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你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老夫便已是天下无敌。”
任我行的身影在风尘中缓缓浮现,也是后退数丈,站在另一棵松树之上,倒背双手,傲气十足。
“天下无敌,却也未必。”
陆泽嘴上半点不肯吃亏,当即还以颜色。
“别的不提,当时少林方证的《易筋经》已经练成,未必会输,而风清扬还活着呢,你能胜过他的《独孤九剑》?还有大内几个老不死的太监,便是贫道也没有必胜把握。他们可都是前元那位练过《葵花宝典》高人的真传弟子……”
他板着指头叭叭叭一通数落,让任我行的脸色越来越黑。
“还有,你所谓天下无敌的代价,便是‘吸星大法’那附骨之疽一般的隐患,如今怕是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陆泽目光灼灼,早已看清其体内的真气奔行,已如脱缰野马,即是空前浑厚刚猛,也彻底挣脱了其精神压制,让数十年累积的异种真气和意志失控,正以往日十倍速度在改换其躯体。
到最后,这身体无数经络窍穴各行其是,数十上百种异力交错混杂,一旦发动,未伤人,自己内部先打成一团。
任我行面容狠狠抽搐几下,忽然冷笑起来:“你个小道士眼光挺毒。不错,老夫内患无救,可也有足够时间,先将你毙于掌下。”
陆泽断然摇头:“我不信。”
“那就再接我一招试试!”
任我行一声断喝,才要出招,陆泽已抢先发动。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掌!”
陆泽脚下轻点,那棵大松树的树冠喀嚓尽碎,苍翠如雨向下坠落的同时,一股庞沛劲气反冲而上,推动他身体轰然直飞,闪电般横掠虚空,迎头直刺。
他说的是掌,出的是指,用的是剑招,发的是剑气!
嘶啦!
剑气裂空,斩到任我行面前!
好個任教主,猝然遇袭,如同早有预料,双掌前后提拉,刚柔气场交错,在身前布设下层叠阻拦,扭曲气场形成数十个大小漩涡,互相嵌套,彼此牵动,密匝匝乱纷纷的搅合成一团。
陆泽的先天剑气才切割开数重,就有十倍数量的气劲蜂拥扑上,一霎间横拉竖推左撕右扯,前冲后送,上抛下跌,乱的毫无头绪,每一道都有撕裂钢铁的威势。
“好家伙,真气场的破坏力原来是如此模样。”
往常都是他陆真人以此来打击对手,今天轮到他亲自品尝,果然味道绝俗,难受之极。
以他的先天真气修为,竟被对方以十倍数量形成压制,剑气前行不过数寸,便难有作为,形成胶着状态。
任我行仍有余力出声,哈哈笑道:“老夫吃过你这一招的亏,却也因祸得福,此番体会,滋味如何?”
陆泽面不改色,两脚踏空,借澎湃的气场扭动之力陡然振臂,嘶啦裂开数十重真气漩涡,横身闪出三丈外。
“很好,贫道大有收获,来日必有进益。”
任我行毫不掩饰其妒忌之情,冷哼道:“该说你的天分更好,还是运气更佳?设若老夫有此机遇,早已囊括天下。”
在他看来,所谓先天之境,根本不是人能追求所得,陆泽出身怪异,必有特殊原因。
东方不败割鸡练了《葵花宝典》,同样发前人之未有的“天人化生”境界,直入先天,也有古怪。
比较起来,他任某人自负聪明绝顶,依然奋发自强,苦练不辍,至有今日之成就,却仍困顿于“吸星大法”的缺陷。
天道不公啊!
说到这里,任我行心中无名火起,怒气上撞,两眼通红,虎吼一声,合身便扑。
“老夫打死了你,看你还如何进益!”
他凌空飞纵,双掌连环拍击,狂暴真气如墙前推,层叠如浪,转眼间堆砌了足足十几重,呼啸汹涌,浩浩荡荡的奔涌冲撞。
无可躲避,那就硬刚!
陆泽蹲身下挫,两脚砰然入地三寸,扎个马步,双手立掌,迎面平推。
嘭嘭嘭!
密集的暴击声接踵而起,滚雷一般隆隆震动,山顶巨石地皮乱颤,周围碎石杂物如雨纷纷,狂澜呼啸,吹卷的十几丈外残缺树木也嘁哩喀喳碎断。
陆泽如受了炮弹连轰,身体一退再退,险些掉落断崖之外。
这老家伙的真气雄浑不似凡人,凭他的先天气场阴阳化转,卸力九成,尚且如此,换成旁人,怕是当场生生拍成了肉酱。
即便如此,他的面前也留下两排清晰脚印,深有半尺,拖曳粉碎了边缘,犹如神迹。
任我行一口浊气泄掉,面露得色的叫道:“管你先天后天,又怎比得过老夫真气无穷?”
换成对旁人,他任教主绝不会露出此等情绪。
陆泽乃在世真人,一等一的先天高手,值得他高看一眼。
“说到真气无穷,本真人似乎更有发言权。”
陆泽抖了抖发麻的双脚,向前两步,后边那片岩石轰隆隆断裂坠落深谷。
他再伸展下筋骨,运转“金钟罩”真气,将筋骨皮肉统摄为一,心意识、精气神达成一团,整个人的气场倏然变化,向外映射出隐隐莹光,丝丝金芒。
这乃是生命机能超凡脱俗的征兆。
任我行冷眼看着,先是不以为然,跟着面色肃然,再是目射精光,最后嘴角抽搐。
“你这是道门秘传‘金光咒’?”
江湖上的“金钟罩铁布衫”绝对炼不出这种模样,而这门武功的本源,就是道门“金光神咒”。
只不过,外边人只知道这是道门早课八大神咒之一,以为是顺口溜随便念念,却不知道人家内部有秘传功法心诀,是真能修出东西来的。
陆泽也是先从魔教薛香主身上偷学,又回万寿宫向道门讨要来真传,二者相合,便有了初步的成就。
问题是,这玩意多少年也没听说谁能练成啊。
陆泽想说,有先天真气,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没有道功初基,不入先天境界,便是凝聚金钟罩,也是徒有其表的假货。但若先天气成……”
他抖擞双手,指掌之间真气鼓荡,莹莹剑气散发金芒,如同戴了双亮瞎眼的手套,冲着任我行比划一下。
“那才叫真气无穷,吾之金身不破。看招!”
二字出口,人已闪到五尺近处,劈空出掌,掌如剑锋,前臂屈伸,剑招纵横,嗤嗤锐啸声中,一霎刺出数招,招招直指要穴。
任我行真气护体,本来不怕寻常剑招剑气,但陆泽的掌剑袭来,那金光似乎有洞彻一切的可怕威势,轻而易举撕裂他的浑厚气场,刺激的胸前大穴突突乱跳,内部真气运行迟滞,连带经脉都要淤塞。
“好小子,果然不凡!”
他双掌猛然合拢,在胸前环抱,一股肉眼可见的凝聚真气抟成圆球,在推拉运转下疾速自旋,倏地迎面轰出来。
陆泽的神识感知在前,测出那气团内蕴真气之雄,登时汗毛直竖。
这相当于一位先天高手毕生修为的真气,让这老家伙毫不吝啬的一次性送出来,若是打个正着,铁铸的身躯也得完蛋!
他掌剑交错,嗤嗤切削不断,将那气球狠狠斩裂数十块,同时身子好似无形牛筋绳拉拽,咻的一退六丈,右脚点地,倏然转折上冲,一窜五丈高。
那气团追着他的残影撞在地上。
轰隆!
好似千百斤炸药被引发,那片地面和整块山石都轰的稀碎。
陆泽借着狂暴气浪振臂飞腾,画弧掠出十几丈开外,避开那些可怕的飞石。
若从远处看,华山南峰顶上腾起一朵小小的蘑菇云,无数碎石炮弹一样横扫四周,散落到附近山头的都有。
剧颤传播向远方,将整座莲花座五峰上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动静,这威势,莫非魔教或者华山派提前埋了炸药,此时引爆?
双方都想到同一种手段,面面相觑,发现都挺意外。
你没干,我也没干,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想亲眼去瞧瞧,可魔教上下都清楚,任教主一定不想有人旁观,至于暗地里做什么勾当,少管为妙。
五岳群雄则被他们牵制住,另外也怕看热闹不成,被二人交手外溢劲气波及,或者给任我行一掌拍死,那才叫冤枉。
怀揣种种猜疑,他们拖拖拉拉的分散对手,准备开打。
南峰上,爆轰狂澜被山风吹散,二人身影再现,都有点儿狼狈。
陆泽光了两脚,道袍裂开数道口子。
任我行面色发白,显然用力过猛,内息越发紊乱。
他们各自占了一角,调息了小会儿,又同时迈步走向正中。
“这样的招数,你还能发几次?可别没把我打死,自己先累脱了力。”
陆泽嘴上不饶人,暗戳戳讽刺对方。
任我行挥舞下大袖,傲然道:“打死你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立即发动攻击。
二人对立,陆泽上下打量他,忽然问道:“我怎么感觉,你练的这‘吸星大法’,与你诱骗东方不败练‘葵花宝典’,两件事的背后,都隐藏着别的内情?”
任我行双目精光一闪,嘴角浮起冷笑:“你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