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巢湖水寨的人马顺利带回来,张阳泉还是满意的。
朱元璋虽然在一步步壮大,但他现在的位置并不好,对集庆已不会构成威胁,不必太过担心。
眼下需要考虑的是三日后的大典。
江都军目前的地盘并不大,所以张阳泉并不打算建立百官司,将来需要什么衙门,再单独设立便可。
前几天与秦苓君一番交谈后,他已决定将琐碎公务交给底下人去办理。
如此一来,左右相国的人选就很重要了。
左相国由郭念生担任,这没什么好考虑的,关键是右相国的人选。
罗贯中年纪太轻,马玉麟为人太傲,孙弘又太过圆滑,刘伯温内定为御史大夫,也不好让他身兼两职。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好的人选,于是来到城北军营,询问秦苓君的意见。
现在是午初时分,六月天,骄阳酷烈。
秦苓君刚刚完成了上午的练兵,满身都是汗水,见张阳泉过来了,赶忙道:“你先等我一会。”
将张阳泉留在帅帐,跑到隔壁一间她专用的小营帐,打来清水,擦拭了一下身体,又换了一身常服,这才返回帅帐。
“夫君是想问右相国的人选吗?”
张阳泉点点头道:“是啊,左相国可以让郭叔担任,右相国却想不到合适人选!”
秦苓君思索了一会,道:“陈叔如何?”
张阳泉正要开口,她便自己摇头否决了。
“左右相国都让山寨的人担任,会让下面的官员觉得不公。还是留一个位置给招贤馆出身的士子,如此一来,将来过来投效的士子会更多!”
张阳泉见她如此识大体,十分欣慰,遂道:“那你觉得选谁比较好?”
秦苓君思索了一会,道:“这个人不仅能力要强,还必须老成持重,德行端正,受到百姓的爱戴!”
张阳泉摸了摸下巴,道:“那咱们再微服出巡一次,趁此机会,也了解一下官员们在百姓口中的风评!”
秦苓君欣然道:“如此最好。”
因为见过两人的人越来越多,这次出巡时,二人都乔装了一番,若非亲近之人,绝难识出两人。
要了解百姓的意见,自然要找人多的地方,而且要找能激起对方谈性的地方。
扬州酒楼是江都城第一酒楼,菜品既新奇又美味,来这里用食的人很多,人在吃饭喝酒时,也最喜欢议论事情。
于是两人决定第一站前往扬州酒楼。
来到酒楼时,刚好是午时中旬,酒楼中的人非常多,一大半的位子上都坐着用食的客人。
两人点了四样小菜,一壶酒,一边吃菜喝酒,一边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
江都百姓们非常跟得上时事,议论的都是最新发生的大事,其中最火热的话题自然是三日后的封王大典。
众人议论的大多是城北正在修建的封王台,此时封王台已经建好,四周还建了几座法坛,用来祷告天地神灵。
张阳泉虽然不喜这一套,但这個时期的人大都信奉神灵,似乎不告一下天地,就会大祸临头。
他也只好从善如流。
除此之外,讨论刘伯温断案的人也很多,一个个交相称赞,赞不绝口!
新稻种耕种已经差不多完成,然而却听不到一人议论,显然这种事对百姓们来说不值得拿到饭桌上说。
这是好事,新稻种的关注度越低,便越不容易暴露。
就比如土豆和红薯,已经在江都城大量种植,但不下令强制栽种的话,向四周传播速度极慢。
这种情况对张阳泉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要稻种和粮种不暴露,便一直是江都军最大的优势。
再加上江都土地肥沃,民户极多,就算丰收,其他起义军也不会多想,只要有个三四年,江都军将积累大量的粮食!
正思索间,秦苓君忽然拉了拉他袖子,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张阳泉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斜侧面一张桌子上,两名穿着长袍的中年文士正在讨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头上绑着方巾,面无寸须,大约四十来岁,说:“都说江都美食独树一帜,今日一品,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人戴着高冠,面容沉静,微笑道:“只有美食好吗?”
方巾文士淡淡道:“山好水好人好,食物好,唯有一点不好!”
高冠文士笑问:“哪里不好?”
方巾文士道:“官员不好!”
高冠文士笑了笑,道:“陆兄莫非还在为几日前的误会耿耿于怀?”
方巾文士脸一沉,道:“我没有吕兄这么好的修养,如此盛会,竟让一群城防卫给毁了,简直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两人声音并不大,而且酒楼嘈杂,张阳泉听得断断续续,好在秦苓君耳目聪慧,听完后向他复述一遍。
张阳泉见他们提到城防卫,暗暗好奇,更加仔细倾听。
只听那高冠文士摇头笑道:“城防卫指挥使本来就是武将,如何能指望他能理解文会的意义呢?”
方巾文士道:“撇开武将不提,总管府的文官又怎样?有的贪赃枉法、有的不学无术、有的是下九流的杂剧子,还有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张阳泉脸色微变,此人竟将他手下官员贬得一无是处,是真的有过人之能,还是大言不惭,信口开河?
“夫君,不必理会,这种自以为了不起、谁都瞧不起的人多了,没必要把他们的言论放在心上!”秦苓君冷着脸道。
张阳泉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浓眉大眼的黑衣汉子来到两名文士跟前,朝二人拱手道:“吕先生,陆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方巾文士翻了翻眼皮,道:“盛将军,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们都拒绝你多少次了,你竟然还追到了江都?”
张阳泉和秦苓君皆是一怔,听方巾文士的称呼,那黑衣汉子似乎是起义军的将领,而且一直在招募两人。
如此来看,这两名文士似乎并非等闲之人。
于是两人又继续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位盛将军脾气还不错,被这般挤兑也不生气,笑道:“陆先生误会了,我这次过来是庆祝张总管称王,并非冲二位而来!”
方巾文士不客气地道:“既然如此,阁下就请便吧!”
盛将军眨了眨眼,道:“既然遇见了,鄙人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不是?”
朝二人又拱了拱手,道:“两位先生,我们刘帅真的非常看重你们,只要你们答应出仕,我军副军师的位子就是两位的了!”
张阳泉心中一动,低声道:“夫人,这人应该是刘福通手下的人,八成就是北军三号人物盛文郁!”
秦苓君蹙眉道:“他如此看重这两人,莫非这两人真有过人之能?”
这时,只听高冠文士拱手道:“还请转告刘大帅,我二人很感谢他的看重,只不过我等生性疏懒,不愿受拘束,还请他另选贤能吧!”
盛文郁叹了口气,道:“吕先生,你就不必搪塞我了,如果你们真不愿出仕,又为何离开松江府,到江都来呢?”
方巾文士不耐烦道:“盛将军,我二人想去哪里游历是我们的自由,你似乎管不着吧?”
盛文郁沉默了一会,道:“我听刚才两位言语,显然对江都官员并不满意,既然如此,为何不来安丰呢?”
方巾文士冷笑道:“江都军官员确实不怎么样,但总比你们北军要好得多!”
张阳泉和秦苓君听他对刘福通军更加刻薄,竟然都觉得好受了不少,不禁相视一笑。
盛文郁竟然还是不生气,苦笑道:“还请陆先生指教,也好让我明白鄙军哪里不足!”
方巾文士盯着他看了一会,道:“盛将军,江都军自起义以来,分田分地,劝课农桑,让百姓们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你们又做了什么?”
盛文郁皱眉道:“分田本来就是我们红巾军先开始的,江都军不过效仿而已!”
方巾文士淡淡道:“可他们确实将田分到百姓手中!你们不过喊喊口号罢了,最终田地还是落在豪绅大户手中!”
盛文郁沉声道:“不错,这一点我们确实比不上江都军,所以我才希望两位出山,能帮我们整顿文事!”
方巾文士摇头道:“你们安丰军只重武备,轻视文事,只有缺粮时才想着找几个文人解决问题,这种想法在你们军中根深蒂固,我们去了又有何用?”
盛文郁沉默了一会,道:“再过不久,我军就要建国称帝,到时候建立百官司,定会将重心向文事转移!”
方巾文士摆手道:“你现在说这些没用,等哪一日我们听说贵军真的如此做了,或许会去安丰瞧瞧!”
盛文郁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不多打扰了,不过我想多问一句,两位此次来江都,是否会出仕?”
高冠文士淡淡道:“我二人是陪无用道长而来,拜访大明寺法明方丈,并非为出仕而来。”
盛文郁松了口气,拱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