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杂剧,张阳泉不由想起在镇南王府看过的戏剧。
在他心中,这些写杂剧的都是文采斐然之人,比如关汉卿,马致远等人。
元朝的科举时开时断,很多读书人就是因为科举断时,无以生计,才选择写杂剧。
然而在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眼中,他们都是些卖文求财的下九流之辈,极为鄙视。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同有功名之人尚且相互攀比敌视,更何况遇到那些没有功名之人。
秦苓君想了想,目视着张阳泉,道:“何太公绝非徇私之人,那名杂剧家定有过人之能!”
张阳泉心中一动,道:“你是想让那人帮咱们出主意吗?”
秦苓君微笑道:“不仅是他,也可以问问那些士子。如果他们不行,再去总管府召集那些文官问策。读书人思虑深远,也许能有更好的法子。”
张阳泉点了点头,上兵伐谋,谋略往往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銮铃声响,四驷马车停了下来。张阳泉和秦苓君一起下了马车,眼前正是熟悉的镇南王府。
这座豪华府宅几乎没怎么变化,除了牌匾上的“镇南王府”变成了“招贤馆”,也就府门外多了一块石牌碑。
石碑上写了这样一段话: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尤恐失天下之贤人。
这是何太公提议建造的石碑,以示总管府招贤之诚。
然而此时此刻,一群士子却围在石碑边,相互间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愤慨之色。何太公带着一群文吏垂手站在一旁。
瞧见张阳泉和秦苓君到来,何太公急忙上前叩首领罪。那些士子却只是远远拱了拱手。
张阳泉将何太公扶了起来,温言道:“何公为总管府招贤纳士,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何太公叹道:“都怪老朽处事不周,将一名颇有才能、却无功名的学子请入招贤馆,这才惹得他人不满。”
士子们听他这么说,大为不满,一名头戴白巾的士子阔步上前,昂首道:“何公安敢在总管面前谬言?你暗中徇私,将杂剧子请入招贤馆,不敢承认吗?”
何太公急道:“老夫并未徇私,那罗本虽是杂剧家,却也满腹学识,如何入不得招贤馆?”
白巾士子哂笑道:“那罗本并非第一次来招贤馆,前次来时,你将他拒之门外。后来沈家人去找过你后,便把他收入招贤馆,不是收了贿赂又是什么?”
“你……”何太公被他一顿抢白,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受幼女影响,又把罗本请过来考教。
这次考教比较细致,发现罗本确有真才实干,这才纳入招贤馆。
张阳泉目视着白巾士子,道:“你就是马玉麟?”
白衣士子拱手行礼:“不才马玉麟,拜见总管。”他大约二十七八岁年龄,身材颀长,目光锐利,虽是文士,却予人一种出鞘利剑之感。
张阳泉暗赞其风采,微笑道:“是我嘱咐何公,取才不必限于身份。何公曾将自家三千亩田献给我,绝非贪图钱财之人。”
马玉麟皱了皱眉,道:“总管如此包庇下属之过,足见并非真心求贤,我等只好告辞了。”
“且慢。”出声阻止的是何太公:“你这后生好不听人言!那罗贯中虽是戏剧家,才学见识却不输于你。”
转头朝张阳泉道:“总管,老朽请求让罗贯中过来,当面接受众人考教。如是浪得虚名之辈,老朽愿辞去招贤馆主事之职。”
张阳泉吃了一惊,道:“你刚才说罗贯中?”
“是,那杂剧家叫罗本,字贯中,总管请先入大堂等候,老朽这就喊他过来。”何太公被马玉麟气坏了,调头就进了招贤馆。
罗贯中竟来到自己的招贤馆,张阳泉大感意外之喜,朝马玉麟和其他士子温言道:“马先生,诸位先生,咱们一起进去等候,且瞧瞧罗贯中是否果真徒具虚名,如何?”
马玉麟沉吟不语。
秦苓君淡淡道:“才学并非在嘴上夸口,你自觉罗贯中不如你,却又不敢见他,不怕世人耻笑吗?”
马玉麟被激起傲性,昂首道:“谁说我怕了,只是若罗贯中真乃浪得虚名之辈,总管又怎么说?”
张阳泉笑道:“果真如此,我和何公都亲自向先生赔罪,再拜请先生担任推官之职,何如?”
众士子脸色齐变,都用艳羡的目光看向马玉麟。推官是总管府掌推勾狱讼之事,是总管府排名前十的官职,可谓一步登天。
马玉麟却不露声色,拱手道:“总管既如此说,在下无有异议。”
众人来到总管府大堂,等了半晌,便见何太公带着一名年轻人进入大厅。
张阳泉细细打量着罗贯中,只见他大约二十三四岁,中等身材,低头弓腰,颇显拘束,与神采飞扬的马玉麟形成鲜明对比。
原来这罗贯中是商人之子,长年与一群杂剧家混迹,面对马玉麟等一帮士子时颇为自卑。故而明知众人在外数落他,竟不敢出去分辨。
“总管,此人就是罗贯中,年纪虽轻,却周游多省,学识渊博,四书五经皆有涉猎,天下大势,也有独到见识。”
何太公这番话,顿时又惹得一众士子不快。
不过大部分士子并不敢得罪他,只有马玉麟冷笑道:“何公怎么不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不测之谋呢?”
何太公气哼哼道:“后生莫要出言讥讽。你如不服气,可以与罗贯中比试一番!”
马玉麟瞥了罗贯中一眼,正要开口考教,秦苓君忽然道:“学以致用方为贤。我这里有一个难题,你们谁若能解决,便是真正的贤才。”
马玉麟瞥了罗贯中一眼,扬声道:“夫人尽管出题,在下若是输了,立刻卷铺盖走人!”
秦苓君转头目视着罗贯中,道:“你怎么说?”
罗贯中紧紧握着双拳,心知今日之事必定传遍江南,这既是实现心中大志的机会,也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小可愿意一试!”他缓缓抬起头,小声说道。
秦苓君与张阳泉对视一眼,说道:“这件事关乎重大,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两人起身,带着罗贯中、马玉麟和何太公离开大堂,一路来到招贤馆一间独立小院内。
张阳泉命亲卫守住小院四周,先和秦苓君进了小院,低声朝秦苓君问:“你觉得马玉麟可靠吗?”
他们想要阻止张士诚南下的计划是秘密,尤其不能让张士诚知道,否则他很可能立刻攻打通州。
秦苓君微微有些好奇:“你只问马玉麟,不问罗贯中,莫非对罗贯中更加信赖?”
张阳泉笑着点了点头。
他虽不确定罗贯中是否有谋略之才,但至少能够肯定,他是個崇尚忠义之人,不然写不出三国演义。
秦苓君也不追问了,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喜马玉麟的狂傲,但像这样的人,反而更值得信赖。”
张阳泉想了想,觉得倒也有些道理。马玉麟这种人孤傲自赏,绝不屑做告密的小人。
于是命亲卫把三人喊了进来,将张士诚要攻打通州的事说了。
马玉麟笑了笑,朗声道:“张士诚立足未稳,就急着过江,必定吃败仗,总管何必忧虑?”
罗贯中道:“不然。纵然张士诚过江失败,只要他占据通州,就能随时过江,这对我军绝非好事!”
马玉麟愣了愣,暼了罗贯中一眼,心道:“倒小看这小子了,一个不慎,倒被他抢住了话头。”
咳了一声,道:“刚才是在下失言,我军将来的发展方向自然是江左,绝不能让张士诚掺上一脚。”
张阳泉道:“正是如此。张士诚占据泰州,而我们与通州之间隔了一个泰安,若用武力阻止,成算不高。所以想请两位先生谋划此事。”
马玉麟沉吟半晌,忽然问道:“在下能否冒昧问一句,总管府可有派人去徐州探查动静?”
张阳泉也不隐瞒,把脱脱在徐州大量调集粮草、辎车的事告知了二人。
马玉麟朗声一笑,拱手道:“承蒙总管和夫人信任,在下无以为报,愿亲身前往高邮,教张士诚不敢攻打通州!”
罗贯中不甘示弱道:“小可也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