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即是八月,游艺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初十这一日清晨,鹿溪书院的师生聚在山门前的小广场上,挨个挨个地清点人数、查看行李,做着出发之前最后的准备。
不少人都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型游乐盛会,心里激动不已。纵然今日起得很早,这些少年却不见疲惫之色,一个个神采飞扬,兴奋地和同伴讨论着对游艺会的憧憬和打算,和前世将要春游的小学生们简直一模一样。
顾云霁的脚伤已经大好了,走路没什么问题,不需要人搀扶。只是剧烈运动还有点困难,参加不了打马球、蹴鞠这样的项目。
人群喧闹之时,山长徐承裕走过来,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今日我们就要去杭州府城郊外参加游艺会了,路途遥远人数众多,不论是去比赛的还是看热闹的,都要服从指挥,不可擅自行动!”
“本次游艺会为期两天,早晨出发,午时前可到达目的地,今晚要在外面过夜,一直待到明日午饭过后才回来,诸位万万备好衣物行李,别到了地方忘了什么东西,荒郊野外的可没人替你回来拿。”
底下学生们的魂儿早就飘到游艺会的场地上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听徐承裕在这啰嗦,是以他没讲几句,学生们就按捺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山长,我们都知道了,快些出发吧!别再误了时辰!”
“就是啊山长,难得这几日天气好,就该一路上慢慢地看风景,待在这儿有什么意思?”
见少年们毛毛躁躁的,一点耐心都没有,徐承裕有些不悦地把眉毛一横,喝道:“肃静!急什么急?你们别忘了,这次参加游艺会的除了我们鹿溪书院和杭州府学的学生,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和本地官员,他们可都是带有家眷的。”
“你们在外要注意言行举止,别冲撞了人家女眷。特别是今晚在外过夜,男女帐篷分开,到时候你们就在自己的地儿好好待着,别到处乱逛!若是有谁想打歪主意,老夫首先扒了他的皮,听见没有!”
学生们闻言不敢再造次,齐齐应了一声:“听见了!”
该嘱咐的嘱咐完了,徐承裕也不拖沓,清点好人数和行李后,便带着众人出发了。
下了山,鹿溪书院的众人又改乘马车,饶是好几个学生同乘,上百人的队伍也还是用了足足三四十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远远望去甚为壮观。
顾云霁的脚多少还有点不利索,便由程炎陪着和徐承裕共乘一辆车,苏旗见了说什么也不干,非得也挤进来。
马车很宽敞,坐四个人绰绰有余,但苏旗是个话痨,一路上嘴里叭叭的就没停过,还时不时撩开车帘探头探脑,一个人硬是闹出了两三个人的效果。
徐承裕被他吵得脑仁疼,无奈地揉揉眉心,说道:“苏旗,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你把这点精神头儿攒着,等到了赛场上你再放出来,到时候随便你怎么撒欢,好不好?”
苏旗毫不在意:“光是在路上就得耗小半天,这么长时间无事可做,多无聊啊,我这不给你们解闷儿呢吗?何况我精力足得很,准能把杭州府学的人打趴下,不用提前攒着!”
被徐承裕这么一打岔,他的注意力又转了回来,问道:“山长,你和我们几个坐一块了,徐小姐怎么办啊?她身边又没个丫鬟,难不成要自己一个人坐一辆马车?”
徐承裕道:“没有丫鬟还有仆妇,有两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陪着她,不打紧的。”
苏旗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就没完没了,又问:“说起来,大户人家的小姐身边都是有丫鬟的,怎么没见徐小姐的丫鬟?女儿家久处闺阁,还没个人说话,多难捱啊!”
顾云霁轻啧一声:“你问那么多干嘛?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苏旗见状撇撇嘴,小声抱怨道:“我就问一问嘛,又怎么了?人家亲爹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急起来了。”
顾云霁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瞟了徐承裕一眼,掩饰般地偏过头去。
徐承裕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笑着捋了捋胡子,说道:
“书华母亲早逝,她大哥又常年在外做官,我自然是要把她带在身边的。只是这鹿溪书院到底比不得旁的地方,我作为山长不好过于铺张,所以我既没有长随,书华也没有丫鬟,宅子里只有几个老仆服侍,人虽少,倒也自在。”
一直没怎么搭话的程炎专心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此时他看着田埂上经过的又一批鸭子,疑惑地问道:“这一路上我都看见好几批鸭子了,还都是幼鸭,咱们这也没那么多湖泊池塘,养这么多鸭子做什么?”
徐承裕闻言将视线投向窗外,果然看见不远处的田埂上,有一群正在觅食的小鸭子,一个个憨态可掬,看着十分可爱。
他叹了一声,说道:“北方蝗灾肆虐,波及数个州府。这应该是本地的官员为防不测,提前让农户养了些鸭子,万一起了蝗灾也能及时吃掉幼虫,以作不时之需。”
顾云霁神色一凛:“蝗灾会蔓延到江南吗?这些害虫的繁衍速度竟如此之快?”
徐承裕摇摇头:“应该不至于,不过以防万一嘛,本地官员多做些准备也是好的。这已经入秋了,到了冬天天气一冷,蝗虫就不会这么活跃了。”
顾云霁松了口气:“但愿吧,希望蝗灾赶紧过去,先把今年捱到头,等明年春天播种完毕,灾民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了。”
“怕是没这么容易。”徐承裕眼中显现忧色,“这次蝗灾的波及范围实在太大,数以十万计的灾民在饿肚子,从全国调的粮很快就会消耗完,根本抵不了什么事。等到了冬天又冷又饿,他们在本地待不下去,很有可能会南下。”
三人神情皆是一肃:“南下?”
田地没收成,灾民们为了填饱肚子就会卖地买粮,但北方大范围受灾,粮价居高不下,失地的灾民无钱无粮,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迁往他地寻求生路。
迁徙的灾民路上彼此成群结队,慢慢地就成了流民,而流民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极不稳定的社会因素,稍不注意就会纠集起来发生暴乱。
江南富庶气候温和,是这些流民迁徙的首要选择,一旦这些饿红了眼睛的流民多起来,江南怕是不乱也得乱了。
想到这,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车厢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半晌,徐承裕长叹一声:“只希望今年的冬天不要太冷,朝廷的赈济顶用一些,能够把这些灾民安抚下来,顺利渡过这次难关。”
之后一路无话,马车的摇摇晃晃中,太阳越升越高,鹿溪书院的众人终于在正午之前赶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