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能够名震江湖,大半功绩来自“吸星大法”这门神功。
今天,他也因这神功的缺陷而败于陆泽之手。
体内那无数异种真气造反,他以雄浑内功镇压。
不料,这些真气也多半是吞噬所得,一经调动,立即加入到变异的行列,彻底瓦解他的精神控制,在经络之中肆意奔行。
任我行的身躯肉眼可见的膨胀了一圈,体表好似有蛇虫在迅速游走,将皮肤撑起来鸡蛋大的鼓突,此起彼伏,争先恐后。
陆泽的五道剑气进入后,在其五脏内盘踞,引而不发,甚至帮忙压制住冲击此处作乱的真气,令他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任我行恢复行动力,冲他点下头,双臂一挥,破烂大氅如翅膀披散开来,一股狂澜卷着他飞下南峰,朝着镇岳宫滑翔而去。
从背后看去,任教主的身影犹如苍鹰般雄俊威武,只是中途落脚时,踏中松树,则整株树木顷刻粉碎,粗壮树干破裂绽开。
踩到了山岩,则岩石被暴走的剑气搅成粉末,留下个显著的脚印,烟尘在后方打着旋儿的飞舞,最后被山风吹散。
他像是一轮烈日横空而来,下边双方高手立即有所感应,纷纷抬头望去。
一看是他,魔教上下欢声雷动,五岳群雄如五雷轰顶。
紧接着,陆泽的身影在后方出现,袍袖挥舞,飘然若仙。
岳不群等人顿时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发现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人的胜负成败,直接决定江湖正邪秩序,事关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不过他们一前一后的归来,是几个意思?
方证大师等宗师高手立即看出二人状态的不同。
陆泽的气息只是稍显微弱,任我行却浑身真气暴走,剑气外溢,变成超大号的刺猬,无人敢轻易靠近两丈之内。
很显然,任教主出了大问题!
他们心中狂喜,却不敢表露出来。
重伤的猛兽最危险,但凡他有一口气在,极可能倾力一击,扑杀在场任何高手。
包括方证和冲虚!
任我行最后踏碎了半片山岩,凌空落入广场正中。
原先在此对峙的双方,如退潮一般向后散开,留出至少五丈空档。
任我行淡漠的扫视一眼,见他们并未下死手拼斗,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说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
陆泽直接落在镇岳宫门前,与岳不群等微微颔首,心神依旧锁定对方体内的五道剑气,随时可以催动。
任我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见阴云正快速散去,阳光已在远处渐渐呈现。
他依旧倒背双手,声若滚雷,响彻全场。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老夫死后,教主之位由向问天接掌,任盈盈退出日月神教,许配令狐冲。其他人等去留自便,教中护法及长老不可干涉。”
不理魔教众人大惊失色,一片哗然,他又瞪着陆泽喝道:“守和真人,快些将东方不败送来与老夫作伴,免得黄泉路上太过孤单。”
陆泽抱拳施礼:“任教主好走。”
“吾去也!”
任我行哈哈大笑,转身大步走向宝座,一屁股坐定,双手撑着膝盖,身躯挺直,如狮虎盘踞山林之巅,双目圆睁,嘴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无数道异种真气失去控制,争先恐后的冲破他身躯阻隔,嗤嗤激射出来,每一道都有一流高手的剑气之威,铺天盖地洒向周围,要不分敌我的一体杀戮。
陆泽叹息一声,手指勾动,五道潜伏其五脏的剑气爆发,斩断任我行最后一丝生机,从五官冲出来,瞬息间将那些暴走的异种剑气斩杀殆尽。
而后,他抬手凌空一挽,五道剑气残余部分嗖嗖飞回掌中,合并为一道五彩剑光,隐入劳宫穴。
任我行长啸声落,威猛身躯将起未起,却已经气绝而亡。
“阿弥陀佛!”
“福生无量天尊!”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各自口诵尊号,向这位震古烁今的大宗师送别。
无论正邪立场,任我行都堪称一世人杰,哪怕退隐江湖十几年,依然是正道无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现在,这片云彩散了。
天空中,一道阳光洒落,将乌云边缘照耀出炫目金彩。
魔教上下一片悲呼,而事先有所准备的向问天等寥寥数人,则迅速将准备下的物事拿出来,却是先遮护住了任我行尸身。
被无数道剑气洞穿后的样子并不好看,随着最后的生气消散,会变成什么德行,很难预料。
任盈盈根本顾不上什么婚配之类,放声痛哭,几乎昏死过去。
魔教众长老和护法高手各自提高警惕,遮掩住后路,四位轿夫抬起宝座,匆忙往山下离开。
一场极可能覆灭江湖正道的大劫难,就此虎头蛇尾的结束,众人谁也没想到会是如此。
而造成这结果的只有一人。
数百道炽热的目光攒射向陆泽,却见这道人挥了下袍袖,冲岳不群等说道:“先把善后之事商议一下吧。”
撇下无关人等,只留下五岳剑派核心要员,外加少林武当几位头脑,在大厅之中坐定。
岳不群强压心中激动,迫不及待的问:“真人,那任教主所言其女与冲儿的婚事……”
他还是想趁机赖掉,毕竟传出去名声太糟糕了。
陆泽却抬手止住他:“岳掌门不妨从大处着眼。若是任盈盈能带走魔教三分之一的人马,加入到‘武士会’或者另立门户,至少不再为祸武林,与天下正道而言,何其幸甚!至于他俩的婚事,也有可变通之处。”
他把利益摆在前头,岳不群这种聪明人一听就懂,立即想到对自己的好处,乃至对华山派和五岳剑派、江湖正道的利益。
方证大师眼睛一亮,看了旁边的冲虚道长一眼,那老道捋着胡须笑眯眯的道:“真人之言大善。正所谓,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为天下黎民和无数江湖同道安危计,也为令狐贤侄终身大事考量,此事确是一桩妙绝安排。”
“可那任盈盈毕竟是魔教出身……”
岳不群还是顾虑名声问题,如有可能,他是半点也不想污染。
忽听旁边的莫大冷然道:“简单,让令狐冲离开华山便是!”
此言一出,好几人变了脸色。
令狐冲更是噗通跪倒,一個头磕在地上:“请师父万万不可做此决断,弟子宁死也不会离开华山派!”
他从小被岳不群教导的忠信仁义礼,一听要开革出门,那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严重。
莫大冷哼一声:“蠢!”
方证大师笑道:“令狐贤侄不必离开华山派,只要以后不上华山即可。”
“是极是极,若是思念师长,岳盟主和宁女侠下山游玩几日又何妨?”
冲虚道长为他打上补丁。
“反正华山派现在有钱有人,干脆在华阴建一座别院,用来安置后续收拢的各路高手,外门弟子,省的整日往这高山险地的跑。”
丐帮帮主解风不耐烦他们这般拖拖拉拉,扯着嗓子乱出主意。
还别说,他的思路挺靠谱,操作性极强。
众位掌门高手都非食古不化之辈,能以最小代价减弱魔教的威胁,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不可随意放过这绝好机会。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利弊,却把当事人撇在一旁。
陆泽瞅着令狐冲心中暗乐,这小子空有一身超凡脱俗的剑术,在复杂的人心算计和利益博弈面前,其实毫无用处。
混江湖,终究身不由己。
令狐冲一脸茫然的看着前辈们商议停当,最后岳不群面带为难的看过来,幽幽叹道:“冲儿,这次怕是要委屈你了。”
这话等于是最后敲定。
令狐冲内心纠结,他与任盈盈相处时间不长,说感情什么的那是扯淡,但要说一点感觉没有,便是自欺欺人。
这年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岳不群都答应了,他甚至没想过去反对。
关键是,小师妹那边彻底没了念想,对于感情和婚姻问题,这小子有点躺平任捶,爱咋咋地的意思。
“全凭师父做主。”
令狐冲一个头磕在地上。
只要不将他开革出门墙,这华山不来便不来吧,反正景致都看了十几年,也腻歪了。
这人挺擅于开解自己……
见他们商议完毕,陆泽便站起身来,冲他们团团一揖:“此事既已定下,贫道也算完成与任劳先生的约定,他日二位佳人成婚,少不得要来讨一杯水酒……”
而后便以剧战之下身体不适,先行回房静养。
众人皆起身相送,态度无不恭谨。
说到底,今天这位真人才是最大的功臣,可说是一锤定音。
若非他一举战胜任我行,更导致其身死,今天能活下来几个,都很难说。
可以预见的,自今而后,再无人怀疑守和真人的实力,说不定能与东方不败争一争那天下第一了。
正道之幸事啊!
不提他们如何善后的问题,陆泽回房之后,当真提起先天真气,把自己从里到外的认真清理一遍。
重点是元神。
他为任我行打开玄窍的一招,本是一种大胆尝试,居然成功了。
但陆泽仔细想来,却惊出一身冷汗。
这事儿恐怕有很大的问题。
这元神的来历,当真只是因为自己一缕执念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