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结束后,顾云霁在鹿溪书院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每天课上照常听讲,课后完成徐承裕布置的功课,日子过得很充实。
这天傍晚下课铃响之后,先生陈河并不着急离开,而是清了清嗓子,对着面前的学生们说道:
“这眼看就要到六月了,不久之后书院有一次半年考,所有学生都做一样的题目,还要对成绩进行拉通排名,前五十名可以参加今年中秋的游艺会,你们自己好好准备。”说罢,便收拾好东西转身走了。
陈河一走,学堂内的学生立刻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一个学生愁眉苦脸地说:“真的要拉通排名啊?咱们都是秀才,怎么可能考得过那些举人嘛?到时候成绩出来排名倒数,除了让我们丢脸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那可不一定。”有人不以为然,“不少人当初都是侥幸中举,这么些年过去没有多少进益,说不定到时候连咱们都考不过。你一个秀才,没考过举人很正常;若是考过了,丢脸的是他们,你怕什么?”
旁边的学生凑了过来:“话虽如此,但这次的排名事关参加游艺会的资格,还是要好生准备才是。游艺会上达官贵人不少,若是表现亮眼,不仅可以给书院争光,还能给我们自己挣得才名,何乐而不为?”
这些讨论传入顾云霁的耳朵,却并未让他放在心上,听之前徐承裕那话里的意思,就算没有考到前五十名,他也会动用自己的关系把顾云霁带去参加游艺会的。
所以对顾云霁来说,书院的半年考尽力而为就好,没必要非得争个什么名次。他懒得参与这些人的讨论,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带着提前做好的功课去了徐承裕的院子。
顾云霁到达山长宅院时,徐承裕正好不在。他和往常一样把功课放在对方的桌子上,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内院里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徐书华神情疏离,颇为防备地退后一步,冷漠地说:“我父亲不在,方公子怕不是走错了地方,还是早些离开吧。”
方子归仿佛没察觉到她的不悦,言笑晏晏地说道:“我本就不是要见徐叔,而是专程来拜访徐小姐的。”
徐书华语气生硬:“没听说哪个前来拜访的外客都拜访到人家内院里了,况且我与方公子素来没什么交情,不值得你专程前来。”
“你我父亲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此亲厚,怎么能说没交情呢?”方子归毫不在意,“何况我这次来是为了送你一件礼物,徐小姐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说着,方子归打开随身带来的锦盒,拿出里面的一根玉簪:“我知道你前不久刚刚及笄,这根发簪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你做及笄礼物的。”
女子十五岁及笄,要把头发绾起用发簪固定,代表已经成年。这发簪是私密亲近之物,除了女子的家人,一般只有未婚夫婿才会拿这个当礼物,如果说方子归之前是冒犯失礼,现在则可以称作是放浪的登徒子行径。
“方子归!”徐书华实在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大胆无礼,气得小脸煞白,“你我之间既无婚约,又无亲缘,送发簪作及笄礼,你是要坏我名声吗?”
方子归上前一步和她拉近距离,完全不顾这样做的后果,言语愈发过分:“书华,我是一心为你好啊,怎么会想坏你名声呢?”
说着,他动作不停,还要再往前走,徐书华一连退后几步,斥道:“站住!男女授受不亲,你若继续这样纠缠,我就叫人了!”
见对方仍旧不领情,方子归冷笑一声,再没了之前的耐心:“叫啊,你叫啊!孤男寡女,共处内院,若是让别人撞见这一幕,你说得清吗?我倒是无所谓,但他们会怎么看你徐大小姐?”
此时,方子归撕毁之前温和青年的伪装,面目狰狞可怖,看向徐书华的目光贪婪又阴狠:“你尽管可以大声叫嚷,只怕到时候风言风语地传了出去,不仅是你,连徐山长都没脸活下去了。”
闻言,徐书华又怒又怕,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对方说得没错,这个时代女子本就吃亏,此时若是把人叫来,大家不会认为是方子归无耻放荡,反而会觉得她行为不端,女德不修。
见徐书华迟疑,方子归十分得意,自觉已经捏住了她的把柄,于是放缓语气,循循善诱道:“书华,我本没有恶意,只是想送你一件及笄礼物而已,只要你收下簪子,我不会再强求什么。”
不收簪子,方子归必定纠缠不休,若是被人发现还坏了自己名声;收下簪子,就相当于接受了方子归的暧昧之举,不仅今后说不清楚,还可能让对方得寸进尺,将来愈发过分。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难道今日真的不能全身而退?想到这,徐书华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时,外院突然传来顾云霁的声音:“弟子见过老师!老师,您怎么现在才回来?”
方子归脸色顿时一变,顾云霁什么时候来的?听这意思,徐承裕也回来了?徐承裕那般护短,若是让他撞见自己纠缠他女儿,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
听到外院传来的声响,方子归脸上的得意瞬间垮塌下来,眼中惊惧交加,不管不顾地将簪子往徐书华一塞,丢下一句“今日的事情别说出去,否则你我都没好果子吃”之后,便慌慌忙忙地从侧门溜走了。
徐书华看了眼手里的簪子,恨不得立刻将它摔个粉碎,又怕待会徐承裕进来瞧见玉渣看出端倪,只好暂时放到袖子里藏起来。随后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来。
“爹爹,您不是要和陈先生他们商量考试的题目吗,怎么现在……欸?”
走到外院,却不见父亲徐承裕的身影,只有顾云霁独自负手立在一旁,听到动静后,他转过身来,冲着徐书华露出一个礼貌又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
见此,徐书华顿时明白了,徐承裕根本没回来,顾云霁刚才是故意诈方子归的。
想到二人的对话极有可能被对方收入耳中,她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小声道:“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