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珍生性多疑,不敢住在台州城,在海港边建了一座巨大的水寨,他手下有七万多人马,全都生活在水寨中。
水寨分外围、内围和座船,只有地位最高的三十多名老海盗才能自由进入方国珍座船,其余人必须通禀才能入内。
张明鉴刚投靠不久,自然无资格进座船,不过与其他人相比,他已经算很受方国珍赏识了,刚投靠就被安排在内围居住。
同他一起投靠的还有刘聚和常遇春。
当初三人逃离江都时,在去泰州的路上相遇,常遇春本欲杀了张明鉴,却被刘聚给阻止。
刘聚其实也很怨恨张明鉴,然而两人都落到如此境地,也算同病相怜,于是打算与张明鉴结伴投靠张九四。
不料,张九四不仅拒绝了三人,还派人追杀他们。三人一路逃往到通州,混入一艘南下的货船,来到台州。
刘聚和张明鉴都久闻方国珍大名,于是又要投靠方国珍。常遇春无可奈何,也只能跟着投靠了。
结果三人入了方军后,方国珍船上却有个规矩,上船之人都要试试身手。
一试之下,刘聚、张明鉴还好,常遇春的武艺让方军大开眼界,方国珍手下十几名大将中,竟无一人打得过常遇春。
方国珍后来亲自与常遇春动手,结果也稍逊半筹,大喜之下,直接封常遇春为镇抚,也让刘聚、张明鉴都当上了千夫长。
自此之后,三人都住在水寨内围。
张明鉴和刘聚都是有野心之人,两人当上千夫长后,就经常与其他千夫长发展私交。
两人充分利用了常遇春的镇抚职位,邀请那些千夫长来常遇春屋中喝酒。
一来二去,很快融入方国珍军中。
这天,两人又请了九名千夫长饮酒,常遇春则在屋外教习枪法。
一套枪法刚练完,忽听脚步声响,只见李德孙带着一队士兵过来,满脸都是杀气。
常遇春心中一惊,上前问道:“李将军,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李德孙瞪了他一眼,道:“不是来找你的!”带着人从常遇春身边经过,来到大门前,砰的一声,一脚踹开大门。
瞧见里面情况,李德孙冷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啊,还在这里喝酒!张明鉴,你给我出来!”
常遇春跟到门口,听到他们是冲张明鉴而去,便没有再插手。
张明鉴见李德孙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心中一凉,道:“李将军,我张明鉴自归附以来,对都督忠心耿耿,你……”
“少他娘废话,我再说一次,让你出来!”李德孙截断道。
张明鉴寻思:“我与李德孙无冤无仇,他没理由杀我,只可能是奉方国珍之命而来。”心中悲凉,大声道:“要我死,总要给个理由吧!”
李德孙狞笑道:“很不巧,我们这里的规矩是,都督要谁死,谁就得死,不需要问理由!”
张明鉴表情一厉,朝其他千户们大声道:“兄弟们,方国珍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一起宰了方国珍,轮流做漕运都督,诸位以为如何?”
李德孙哈哈一笑,目光从一众千夫长身上扫过,笑道:“我觉得他这提议不错啊,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众千夫长個个变色,飞快的奔出屋子,跪在李德孙脚下,齐声道:“我等对都督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李德孙喝道:“都滚吧!”
众人如蒙大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如今还留在屋中的只剩下刘聚,张明鉴目视着他,叹了口气道:“刘大哥,我今日已必死无疑,你不必管我,赶紧出去吧。”
刘聚并不在意张明鉴死活,他只是困惑于方国珍杀张明鉴的理由。
他和张明鉴一起来,是否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李德孙可没功夫管他想法,冷冷道:“刘聚,你想与张明鉴一起上路吗?”
刘聚叹了口气,心知反抗必死无疑,转头看了张明鉴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摇了摇头,慢慢离开了屋子。
张明鉴拔出腰间长刀,厉声道:“要取老子人头就来吧!”
李德孙再不看他一眼,转过身,朝身后随意挥了挥手,一群兵丁立刻冲了进去。
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兵刃碰撞之声。没过多久,一名士兵提着张明鉴人头出来了。
李德孙拿着人头回到座船,向方国珍复命。方国珍交代道:“你立刻带着人头去江都,如果张阳泉又开出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答应!”
李德孙领了命,用盒子装好人头,撒上石灰粉,带上四名随从,坐船沿着海路北上。
……
陈基和方远来到江都境内时,已是六月底。
此前两人多次往返江都,然而皆是来往匆匆,从未细心留意过江都景致。
这次返回时,心态俱有不同,江都已成己方大本营,两人归途路上走走看看,仿佛久不归乡的游子,都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都是劳作的百姓,官道上行人马队络绎不绝,还有外出踏青的富家公子小姐,一派兴盛景象。
两人都颇为感慨。他们都从钱驴子处听说了打下江都的经过,都知道得到江都城并不容易。
尤其是方远,喜悦之中带着遗憾,倘若当初没有去濠州购买兵器,如今这份大好基业之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天黑之前,两人赶到东门,进入城门,大街上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进城门时,方远听到有人称呼钱驴子千户,哈哈一笑,拍着钱驴子肩膀道:“好小子,都当上千户了!”
钱驴子得意洋洋,道:“我算是混得差的了,像山猪哥、猴子哥他们,都已经是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了!”
陈基问道:“寨子里目下有多少兵力?”
钱驴子道:“我离开时是三万多人,现在应该更多了!我去问问!”
拉住一名城门兵询问了半晌,才得知江都军已接近四万,而且最近又打下了泰兴和通州。
方远听了,心中跟猫抓似的,恨不得立刻领军出征,为山寨立些功劳。
两人沿着大街一路东行,很快来到总管府,命人进去通报。
副总管衙内,郭念生正在与郭欢商议事务,得知两人归来,喜出望外,正要出去相迎,却被郭欢喊住了。
“叔父,方叔和陈叔回来是大事,总管和大寨主虽不在,咱们也应该召集总管府官员一起出去迎接。”
郭念生一拍额头,笑道:“不错,不错,差点疏忽了。”于是召集总管府所有文官,一起出府门迎接。
瞧见门外风尘仆仆的陈基和方远,郭念生鼻子一酸,快步冲了过去。
“陈大哥!老方!你们总算回来了,可盼死我了!”与方远紧紧抱在一起。
众文官从未见过郭念生这般失态,相互间窃窃私语,却谁也不知这两人来历。
马玉麟哼了一声,道:“现在是上衙时间,副总管却让我们来迎接这两人,只怕是龙潭寨元老人物。”
郭欢瞥了他一眼,笑道:“马推官一语中的,其中一人是我们龙潭寨三寨主,另一人……”
罗贯中接口道:“应该是大名鼎鼎的陈基先生吧。”
马玉麟动容道:“原来是他。”
陈基多年来走南闯北,在江南江北名声都不小,要不然也不会与李二、郭子兴等人论交。
便在这时,郭念生引着二人过来,将众官员分别向二人介绍了。
方远只认得郭欢,以前这小子见到秦苓君时话都说不清楚,如今竟当上县令,神采飞扬,与当年判若两人。
陈基见闻广博,见总管府中有很多扬州名士担任要职,不由大为欢喜,与王蒙、马玉麟等名士拱手致意。
郭念生引二人进入总管府大堂后,陈基问道:“军师和大寨主在哪?”
马玉麟纠正道:“陈先生,现在应该称呼总管和总教习了。”
方远觉得马玉麟有些无礼,朝他怒目瞪了过去。
陈基却毫不在意,哈哈一笑道:“不错,是该换换称呼了。”
郭念生打圆场道:“总管和总教习都去郊外视察去了,百姓们都在种植晚稻,你们应该都看到了。”
方远喜道:“是军师提过的稻谷种子吗?”
郭念生笑道:“正是。”
马玉麟忽然站起身道:“郭副总管,陈先生,下官手头还有案子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朝几人拱了拱手,大步离开了大堂。
罗贯中目前负责分管城中商税制定,忙得不可开交,早有离堂之意,又怕太过无礼,得罪了郭念生。
现在有马玉麟带头,也就跟着拱手道:“下官也告辞了。”
他二人离开后,其他官员也纷纷告辞,包括王蒙、孙弘等人,只有郭欢留了下来。
方远哼了一声,道:“老郭,你们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秀才,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郭念生笑道:“你别多想,这人叫马玉麟,是扬州名士。他对谁都是这副态度。不过此人倒真有能耐,我们接管总管府后,推官衙门里堆了无数积案,谁看了都头疼,被他半个月就解决了!”
陈基笑道:“此人从小就被称为奇童,二十一岁参加科举,先后获得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第三!”
方远笑骂道:“他奶奶的,原来是个探花郎,难怪脾气这么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