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泉低着头处理了一会公务,忽然隐隐觉得不对,抬头一看。
郭念生竟然还没有走,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面露踌躇之色。
“左相还有事要禀告吗?”
郭念生赔笑道:“大王,您还记不记得李善长?”
张阳泉坐直了身,道:“当然记得,他又来江都了吗?”
郭念生笑道:“他并没有来,不过如果大王真的想用他,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张阳泉问:“什么主意?”
郭念生道:“臣听说朱元璋一直缺粮,不如派人去找李善长,让他劝朱元璋找我军购粮。到时朱元璋定派李善长过来,大王就以李善长为条件。只要朱元璋将他给我们,就卖粮给他!”
张阳泉沉默了一会,道:“李善长愿意配合我们吗?”
郭念生笑道:“据臣所知,他心中其实也想来我军,只是不愿背不义之名!”
“你怎么知道?”
郭念生忙道:“臣手下有一名掾吏,是李善长的学生,他一直与李善长有书信往来,臣从他那里听说的。”
张阳泉愣道:“那人是谁?”
郭念生道:“姓胡,名惟庸!此人年纪虽轻,但精明强干,办事得力,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张阳泉心中一凛,道:“他没有参加科举吗?”
郭念生叹了口气,道:“参加了,只可惜没有考中!”
“这次科举也没中?”
郭念生道:“这次科举竞争更激烈,他并不擅长明经诗词,也不擅长算学,所以也没有考中!”
张阳泉道:“那他擅长什么?”
郭念生道:“此人因家境贫寒,读书不多,但极为聪慧,见事颇有独到之处!”
张阳泉忽然道:“左相,上次你劝我录取一百名以后的士子,想必就是为了此人吧?”
郭念生额头开始冒汗,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张阳泉叹了口气,朝椅子上一靠,道:“你想举荐此人,直接和我说就是,何必绕圈子?”
郭念生低声道:“大王连叶堔那样的名士都让他考科举,胡惟庸毫无名气,您一定也会让他考科举,所以……”
张阳泉哭笑不得,道:“你倒是真看重此人,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你这么欣赏?”
郭念生赔笑道:“大王见上他一面,自然就知晓了!”
张阳泉想了想,道:“此事让我考虑一下吧,李善长的事也是胡惟庸的主意吧?”
郭念生默认。
张阳泉心中一凛。
他相信胡惟庸确实有能力,不过此人太热衷于权势,又工于心计,就算能力再强,他也绝不会用!
不过李善长倒确实是個人才,也不像胡惟庸那般暗藏野心,他想了想,道:“李善长的事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
郭念生喜道:“那臣这就派人去找李善长!”拱手告退了。
刘福通打下汴梁的消息已经扩散到全天下,大都的权贵老爷们纷纷受到震动。
这比前一次扬州大败更令他们惶恐。
毕竟扬州之战时,还是他们打起义军,这次却是起义军打他们。
一时之间,大都权贵们竞相奔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仿佛刘福通已经打到大都门口一样。
就连元帝妥懽都受到影响,久违的上了一次朝,与群臣共同商议对策。
最终在哈麻和太子的建议下,元帝下旨召回察罕帖木儿,决定对他委以重任。
另一边,刘福通占据汴梁之后,将汴梁设为国都,修缮北宋的旧宫,又命人将韩青儿母子接了过去。
紧接着,他派出四路使者,分别找上了朱元璋、张士诚、赵均用、左君弼,希望他们归附韩宋。
赵均用得罪过刘福通,心惊胆战之下,不仅答应了,还亲自去了汴梁,向刘福通请罪。
左君弼断然拒绝。
他虽然只有一路之地,但自视甚高,一直都把自己视作跟三大起义军首领同级别的人物。
刘福通连打都不打一场,竟然就妄想他臣服,那不是做梦?
张士诚如今关起门当上了土皇帝,根本理都不理,甚至懒得派人回信。
只有朱元璋最为踌躇不定,召集众将商议一番后,决定答应臣服韩宋,不过却并不入都朝见。
整个商议过程中,李善长闷闷不发一言。
他早已决心投靠江都军,只是眼下朱元璋志气尤在,这个时候请辞,很可能被朱元璋加害,所以只能等待。
等朱元璋真的被刘福通收编,放弃了自己称王的野心后,再向朱元璋请辞。
最近无为军缺粮,不仅百姓们都饿得瘦骨嶙峋,连李善长这样的高级文官也吃不饱饭。
集议结束后,李善长回到家中,这个月还有一大半,家中的米缸却快空了。
幸好他还没成家,不然日子更加艰难。
家中的仆人已经都被他遣散,他亲自动手煮了一碗稀饭,一边看着书一边喝着粥。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李善长过去开了门,瞧见门外之人,又惊又喜。
“惟庸!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李善长拉着胡惟庸的手就往屋里走!
胡惟庸其实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李善长离开江都后差点都忘了他。
谁知某一天,他突然收到胡惟庸的信,信中胡惟庸十分诚挚的想拜他为师,学习算学。
李善长对胡惟庸印象不错,而且此人在他艰难时来拜师,足见诚意,便回信答应了。
自那以后,两人时常书信来往,胡惟庸在信中将江都军的情况悉数告诉他。
当初李善长离开江都府时,张阳泉还只占据着半个江浙行省,如今却已将整个江浙行省收入囊中,令他日日长叹。
江都军现在处于高速扩张期,越晚投效的人,就越难再进入江都军的高层。
而且时间越久,楚王对他的印象也会越淡,这令他如何不忧虑?
“老师,你就吃这个?”胡惟庸进入大堂后,看到了李善长那碗喝到一半的粥。
李善长苦笑一声,道:“无为缺粮,军中上下都很难吃上一口好的。”
胡惟庸解下包袱,从里面取出几张硬饼,笑道:“我正嫌饼太硬,老师可否给我也盛一碗?”
李善长莞尔一笑,越加觉得胡惟庸是个妙人,笑道:“好,你稍等片刻。”
进入厨房,给胡惟庸盛了一碗米粥,回到大堂,只见胡惟庸已经将两张硬饼泡在他的碗里。
李善长也不客气,一边吃着粥泡饼,一边问道:“惟庸,你不在江都好好待着,来找我做甚?这无为路可是处险地!”
胡惟庸微笑道:“学生此来,正是要接老师离开险地!”
李善长目光一亮,道:“若是别人说此话,我绝不会信,但你胡惟庸的话,我却是相信的。说,你有什么法子?”
胡惟庸道:“老师可以向朱元帅提议,找江都军买粮,朱元帅必定同意,并且会派老师去江都,到时候老师便可留在江都!”
李善长皱眉道:“你该知道,我李善长不是背主不义之人,否则上次在江都,我又何必回来?”
胡惟庸笑道:“这次情况不同,那位左相已经向楚王进言。只要您去了江都,他就会以您作为卖粮条件,到时候朱元帅会不答应吗?”
李善长又惊又喜,道:“左相怎肯替我说话?”
胡惟庸笑道:“不瞒老师,学生正在相府担任左相的掾吏。”
李善长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惟庸,你既已获得左相赏识,为何还要如此为我的事大费周章?”
胡惟庸叹了口气,道:“学生不敢瞒老师,左相虽然位高权重,却无法令学生入仕!”
李善长愣道:“他不肯举荐你?”
“不,是楚王不肯用我。如今楚王手下人才济济,自不必像以前那般轻易用人。无论是谁,想进入楚国官场,都只有科举一条路!”
李善长明白了,胡惟庸唯一的出路是科举,以他的才学,要想考中,只有提高算学能力这一个法子。
“你放心,等我到了江都,一定将算理之学倾囊传授于你!”
胡惟庸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