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直到听说李善长和花云返回,才从屋子里出来,在帅府大堂面见二人。
“副帅,我二人无能,无法求得援军,请副帅责罚!”花云单膝跪地。
朱元璋心中一沉,没有说话。
汤和叉着腰,瞪眼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张天佑和郭天叙呢?”
花云痛骂道:“张天佑那个王八蛋投了江都军,郭天叙不知投靠谁去了!”
汤和怒道:“就知道这俩靠不住!”
徐达沉声道:“说实话,现在军中和他们俩一样心思的人很多,每天都会有数十名守城士兵趁夜逃离!”
花云愣道:“怎会如此?当初张士诚被元军围困时,也未见有人投降,难道咱们的兵还比不上张士诚吗?”
徐达叹道:“这不一样,元军攻城时,只要城破,满城百姓都会被屠戮,我们面对的却是天完军,投靠他们就能活命!”
霎时间,大堂变得一片寂静,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仿佛看不到希望。
朱元璋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目光从手下将领身上一个个扫过去,最后停在了李善长身上。
“李先生,你觉得眼下该怎么办?”
李善长迟疑了一下,道:“请恕在下直言,我军最大的问题在于粮草不足,再坚持下去也没有希望,不如……”
“怎样?”
李善长深吸一口气,道:“不如投靠江都军!”
朱元璋双眼忽然变得凌厉,死死盯着李善长。
李善长坦然与他对视着。
“徐达,你也觉得咱们没有希望了吗?”朱元璋问话时,目光依然盯着李善长。
徐达沉默了好一会,道:“还有一条路,不过非常艰难!”
朱元璋道:“说!”
徐达看了一眼廖永安,道:“咱们去巢湖水寨!”
朱元璋愣了愣,终于把目光转到他身上,道:“你说什么?”
廖家兄弟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徐达沉声道:“正如李先生所说,眼下再困守无为,没有任何胜算,不如挑选八千名濠州老弟兄,躲到巢湖去,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朱元璋闭上双眼,脸上肌肉不住挑动。
就在这时,一名少年冲入大堂,喜道:“义父,义父!有好消息!”
朱元璋蓦地睁开双眼,斥道:“沐英,谁让你擅自进入议事大堂的?”
少年沐英拱手抱拳道:“义父请恕罪,孩儿刚才在城墙上见到天完军退军了,所以想早点告诉义父!”
朱元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道:“你说什么?天完军退军了?”
便在这时,门外飞奔进一名将军,喊道:“副帅,天完军退军了!”
朱元璋喜不自胜,大声道:“走,去城墙瞧瞧!”飞快的冲出大堂。
其他人都跟了出去,只有徐达找了几名帅府亲兵,吩咐他们出城去调查。
现在是午后,天空一片阴沉,看不见太阳,朱元璋的心情却一片大好。
城外如同阴云一样笼罩着无为城的天完军,果然撤的一个不剩,远远看去,只剩下一座空营,旗帜散落一地。
汤和皱眉道:“他们怎会突然撤军?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朱元璋朗声大笑:“计谋是用在敌强我弱或者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如今天完军局面一片大好,根本没必要耍弄阴谋。”
正要派斥候出城调查,徐达派出去的亲兵已经回来了,喜道:“副帅,敌军已经撤到十里开外,沿途扔掉了很多攻城器械,显然撤得非常仓促!”
汤和又惊又喜,道:“怪哉!莫非鞑子又在攻打天完军?”
徐达摇头道:“湖广行省的鞑子已经被打残,四川行省不堪一击,江浙行省的兵力都被江都军围困,鞑子没有能力攻打天完军!”
朱元璋微笑道:“就算真有鞑子攻打,徐寿辉也不会如此惊惶,能形成眼下局面的情况,只有一种!”
众人忙问:“什么?”
朱元璋目视着远方,冷冷道:“自然是内部问题,我若是没有猜错,倪文俊只怕要造反了!”
……
自倪文俊打下汉阳后,便在汉阳城修建了一座极为华丽的汉阳宫殿,当做自己的帅府。
这座宫殿修建之后,倪文俊日渐贪图享受,整日里在宫殿饮酒作乐,又娶了十几名美妾,对徐寿辉的命令爱搭不理。
后来徐寿辉打回蕲州和安庆后,声望大涨,他才终于惊醒,赶忙召集心腹手下,商议对策。
恰好最近有元朝官员悄悄联系过倪文俊,想要诏安他。
亲军统帅陈友谅提议,接受元廷诏安,再联合元军,消灭徐寿辉手下的主力!
倪文俊犹豫不决,一时没有下决断。
谁知突然就传来消息,徐寿辉率领十万大军从无为撤退,直奔汉阳,似乎要找倪文俊兴师问罪!
倪文俊大惊,赶紧又召集心腹将领商议。
一名将领粗声道:“只怕咱们与元廷联系的事情泄露了!”
另一人叫道:“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们几个,这说明我们中间有内奸!”
陈友谅朝一名将领打了个眼色,那将领立刻道:“现在没功夫管谁是内奸,而是应该考虑如何应对徐寿辉的大军!”
先那名将领哼道:“咱们有二十万人马,徐寿辉只有十万,没必要怕他!”
倪文俊冷冷道:“就怕徐寿辉打过来后,咱们这二十万人马一大半都投靠了过去!”
陈友谅阴阴一笑,道:“大帅不必焦虑,在下有一计,可解眼下危难!”
倪文俊忙问:“是何计策,快说!”
陈友谅朝左右看了一眼,倪文俊立刻屏退了其他人。
陈友谅这才笑道:“徐寿辉为人过于看重情义,这是他最大的弱点!只需利用好这一点,就能把他赚过来!”
倪文俊愣道:“怎么利用?”
陈友谅笑道:“您可以向他提议,将都城搬到汉阳,再将您的汉阳宫殿献上,当做他的帝宫。如此一来,他必以为您臣服于他,念着以前情义,不会再对您动手了!”
倪文俊怒道:“这算什么办法!竟要将我辛苦修建的宫殿给他?”
陈友谅忙道:“汉阳附近的军队都在您的掌控下,只要他敢搬过来,还不任您拿捏,到时候时机成熟,一脚踹开他,您自己做皇帝,岂不妙哉?”
倪文俊目光一亮,道:“这计策可行吗?就怕明玉珍、皱普胜、赵普胜、丁普郎他们在旁边,我无法制住徐寿辉!”
陈友谅道:“到时候咱们把他们一一调离徐寿辉身边就行了!”
倪文俊想了想,又道:“明玉珍和皱普胜都是多谋之人,如果察觉到我调他们离开,必定起疑心!”
陈友谅笑道:“此事也容易,您可以主动请命卸去兵权,在家养闲,消去这两人疑心。再找一个可信赖的人,让他暗中帮您串联手下将领!如此,军队依然操控在您的手中!”
倪文俊露出思索之色。
陈友谅不再催促,低头垂目,一副恭敬的神态。
过了许久,倪文俊一拍桌案,道:“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友谅,这个暗中帮我控制兵权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陈友谅单膝跪地,肃然道:“大帅如此信任末将,末将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大帅厚恩!”
数日之后,徐寿辉率大军来到了汉阳。
倪文俊带领手下全部将领到城外迎接,恭恭敬敬的将徐寿辉等人迎入宫殿。
连行宫的牌匾,也从大帅府改成了汉阳宫。
到了宫殿后,上首位置摆放了一张龙椅,明玉珍冷笑道:“倪大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铸造龙椅!”
倪文俊大声道:“这是臣为陛下修筑的龙椅,臣想将汉阳城和汉阳宫都献给陛下,只要陛下愿意,我军的都城就改在汉阳!”
徐寿辉见倪文俊臣服,果然大为欢喜,毕竟真打起来,他也没有十足把握,笑道:“好,难得倪卿一片赤城,从今以后,天完军的都城就改在汉阳了!”
明玉珍急道:“陛下,迁都事关重大,怎可轻易决定?”
徐寿辉叹了口气,道:“明卿,你也看到了,蕲州的百姓大部分被屠杀,宫殿也被焚毁,根本做不了都城!”
明玉珍向皱普胜看去,见皱普胜摇了摇头,便没有再坚持,只请命将本部军队调入城中,将汉阳倪文俊的人马调出城外。
徐寿辉看向倪文俊,道:“倪卿以为如何?”
倪文俊拱手道:“臣没有异议,另外臣前些时日作战时,旧伤复发,恳请卸去汉阳元帅的职务,在家休养!”
徐寿辉愣了一下,正要挽留,皱普胜微笑道:“陛下,倪元帅为国家操劳,这才伤病缠身,正该多多休养才是!”
明玉珍、丁普郎等人也齐齐复议。
徐寿辉见此,叹了口气,道:“也罢,倪卿暂且养病,等你养好了,再替朕战场杀敌,冲锋陷阵!”
因为倪文俊主动退让,明玉珍、皱普胜等人终于消去了戒心,与徐寿辉一起商议着再攻打无为的事。
倪文俊默默退出了宫殿,陈友谅早已在宫外等候多时,见他面色铁青,赶忙安慰道:“大帅不必沮丧,忍一时之辱,方能成就大业!”
倪文俊回头看了一眼汉阳宫,冷冷道:“迟早有一天,我要夺回这座宫殿!”
陈友谅低着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属下相信,一定会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