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楼后,蔡恒去了一趟大明寺,捐了些钱,又陪着法明方丈谈了一会话,论了一会禅。
这位法明方丈不仅博学,而且对宋朝的事情极为了解。
蔡恒最近一直在了解宋朝,所以很喜欢来拜访他,了解宋朝情报。
回到家中,已到了酉时。
沿着长廊前行时,管家走了过来。
“大少爷,今儿个又来了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主来拜访,听说还是位侯爵!看来这些外地大族,也知道咱蔡府在江都府的地位!”他显得很是得意。
蔡恒淡淡道:“元朝的侯爵?”
管家笑道:“是啊,咱华朝的侯爵都去打仗了,哪能来拜访啊!”
蔡恒问:“叫什么?”
“汪安昌!”
蔡恒脚步一顿,变色道:“姓汪?”
“是啊,怎么了?”
蔡恒面色一沉,转过身道:“我出去一趟。”大步离开府邸,策马朝大明寺奔去。
过了大半個时辰,蔡恒才重新回到家中,管家虽然充满疑问,也不敢多问。
蔡恒问:“父亲在哪?”
“正在书房。”
“汪安昌走了吗?”
“刚走不久!”
蔡恒点点头,快步朝书房而去。
来到书房后,蔡恒第一眼便看到了父亲书桌下铺了一张老虎皮。
纯白的老虎皮,看不到一丝杂色!
蔡员外注意到儿子的表情,笑道:“恒儿,这张虎皮不错吧?你要是喜欢,就拿去你的书房里吧!”
蔡恒沉声道:“父亲,你知道汪安昌是什么人吗?”
蔡员外愣道:“知道啊,他是元朝世袭的巩昌侯,这人也算识时务,巩昌虽然还未收复,他也知道迟早落入咱们手中,所以来江都府打点!”
蔡恒又道:“父亲知道他是蒙古人吗?”
蔡员外吃惊道:“不会吧,这名字听着可不像蒙古人!”
“他是蒙古汪古部人!”蔡恒正色道。
“就算是蒙古人,那也没关系吧,陛下不是在军中下旨,对蒙古人和汉人一视同仁吗?”蔡员外不以为然。
蔡恒沉声道:“他曾祖父叫汪世显,当初参与攻打南宋,还杀死了南宋名将,曹友闻!”
蔡员外惊愕道:“有这等事?”
“这是大明寺法明方丈告诉我的,绝不会错!父亲,赶紧把他送的礼物都退回去吧!”
蔡员外露出犹豫之色:“真的不能收吗?”
蔡恒道:“百姓们现在情绪高涨,前几天有个姓秦的外来户,被误以为是秦桧后人,差点没被打死,父亲可知晓?”
蔡员外缩了缩脖子,道:“好罢,那就听你的,可惜了这张上好的虎皮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老爷,宋令使来了,正在大堂等候!”
蔡员外赶忙起身,道:“知道了,告诉宋令使,我马上过去!”
蔡恒讶道:“父亲,宋令使来我们家做什么?”
蔡员外走到衣架前,将外袍披上。
“宋令使想要在城北建一座武穆庙,朝廷正在打仗,用钱的地方多,陛下就没有答应。”
蔡恒点头道:“听说现在户部每日支出上万两银子,陛下自然不会答应。”
“可宋令使不想放弃,他就想找大户出资,我听说此事后,便自告奋勇,答应出钱修庙!”
说完后,表情不安地道:“恒儿,为父这件事不会也做错了吧?”
蔡恒笑道:“父亲说哪里话,宋令使是刘相爷的好友,与他交好总不会错。咱们赶紧过去,莫让他等太久。”
父子二人一起来到大堂,与宋濂见过了礼,分宾主而坐。
蔡员外笑道:“宋令使,是不是武穆庙要提前修建?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宋濂笑道:“不,是出了点新情况,想告知蔡员外。”
“什么情况?”
宋濂道:“史员外昨日找上门来,答应出资一半,修建武穆庙,好教蔡员外知晓。”
蔡员外吃惊道:“哪个史员外?”
“就是永清史家。”
蔡恒突然道:“莫非是那位元朝开国元勋,史天泽的后人?”
宋濂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蔡公子也知道史天泽!”
蔡恒道:“据小可所知,史天泽当初曾为蒙古人效力,攻打过南宋,也不知是真是假!”
宋濂听出他的提醒之意,笑道:“蔡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史天泽虽是汉人,从小在金朝长大,后来归降蒙古人,并不算叛变。”
蔡员外迟疑着,道:“那还是帮着蒙古人吧?”
宋濂正色道:“史天泽性情宽仁,随军出征时,多次劝阻身边将领屠杀汉人,后来治理地方时,也是爱民如子,风评极佳!”
蔡员外赔笑道:“是我父子孤陋寡闻,让宋令使见笑了!”
宋濂笑道:“贤父子对史家有所质疑,正是拳拳爱国之心,在下怎会见笑。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蔡家父子将他送出府外。
宋濂离开后,蔡员外笑道:“恒儿,你看宋令使都这样说了,咱们是不是也留下那虎皮!”
蔡恒道:“不,咱们不仅不能留汪家的东西,也不能和史家一起修建武穆庙!”
蔡员外惊愕道:“为何?”
蔡恒道:“父亲,你说朝廷其他官员,会像宋令使一样,对史天泽了解这般清楚吗?”
“呃……应该不会。”
“不错!史天泽的身份迟早会被人抖出来,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人翻出此事,影响咱家名声,还是与史家撇清关系为好!”
“可我们刚才答应了宋令使啊!”
“这还不容易,到时候宋令使要钱时,让白羊商社出面。”
像蔡家这样的大商社,一般都暗中经营几间小商社。
名义上与蔡家并无关系,暗中帮他们处理一些烫手的钱和事。
蔡员外点头道:“那好吧,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不会错!”
宋濂走在大街上,望着街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况,心中充满喜悦。
北伐军的节节胜利,无论任何人,都会欢欣鼓舞。
宋濂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越早收复天下,就能越早派人去地方,搜寻那些遗失的古籍经典。
只要能多找到一份经典,就能有多一份智慧传给子孙后代。
宋濂本性其实颇为厌世,只想一个人安静研究学问,只有想到自己做的事如此有意义,才能激励自己坚持下去。
不知不觉,他来到刘伯温的公爵府。
最近几日,刘伯温一直抱病在家,宋濂来看过他一次,发现他活蹦乱跳,便没有在意。
哪知他一病就是几天。
朝中关于刘伯温称病的事,早已经传开。
说刘伯温向皇帝陛下提议了一个政策,没有被采纳,而且陛下似乎对他这个政策很是不喜。
于是刘伯温就称病在家,以示抗议。
已经有不少人觉得刘伯温是恃宠而骄。
宋濂深知刘伯温为人,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因为皇帝不采纳他的意见,就称病表达不满。
然而刘伯温几天不去上衙,也是真事。
他也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想当面问问刘伯温,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令使,您来了,老爷正在书房。”开门的老门卫说道。
宋濂笑道:“好,我自己去找他就是!”
径自来到刘伯温书房外,敲了敲门:“刘兄,我来给你看病来了!”
推开门进去了。
刘伯温正坐在桌案后写着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低头继续写着什么。
宋濂笑吟吟地走了过去:“你知道朝中官员最近都在说你什么吗?”
刘伯温头也不抬:“恃宠而骄。”
宋濂笑道:“那到底是不是呢?”
刘伯温懒得回答。
宋濂低头看了一眼他写的东西,发现桌子上堆满了纸,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有两个字在纸上出现的次数特别多!
宋濂心中一动,道:“卫所?”
刘伯温忽然叹了口气,放下笔,将一张纸抓起来揉成一团,朝窗外扔了出去。
宋濂道:“这个‘卫所’是不是和你献给陛下的政策有关?”
刘伯温点点头:“我提议陛下在江南建立卫所,设立军户,由军户出兵丁,去卫所屯田服役。如此一来,就能省去养兵的费用!”
宋濂想了一会,拍手赞道:“这是个好法子啊!相当于将屯田制定成一个长期策略,确实能省去养兵的耗费!”
刘伯温道:“这其实是元朝户部尚书,张旭最先提出的策略。我听说后,详细研究过,故而献给陛下!”
宋濂突然道:“陛下不同意吗?”
刘伯温苦笑道:“不仅不同意,还非常排斥卫所制!”
“这是为何?”
刘伯温道:“陛下认为,卫所制一开始施行不会有问题,然而时间一长,必定腐化,导致军队失去战力!”
宋濂迟疑了一下,道:“陛下是带兵之人,而且军中很多构思都是他提出,料来他这么说定有道理!”
刘伯温点点头道:“这几日我待在家里,就是在深入研究卫所制……”
停顿了一下,道:“陛下的忧虑不无道理,我以为军户世袭,战力会越来越强。然而仔细一想,可能并非如此!”
宋濂沉吟道:“军户不是匠户,不能像工匠一样传手艺,战力还是需要持续训练才行!”
刘伯温笑道:“你也不必再劝我,这件事我想明白了,明日就会去上衙!”
宋濂微笑道:“何必等到明日,要不要现在和我一起进趟宫?”
刘伯温奇道:“进宫做什么?”
宋濂道:“自然是迁都的问题!江都府虽然不错,做陪都还行。如今天下即将一统,总要选一个合适的都城!”
刘伯温道:“只怕陛下不会同意!现在陛下的心思可都在北边战场上!”
宋濂道:“我自有说辞,你只说去不去吧?”
“不去。”
宋濂笑道:“也好,那我自己去就是。对了,听说你那位刚接任吏部尚书的弟子,最近有些焦头烂额啊!”
“杨宪?”
“是啊!前线源源不断送回一大批元朝降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刘伯温道:“向陛下请示不就行了?”
“他请示过了,陛下一个都不要。他觉得不太好,又不敢在陛下面前提出异议。哎,年纪轻轻,整日里就愁眉苦脸,可怜啊!咦,你要去哪?”
“入宫!”
宋濂微微一笑,跟着刘伯温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