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孟周提前打开了阵法,朱茜携着两位修士直入庭院。
孟周伸手请三人随意坐,看向朱茜,好奇问:“不知朱道友这次过来是?”
朱茜笑道:“刚好从庄道友这边经过,便想带两位道友来你这坐坐。”
孟周将两杯香气四溢的茶汤递到两位修士身旁,一边道:“你好歹也提前通知一声,要是我正好在闭关,岂不是劳烦你们白跑一趟?”
朱茜自顾自端起身前一杯灵茶,一边道:“白跑就白跑,反正就是顺道的事……唔嗯~~”
朱茜忽然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手中茶杯,又看了看浑若未觉的“庄道友”,赶紧将含在口中的茶汤吞咽入腹,这才惊奇道:
“庄道友,这还是上次喝过的那灵茶吗?”
孟周道:“当然。”
“怎么差别这么大?”朱茜继续惊奇道。
孟周道:“那当然是我的制茶水平在进步啊!”
随便回了一句,便看向另外两位低头认真品茶的修士,道:“你就不给我介绍介绍?”
朱茜“呀”了一声,一口饮尽杯中茶汤,放下茶杯,伸手引荐道:
“这位是罗岱罗道友,二阶中品灵植师。”
她先是介绍了她身旁一位中年相貌的男子,然后又介绍起另一位相貌更年轻,与罗岱在长相上有许多相似的青年:
“这位是罗行罗道友,嗯……也是一位颇有天赋的灵植师。”
介绍完后,朱茜笑道:“他们都是协会给我安排过来的援军,有了他们,我也不用隔三差五就被三川会催命了。”
就在这时,那位名叫罗行的青年忽然看向孟周,问道:“庄道友,听朱道友说你是才开始接触灵植一道?”
孟周点头,笑道:“是啊,作为后学末进,以后少不得要多请教。”
他这明显随口敷衍的一句话,罗行却像是当了真,认真点头道:“指教不敢当,但想来多少也能让道友少走一些弯路。”
他这突兀的一句回话,孟周愕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罗岱却已将眉头皱起,不悦道:“罗行!”
看向一脸莫名的孟周,赶紧拱手,一脸歉意道:“庄道友,罗行出言无状,我代他向你道歉!”
孟周更疑惑了,看了看旁边默然不语的罗行,又看了看罗岱,道:“抱歉,罗道友,你俩的关系是?”
罗岱道:“这是犬子,最近才刚突破筑基。”
孟周讶然道:“我还以为是你兄弟呢……不过罗道友,你这话就有些自谦得过分了。
罗兄弟这般成就要都还是‘犬子’的话,虎子得是什么模样?”
罗岱忽然摇头叹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旁边,早就将一张脸拉成驴脸的罗行终于不堪忍受,愤而起身,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向外飞遁而去。
罗岱无奈,对孟周和朱茜道:“庄道友,朱道友,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去了。”
说罢,拱了拱手,便已飞遁远去。
孟周这才看向旁边悠闲品茶的朱茜,道:“朱道友,这是唱的哪一出?”
朱茜却摇头道:“现在的筑基哟……”
说到这里,她就再次摇头。
“现在的筑基怎么啦?碍着你了?”
朱茜抬头看向孟周,问:“庄道友,你可知罗道友为了让他儿子筑基成功,都付出了些什么?”
“什么?”
朱茜道:
“两颗筑基丹,其中一颗还是精品。
你说,有这样的托底,他罗行筑基成功不是理所应当吗?
要是这都还能失败,他得废到什么程度?
可罗行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至少有九成功劳得归到他自己头上,筑基有成靠的是他自己的努力和才华。
至于他老爹提供的那两颗筑基丹,最多算是锦上添花!”
“……”孟周。
他大概有点明白刚才朱茜那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
大概,应该是“现在的筑基也太水”了之类吧。
似乎,随着青玄宗主动让筑基丹泛滥,只要有灵石就能买到筑基丹,这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而随着朱茜的讲述,孟周也知道了有关这对父子的更多内幕。
刚筑基未久,还没高兴几天,罗行就闯下了大祸。
“现在的翠玉湖仙城,别的不敢说,但身后背景玄乎,来头大到吓人的不要太多。
随便一个练气小修士,背后说不定就有个寻常筑基惹不起的存在。
因为不长眼,在这方面吃大亏的绝不止罗行这一個。”
朱茜并没有说罗行闯了什么祸,却发了一通这样的感慨。
为了保下罗行,罗岱多年积蓄全打了水漂,这还是请了朱茜的老师,灵植师分会的会长出面说和,才勉强搁平了此事。
而这时,朱茜的求援信也刚好传到了她老师那里。
因为来三川塬种田的外来筑基的数量越来越多,哪怕朱茜已经将最繁重的工作拆解了出去,但那种推托不掉,必须她亲自出马的事务依旧越来越多。
一个人解决不过来,自然就要请家长求援了。
她老师却趁机将这对父子安排了过来。
一来,这爷俩刚欠下一个大人情,最好差遣;二来这爷俩为了平事花光了积蓄,也正好需要这样的机会回血缓气。
三来两人刚在翠玉湖吃了大亏,对于外派到三川塬这样的“穷乡僻壤”也不会感觉委屈。
孟周恍然,却又疑惑的道:“那罗行似乎对我有些意见?我和他这才第一次见吧,他这又是为何?”
朱茜轻咳了一声,手中忽然多出来一个造型奇特的物件,上“〇”下“十”,散发着二阶法器特有的灵性波动。
“我猜,应该是和此物有些关系吧。”
“这是?”
孟周疑惑,他当然知道,这是职业者协会的身份信物,可这和他问得问题有什么关系?
朱茜却将此物递到孟周面前,道:
“这是我老师托罗岱送过来,给你准备的。”
她还特意解释道:“这种信物法器都是专人专有,上次我向老师替你要炼魂法传承玉简,这东西还没准备好。”
说着,她将这件法器圆环内侧对着孟周,道:“看,这里有一个特殊印记,以后,此物只有掌握在你手上才会受到认可。”
说到这里,她也顺便解释了一下罗行态度的由来。
“他虽然已经成功筑基,但协会评定成员级别,看的是职业水准,不是修为高低。
他虽自小随其父学习灵植一道,但至今也还是一阶上品灵植师的水准,在协会中就只能算是一阶成员。
持有的信物,也远没有二阶成员这么讲究。”
孟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按照自己透露给朱茜的信息,自己是才接触灵植一道,连有没有成为正式的灵植师都在两可之间,短短数月时间,便从一阶跨入二阶更是不太可能。
所以,按照协会的规定,自己是不应该有这样一件二阶信物法器的。
之所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享受到了这样的特权,当然是因为朱茜和灵植师会长之间的特殊关系。
大概,或许,这就是罗行不爽的理由吧。
想明白这些,孟周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疑惑问:“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
朱茜道:“它本身没多大用,最大的作用是证明你是受协会认可的二阶成员,在必要时可以享受二阶成员该有的一切待遇。
比如罗岱父子俩能完好的走出翠玉湖仙城,有一大半都是这层身份的功劳。”
说到这里,朱茜顿了顿,又强调道:
“不过,协会并不会对成员的一切行为无底线兜底。
你也别想着靠这个肆意胡来,那是不可能的。”
孟周点点头,倒是有些明白那罗行为何对这样一件小事如此在意了。
“二阶成员?可我现在还不是二阶灵植师啊。
你这是不是该等我正式成为二阶灵植师后才给我?”
朱茜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敢给,你还不敢拿么?”
激将我?
孟周本来也没把此事看得有多重,伸手便接了过来。
一边把玩,一边好奇询问:“我倒是好奇,二阶成员在协会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朱茜道:“当然是高层,除了仅有的几位元老会员,就再没有比咱们地位更高的了。
便是我的老师,她的实力和地位虽然都远在咱们之上,但她同样是二阶成员,持有的信物和咱们也是一样。”
“元老会员?”孟周敏锐的发现了华点。
“哦,这个你不用太在意,说是和协会此前的传续有关。
不过,随着协会这些日子的快速发展,基本没人提这事了,你将其当成一种荣誉头衔就好。”
孟周点头:“哦。”
朱茜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啦。”
“那……你这灵茶还有没有多的?能不能匀我一点?”
说这话时,朱茜的眼神都是直的,可以看出,今天这茶,她确实很喜欢。
或者,她也是觉得和自己的关系处得很近,这种要求可以随便提了吧?
最后,她拿着一小包大概一两分量的灵茶高高兴兴的去了。
……
朱茜离开后,孟周继续寸步和先天三绝手的修炼。
在一次休息的间隙,孟周通过月镜观看灵田中玉心朱果藤的长势情况。
此刻,时间正好是晚上,千亩灵田周围,除了四个看守亭中各有一名练气修士安静值守外。
庭院内外,万籁俱寂。
在确认灵田中一切均无异样后,加上身体状态也恢复得差不多,孟周就准备退出识海继续修炼。
就在他准备关闭月镜的那一刻——
“咦……这什么鬼?”
孟周心中发出一声惊疑之声。
就在和灵田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在自己月镜观照范围的边缘,有一块凝固的夜色在快步移动。
他之所以能够发现这看似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移动色块,就像昏暗的环境中一只忽然飞起的蚊子。
若是这蚊子停留在某处一动不动,他是决计无法看出其中异常的。
可当其运动起来,和周围的不谐,让他立刻将其揪了出来。
而且,在月镜之下,那块凝固的、移动的“夜色”就像是被打了马赛克。
看上去模糊不清,但与周围夜色之间,又呈现出一种强烈的,人工斧凿的痕迹。
一点都不自然!
孟周判断,这应该是月镜“破幻窥真”的功劳。
是天赋魂术月镜的特殊能力,才将其从这样的潜行伪装中拎了出来。
而孟周曾以自家这堪称准三阶的阵法做过试验,身在阵外,炼魂法已经达到大师水准的月镜天赋虽然无法完全窥破阵法阻碍,但所见却比此刻看到的这种要清晰许多。
所以,这是什么?
一件大概率有着三阶品质的潜行装备?
想到这,孟周心中吓了一跳。
而就在他短暂思考的功夫,那块不谐的、移动的“凝固夜色”已经消失在月镜可观照的范围之外!
意识还在识海中的孟周却惊得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
去现场查看?
这个疯狂的念头只是刚一浮现就被孟周死死的摁了回去。
众所周知,练气修士只能使唤一阶法器,以练气修士的法力,面对二阶法器是无能为力的。
同样,筑基修士只能使用一二阶法器,绝不可能使用三阶法宝。
能够使用三阶潜行装备的,最差也得是假丹层次的高手!
所以,刚才有一个假丹以上的存在鬼鬼祟祟的从自己的月镜边缘溜过?
月镜的观照范围是,半径十里。
也就是说,就在前不久,有一位假丹以上的强者曾与自己擦肩而过?
对方是谁?
有什么目的?
来三川塬干什么?
这般鬼鬼祟祟为哪般?
一个个念头在孟周心中旋起旋灭。
越想孟周就越觉不安。
不过,他终是没有在这个牛角尖钻到死。
“不对不对,刚才那位若是假丹以上强者,在这筑基后期都寥寥无几的三川塬,哪用得着如此鬼祟行事?”
“他这么做,意味着他担心暴露。”
“为什么怕暴露呢?当然是怕危险!”
“若是假丹以上强者,需要有这种担心么?”
“这样的实力,在三川塬完全可以横着走啊!”
“这岂不是反过来说明,对方大概率没有假丹以上的实力!”
“而且,能起到堪比三阶品质的潜行效果,也并不是一定要三阶法宝。”
“三阶潜行类符箓,虽然是一次性,可在使用期间,效果就是三阶品质无疑。”
“还有三阶符宝!”
“还有一些特殊三阶灵物,同样可以起到遮掩屏蔽的效果!”
这般想着,孟周那高悬着的心开始慢慢踏实下来。
他意识到,相比于有假丹以上强者出现在三川塬,后面这些推测,无论哪一种,可能性都要大很多。
而这还只是他随便一想就知道的方法,那些不知道的,更是还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仅凭这一点线索,就断定有假丹以上强者在身边鬼祟活动,多少有些站不住脚。
孟周踏实了许多,可也没有踏实多少。
在平静的心绪下,始终是警铃高悬。
……
就在朱茜带着罗家父子登门拜访的次日,朱茜带着罗岱、罗行二人来到三川会总部。
在三川会总部门前,罗岱扫了罗行一眼,低声警告道:“不会说话你就给我当哑巴!”
就在罗岱训儿子,罗行低头感觉没脸见人的时候,旁边的朱茜斜眼望天,情绪毫无波澜。
很快,三人便受到了潘会长的单独接见。
当朱茜表明,这是她老师有感于三川塬筑基庄田主的日益增加与灵植师欠缺之间的严重不匹配,特意从总部支援来的精兵强将。
潘会长对此给予了高度赞扬,对于罗岱、罗行父子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最后,在潘会长的亲自陪同下,一行人参观了三川会的总部,灵种仓库、育苗基地以及调度协调中心。
行程的最后,潘会长指示朱茜灵植师,与罗岱灵植师做好交接和分配的工作。
……
目送三人离开后,挂在脸上的笑意悄然消失,潘会长一手环抱在胸前,一手支着下巴和嘴唇,陷入沉思。
一个中年女子出现在他面前,轻声道:“老师,您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是很开心?”
潘会长点头。
“可您不是一直在念叨三川塬的灵植师不够吗?”
潘会长摇头叹气,看向一脸纯真的徒弟,忍不住旧事重提,道:
“小丁啊,你还是回翠玉湖闭关去吧。
那么多灵石莪都替你给了,你现在这样,不是糟践么!”
丁宁摇头道:
“我怎么能留老师您一个人在这边,我早就说了,要么咱们一起过去,要么就都不过去。”
潘会长听了这话,更觉头疼: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去了那里,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糟老头子。
我这辈子就耗在这了,我哪也不去,可你不同……”
他在这里苦口婆心,女徒弟丁宁却是油盐不进:
“老师,您还没说呢,您是不是对那罗家父子有看法?”
潘会长看向这个除了修炼,其他方面就像是个白痴的徒弟,关键是又犟又轴。
心中哀叹,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捡了这么个宝贝疙瘩!
见不给个说法不肯罢休的徒弟,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若他俩是自由职业者,我当然欢迎都来不及,可关键是他们不是代表自己来的,他们是被职业者协会调派过来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他们难道敢做什么手脚?”
看着歪头杀、一脸呆萌蠢相的徒弟,潘会长挥了挥手,道:
“好了,就这样,我谢谢你关心。
不过,让我清静清静……还有,他们不会做任何手脚,你千万不要乱来!”
“哦。”
……
十天后。
同一个房间,同样的位置,潘会长一脸惊愕的看着面前一群怒气冲冲的修士,道:“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一个年纪看上去比他还要苍老的老者,因为愤怒而毫不掩饰的气息中,有筑基后期的强大,也有迟暮的衰朽腐气,他愤怒道:
“开玩笑?我们这么多人见证,谁还有心情与你开玩笑?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
潘会长道:“好,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他见众人惊怒交加的目光,潘会长沉声道:“这件事,我必须亲眼确认!”
没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一座距离城镇大概八十多里的庄田之中。
一行人还没有赶到,远远就见一个巨大的云雨团覆盖在灵田上空。
若是孟周或者其他外来庄田主见了,一定会非常惊讶,这片灵田的面积也并不是太大,也就千亩左右,但其中,二阶上品灵田有三百亩,二阶中品灵田有四百亩,只有最边缘的三百亩,是二阶下品灵田。
潘会长看着那些已经显出明显渴水症状的二阶上品灵植,不少二阶下品灵植已经彻底死去。
看到这一幕,潘会长的神色已经沉凝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还是那位老态龙钟,却有着筑基后期修为的老者道: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范家主只是闭关,也就没太在意。
直到发现他这灵田异状后,才确认他不是闭关。”
潘会长点头认可,若是正常闭关,自然会将灵田浇灌这种事提前进行妥善的安排,绝不至于让这千亩灵田荒废自此。
“下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下方一栋庭院之内,在静室外,有两个筑基修士黑着脸守护在静室左右。
在不远处,有十数名练气修士如丧考妣的站在那里。
潘会长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做理会,直接进入静室之内。
刚一进入,一股恶心的腐臭气味便钻入鼻孔。
对此,潘会长却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在了床榻上一具盘膝而坐的尸体身上。
因为时日太久,尸体已经严重变形,只能从着装上对其身份进行猜测。
不过,以潘会长的手段,却是直接通过骨骼判断出此人就是范家主无疑。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
“十天前!”
“知道贼子使用的手段吗?”
“不知道,不过,这静室阵法是我们发现不妥之后强行破开的。
在强破之前,我们向里面进行了长时间喊话,也对阵法做过确认,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进入静室后,我们也有其他手段验证过,确认在我们进来之前,除了范家主本人,没有第二人遗留的痕迹!”
潘会长眼神眯起:“在静室外动的手?一种自带破禁之法的必杀手段?”
老者没有回答潘会长这话,而是看向潘会长,许久之后,才忽然问道:“老潘,你还是我们三川塬的自己人吗?”
潘会长一愣,道:“你这什么话?我当然是!”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潘会长疑惑。
“贼子的险恶用心,还不明显吗?这杀掉的岂止是范家主,这是要掘咱们所有人的根!”
潘会长神色也冷了下来,他们口中的范家主,就是三川塬仅有的一位二阶中品灵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