚了吧?”
上边有人?!
在场群雄齐齐吃了一惊。
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数得着,竟然被人在近处藏匿都没发现,这要是突然发动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当即纷纷提起警惕,防备对方下黑手。
却见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缓缓飘落,先冲着陆泽一拱手:“守和道长好敏锐的耳目。”
刘正风看清此人,不自觉上前两步,惊呼道:“曲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
群雄一听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今天矛盾的起因,魔教长老,曲洋!
“魔教妖人,竟敢闯进这里来,简直胆大包天!”
“哼,当真不知死活!”
定逸师太和天门道长首先暴躁起来,拔剑在手就要上前围攻。
嵩山三位惊愕之余,登时大喜过望,如今人证俱在,刘正风和衡山派罪责难逃,左师兄的谋算……咳咳,这个计划,已然成功在望,无可更改。
岳不群搞不清这人弄什么名堂,但事已至此,必须先站稳立场。
他徐徐站起,浑身真气鼓荡,隐隐一道紫霞剑气凝聚在指尖,随时可以放出去杀敌。
那曲洋也是豪气,将群雄放出的恐怖威势视若无睹,上前握住刘正风的双手,摇头叹道:“刘贤弟这是何苦,曲某自是邪魔外道无疑了,你我知心,便是说几句假话把他们打发了,总好过如今被连累了,性命难保。”
刘正风却爽朗笑道:“你我既然心意相通,便再无一丝虚伪可以置身其间,生死,小事尔。”
两人一副“世间始终你最好”的相得模样,看酸了无数人的牙根。
却说此时大明朝民风开放,同性之好在大户人家和士绅之间视为常事,并无太多歧视,只不过眼前这两位加起来一百几十岁了,这这……哎。
没办法,九成九的俗人不能理解艺术家的高尚情操,精神共鸣什么的,他们看来就是瞎扯淡,不就是为了那事儿加上点体面的遮掩么?理解。
一方剑拔弩张,一方怡然自得,如此别扭的场景之中,陆道爷如鹤立鸡群,或者说是格外扎眼。
他两袖一挥,便将蓄势待发的攻击隔绝开来,冲曲洋道:“这位曲长老,你来亲口向在场的江湖同道说一下,今日之事如何了结?”
曲洋仍抓着刘正风右手,转身环顾一周,目光落在令狐冲身上,幽幽一叹:“数月前,老夫本已答应这位华山派的令狐少侠,待送了乐谱给刘贤弟,便给他一个交代。”
嗯,嗯?嗯?!
华山派,令狐冲?!
无数目光唰啦一下笼罩住那病恹恹的年轻人,合着这里头还有你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