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灌木林中,被称作沙漠之舟的骆驼们半趴在地上轻轻的咀嚼着,脖子上的铃铛轻轻晃动着。
而在一旁便是被篷布盖住的肉食,不断有冰块融化,渐渐的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滩水渍。
孟元靠近后屏住了呼吸,他没有去掀开篷布而是从一旁捡起了一片菜叶子。
“咻咻~”一只骆驼伸着脑袋厚嘴唇扭个不停,孟元便将那菜叶子递给了它,顿时舌头一卷便吞入了肚中。
或许是赶路太累,便是守夜的护卫们都睡着了,孟元牵上白马准备静静离去,阿含寺已经不远了,他也不必与之同行。
没有沙暴与那黑风,这边荒的天空倒是格外清澈,寥寥无几的星辰若隐若现。
星夜下,白衣僧人手持拂尘,牵马而行。
而离开商队后,孟元便没再遇见过什么诡异之事,只是偶尔有些小鬼精怪以为是送上门的晚餐,被孟元以佛法教育了一番。
清晨,多日糟糕的天气总算迎来好转。
孟元看见远处的山脊上一座佛寺好似披上一层金装,熠熠生辉,红墙绿瓦,老树参差,果然是座古庙。
随即便快马赶去,一路至山门前。
忽听一阵洪音响彻四方。
当!当!当!
晨钟暮鼓,这是寺里的钟声,僧人们起床了。
果然,不多时就见那寺门被缓缓的推开,一名沙弥看见孟元顿时吃了一惊。
上前执礼问道:“师兄法号,打何处来?到本寺是挂单还是会友?”
孟元还礼:“贫僧法号妙恶,自南海观音禅院而来,途经万里行至宝方,但为求法。”
小沙弥听闻孟元竟然走了万里来求法,顿时肃然起敬,忙道:“请师兄稍待,待弟子禀明师父,住持。”
“有劳。”
那小沙弥进去没有多久,便见山门大开,一众身着黄衣的僧人次第而出排成两列,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僧领着弟子出门来迎。
如此隆重却叫人受宠若惊。
只见最前方是一个身材有些消瘦,颧骨高耸,面色威严的和尚,他身披袈裟,手持锡杖,上前对孟元道:“善哉,贫僧圆海,忝为阿含寺住持,妙恶禅师万里而来诚感天地,请入寺中。”
“见过圆海住持,有劳诸位师兄。”
孟元一一谢过,随后在众僧簇拥下进了阿含寺中,住持、长老们纷纷落座,有弟子奉上清茶,点上檀香,禅意盎然。
圆海住持问道:“妙恶禅师远来不知是求何法?”
孟元喝了一口清茶润口,回道:“弟子曾得师传授莲花度厄心经法门,只是师父曾言若要金丹及往后的法门都在阿含寺中,所以特此上门求法一观。”
圆海顿时摇摇头道:“贫僧在此修行二百余年,不曾听闻过此法。”
随即又道:“诸位师弟可曾有印象?”
一众和尚们皆是冥思苦想随即摇头。
哦?没有!
这位圆海住持乃是金丹境圆满的修为,更是寺院住持,若他没有说谎,难不成是已经失传了?
一位僧人问道:“不知禅师的师父是谁?为何说我寺中有那莲花度厄心经的修行法门?”
“我师法号慧明。”
“慧字辈?那已经是太师父那一辈的了,如今大都圆寂,难不成还有我寺先辈存活于世?”
这对于阿含寺可是大事,随即圆海便吩咐众僧前去搬来寺中的度牒,往上查找慧字辈僧人。
当中确实有個叫慧明的,但那位先辈已经圆寂,留下的舍利子都还供奉在佛塔中呢。
最后查证了一番,也都没有找到对应的人,而负责管理藏经阁的和尚也表示并没有莲花度厄心经、大不净虚空经,以及闭口禅经这三种法门。
“妙恶禅师远道而来,求法之心志诚,贫僧带你去见老师吧,他已经在寺中活了九百多年,若是当真是我阿含寺的法门他应当知晓。”
九百多年?
这还当真是老古董了,而根据孟元所知晓的便是元婴境大概也只能活千年便会寿尽,除非有延寿神药不然不可延寿。
金丹境可活五百年,至于筑基则可活二百年左右。
圆海住持带着他来到一座独立的大殿之外,让孟元暂时等候,而他则进去通报。
不多时便示意孟元进去。
进入大殿中后,顿时一股暮气笼罩,就仿佛这座大殿的生机在流失,草木进入了霜冬季节,开始枯萎和腐朽。
而在最里面的密室当中,一个身材十分瘦小,犹如一个小孩,但却须发皆白,皮肤干巴巴的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紧闭双眼。
“这便是贫僧师父,法号净空。”
孟元合掌拜道:“小僧拜见净空长老,贸然打搅长老清修,实为冒犯。”
那净空长老闻言睁开双眼,一双眼睛倒是十分的清澈明亮,露出笑容来:“我已经听圆海你说起来由,只是我寺中确实没有你要的东西,让你失望了。”
孟元道:“若无便是小僧缘分未到,恳请长老让我在寺中住上几日,也不枉我走这一遭。”
“当然可以,只是令师当真是我寺中之人?”
“吾师曾言在阿含寺中听过讲经。”
“如此说令师也不一定是我寺中僧人,或许是令师记差了也未可知。”圆海住持如是道。
孟元也没有争论,既然老和尚说在此那么应当确实在此,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寺中的人忘记或者不知道罢了。
见过了阿含寺中最长之人,孟元出来后便有僧人为他安排了禅房歇息,他打算在寺中住上几日,若实在寻不到就如同他所说缘分未到,那时回去便是。
中午因为他与主持拜访净空而错过了午膳,便有僧人送来斋饭,皆是素菜,不过他也没吃,都放入了掌中佛国之内。
傍晚时,有僧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师兄,你那拴在山门前的白马是否需要牵到后院来,谨防有野兽袭击。”有僧人前来询问。
孟元道:“我来便是,那马认生,常人难以靠近。”
随即便出门一路到山门前准备牵马,而这时一阵驼铃声传来,山道上一支驼队正缓缓而来。
正在山门前洒扫的弟子大叫道:“寺里的物资到了,众师兄都来帮忙,快去请住持。”
不多时有一大群僧人再次走出,孟元急忙闪到一旁以免挡路。
只见那商队的掌柜叫手下伙计将骆驼停住上前与圆海住持叙旧,看见一旁的孟元,顿时笑道:“恭喜小师傅达成所愿啊!”
孟元微笑点头道:“也恭喜齐掌柜平安送达。”
这时有僧人来报:“师父,各类蔬菜,油粮都已查点清楚。”
“好,叫弟子们搬出去吧,齐施主,今晚便在寺中歇息吧。”
齐掌柜点头笑道:“好,贵寺的斋饭真是叫人回味无穷啊。”
阿含寺的弟子们将各种物资搬进寺中,孟元也将冥马牵去后院回到了禅房,不断思索着这支商队的怪异之处。
一个运肉,一个运菜,昨夜按照位置来说也该是那位运着诸多肉类的驼队提前到达,但结果却相反。
咚!咚!咚!
一阵鼓声响彻寺里,同时孟元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师兄,开斋了。”
“好,贫僧就来。”
孟元摇摇头,只觉有些疲惫,打开房门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那位僧人见状伸手道:“师兄请跟我来。”
“好。”
随即便低着头在前方引路,而孟元则一路跟着他来到膳堂。
“师兄,就在里面了,一定要吃饱啊。”
孟元微微蹙眉,随即便走进了膳堂当中,只见一众僧人端着碗,面前放着盆,都在静静的吃着,没人说话,只有错乱的咀嚼声。
而他也看清了那碗里之物,肉!全都是肉!
如同红烧肉般大块大块的,鲜红的色泽还有脂肪的芳香,几乎令人食欲大开。
“妙恶禅师,这是住持特意嘱咐为你所留。”火工和尚端着一盆肉来递给他道。
孟元扫视了膳堂各处,只见一众僧人皆是埋头享用,脸上尽是一种痴狂,他端着饭盆,来到了角落里,这里坐着位熟人。
正是商队的齐掌柜。
孟元来到他的面前坐下:“齐掌柜。”
“哎呀,小师傅来了,快吃,这阿含寺做的炖肉真是一绝,让人吃了欲罢不能啊,若不是舍不得我那几房妻妾,我都想在此出家为僧了。”
“昨夜贫僧求法心切,不告而别,如今想来却是有些不妥,既然齐掌柜如此喜欢贫僧这碗也给你吃吧。”
孟元将面前的肉递给了他,而言语中也是有试探的意思。
“嗐,那有啥,小师傅是真正的高僧,不是我们这些俗人,只是不吃的话夜里会饿,我劝小师傅还是吃一些吧。”
孟元摇头道:“贫僧确实不饿,午饭吃的太饱。”
齐掌柜舔了舔嘴唇:“好吧,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随即便接过孟元的饭盆,倒入自己碗中大口吃将起来,看他那样子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都给吞了下去。
不多时,诸多僧人吃饱后便将碗筷整齐的放在餐桌上,有序的离开饭堂,只是临走前都若有若无的看了孟元一眼。
而齐掌柜也吃完了,与孟元一起放好碗筷走出了膳堂。
随即发现两人的禅房挨在一起,便一起结伴而行。
整座阿含寺都已经陷入了黑暗当中,而这黑夜让孟元觉得有些不舒服,有些不自然。
就如同这种黑夜是有人用黑色的塑料袋将你的头给罩了起来一样。
似乎入夜之后整个阿含寺都透着某种诡异。
不多时二人回到禅房,临了,那齐掌柜无意的说了句:“小师傅,寺内晚上似乎不准出门。”
“好,贫僧知道了,多谢告知。”
“哪里,我一开始来也不知道。”
进入禅房后,孟元取出拂尘持在手中,端坐于蒲团上不断思索这寺中的诡异之处。
在周家时那太岁神君提醒他不能吃肉,甚至连看和闻也不要,但他今日在膳堂中还是看到了。
对方既然如此提醒他那么定然是有某种禁忌,对于他来说定然是十分危险的,这让孟元打起了精神。
同时孟元心中也有了些猜想,白天里的阿含寺众僧不知晓莲花度厄心经、大不净虚空经等,那晚上呢?
晚上的圆海住持,净空长老他们会不会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贸然行动,反正他会住几日,看见了肉的禁忌后果还未呈现,暂时不宜再触犯其余的。
随即他便坐在蒲团上修行,脑后的功德金轮亮起,将整座禅房都照得十分明亮,当然,落在罪业缠身之人眼中却是什么也没有。
而到了深夜,孟元突然被一股极致的饥饿感唤醒,让他从禅定中退了出来。
这股恐怖的饥饿感来的十分凶猛,甚至几乎要脱离他的意识,本能的想要操控他的身躯外出去找吃的,房门竟然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他打开了。
而现在他最渴望的是...肉!实在膳堂当中闻到了的肉香。
好在他及时清醒了过来,孟元正要关门之时,忽然一只手臂撑在了门上。
只见几个阿含寺的僧人竟然不知何时摸到了他的窗边,此刻犹如野兽般疯狂的嗅着,见房门忽然开启,顿时一个个的涌了过来。
“没有?为什么没人?”一个和尚面露痴狂和愤怒,房间中竟然空无一人,那方才为什么门会打开?
“肯定躲在哪里,大家快找找,我好饿啊!”
“对对,床下,衣柜里,房梁上......”
只是一众和尚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找到孟元,最后只能失望离去。
但其实孟元一直站在正中间。
只是腹中饥饿感越来越强,不断的想要夺取他身躯的控制权出去找‘吃’的。
见那些僧人走后,孟元将门关上,随即自掌中佛国之内取出了一碗斋饭。
这时白日里因为错过午膳,寺里僧人送来的,当时他并不饿,也有些犹豫,便将它留了起来。
而在这碗素斋出现的时候,孟元能清晰的感觉自己的身躯仿佛在抗拒,它不想吃这东西,而是吃肉。
但孟元自不会惯着它,以他的强大意志和心性,根本不可能让他被这股无明欲念所控制。
张嘴便将素斋一口口的吃了下去,而那股饥饿感也飞快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