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妹跟着彦明一起进入船舱,游目看去,只见船舱内宽敞明亮,布置得十分雅致。
一共有十二张桌子,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大厅。
卞文君忽然惊呼一声。
原来东角一张桌子处,坐着一名肥胖的富商,那富商脚下蹲着只黑豹,豹脖上系着绳子,嘴上戴着笼嘴。
彦明看了卞元亨一眼,笑道:“卞师叔,听说你曾打死过一只老虎,这豹子可比得上那老虎?”
卞元亨看了一眼黑豹,淡淡道:“这畜牲已经被养得没了野性,怎可相提并论?”
便在这时,坐在西角一桌的一名老者站起身,朝三人招手道:“元亨,文君,我在这里!”
那老者身材魁梧,四肢修长,双眼灵动,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从五官来看,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男。
卞元亨大笑着走了过去,道:“大表兄,多年不见,你倒越来越显年轻了!”
两人年龄虽然差很大,但性子相投,当初卞元亨去观察方国珍时,经过杭州,便在施耐庵家里住了半个月。
施耐庵抓住卞元亨的手臂,紧紧盯着他看了一会,笑道:“嗯,气色不错,看来你在江都军待的还不错!”
卞文君嗔道:“您说的哪里话?大兄在江都军如鱼得水,怎会过得不好?”
施耐庵笑而不语。
卞元亨自然明白他担心什么,自己是从张士诚那边投过来的将领,像他这种人,往往很容易受到江都原属将领排斥。
“大表兄,楚王殿下用人唯贤,赏罚分明,所以江都军内部并不会发生那种事,你不必担心!”
施耐庵拉着两兄妹坐下,感叹道:“那就难怪短短时间内,江都军就扩张如此之快了!我还是去年听到江都有人起义,今年竟然就打到了杭州!”
卞元亨道:“那是因为鞑子气数已尽,民心早已不在他们那里了!”
彦明四顾看了一眼,笑道:“一点不错,就连这些最懂得趋利避害的杭州富商,都开始频频前往江都活动了!”
卞元亨看了眼东角养着豹子的富商,发现他衣服背后有一单熟悉的鸟形图纹,心中不由一动。
“那人莫不是与沈万三齐名的杭州巨商,陆氏中人?”
施耐庵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陆家大少爷陆百万。自集庆失陷后,杭州上层权贵人人自危,都怕江都军打过来!所以都悄悄派人前往江都活动。”
卞文君天真地道:“活动什么?”
彦明给两人倒了杯茶,笑道:“自然是提前找靠山了!等杭州易主,各大势力必定重新洗牌,动手慢的人,将来就可能就会被挤出权贵圈!”
卞元亨摇了摇头,道:“这些人根本不了解我们,还在用对待元廷的那套老法子,只会白费功夫!”
施耐庵张口欲言,想了想,又忍住了。
这时,卞文君左右看了一眼,奇怪道:“大表兄,那位曹妙清姑娘呢?你不是说她与你们同行吗?”
彦明道:“原本我们都坐在这里喝茶说话,结果那位陆员外牵着豹子进来了,曹姑娘不爱见豹子,就先回房了!”
施耐庵道:“彦明,你去喊曹姑娘过来,就说元亨他们来了!”
彦明答应一声,起身去了,没过多久便回来,说话已转到,曹妙清说过一会就来。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两名和尚,前面是名中年和尚,后面是名浓眉大眼、极为雄壮的年轻和尚。
那年轻和尚进屋后,立刻瞧见了东角那只豹子,把眼一瞪,怒道:“他姥姥的,是哪個王八蛋把豹子牵到这种地方,还让不让人吃早饭了?”
陆百万双眉一扬,站起身就要发作,忽然瞥见那名中年和尚,又慢慢坐了回去。
“这不是如通大师吗,我们陆氏一族对贵寺一向礼敬,还曾出资修缮过贵寺罗汉殿,贵寺中人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他冷冷道。
如通和尚皱着眉道:“智海师弟,不得闹事!”
雄壮和尚哼了一声,道:“师兄,这厮将豹子牵到吃饭的地方,显然是横行霸道惯了,这种事咱可不能不管!”
陆百万身后一名家丁喝道:“你知道我们爷是什么人吗?也敢管太岁家的闲事?”
如通和尚已经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喝道:“师弟,快过来!”
智海和尚却并不听他的话,抱着双臂,道:“管你是什么人,这种事既然让我撞见了,佛爷就非管不可!”
西角桌案处,卞元亨道:“表兄,这莽和尚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施耐庵微笑道:“那和尚法号智海,原本是台州人,曾征募义兵打过方国珍,后来在灵隐寺剃度,为人嫉恶如仇,武艺也非常了得。”
彦明笑道:“灵隐寺两千多和尚之中,老师最欣赏的就是这位智海大师!”
施耐庵皱眉道:“奇怪,慈照大师一向都严禁智海大师出寺,以免他惹出祸事,今日怎么让他出山门了?”
他们说话间,那名智海大师已经与陆百万越吵越凶。
“你们陆氏一族在杭州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佛爷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
陆百万冷冷道:“如通秃驴,你若是再不管好你们灵隐寺的人,就别怪本人对他不客气了!”
如通急道:“智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给寺里惹麻烦了,行不行?”
智海和尚大声道:“师兄,这样的狗砸碎行走在世间,只会害人,不如让我一拳打死了干净!”
“啊呜!”一道野兽的厉吼声忽然响起。
卞文君吓了一跳,躲到了卞元亨旁边,原来陆百万恼怒之下,命人将黑豹的嘴笼取了下来,想要吓吓智海和尚。
智海和尚不惧反喜,大笑道:“妙极妙极,你快把那畜牲的绳子松开,让佛爷捶死了它,送它去极乐世界!”
陆百万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大家都看到了,并非我纵豹伤人,而是这秃驴一再挑衅!”
不少商人都和陆百万认识,尽管心里破口大骂他把豹子带到这种地方来,嘴里却不敢得罪。
“哪里哪里,这种蛮和尚,正该教训才是!”
“陆公子一向待人宽厚,是这鸟秃欺人太甚,我等都看的清楚,不必多解释!”
“如通大师,你身为灵隐寺方丈的大弟子,连自己的师弟都管不住,难怪你们灵隐寺越来越衰败了!”
彦明见众人都帮着陆百万说话,心中不忿,正要开口相帮。
突然间,一道柔弱的女子声音响起。
“唉,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这声音清灵动听,众人都忍不住转头看去。
只见一名穿着绿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容貌秀丽,神情却有些萧索落寞,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一时间,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望着那女子,只有那豹子和智海和尚毫无所觉,相互间紧盯着对方。
卞文君怔怔看着那女子,已猜到她就是曹妙清,低声道:“阿兄,刚才那句诗是什么意思啊?”
卞元亨缓缓道:“意思是说,江头风高浪急,还不是十分险恶,人间的道路才更加艰难!”
卞文君低声重复了一句,怔怔道:“我明白了,她是在讽刺陆百万和那些帮陆百万说话的人!”
卞元亨默默点了点头。
陆百万和一众商人都被曹妙清这句话骂得不是滋味,然而曹妙清身份特殊,他们也不好发作。
陆百万得罪不起曹妙清,只好朝两名和尚出气,朝牵豹子的豹师打了个眼色。
豹师点了点头,手上绳子一松,同时挥鞭子在地上击打了一下。
“啊呜!”
那黑豹狂吼一声,朝智海和尚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