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清晨带着些许的雾气。
朝阳把整个家属区染成了金色。
露珠在草叶子上颤颤巍巍的滚动着,反射着橘黄色的光芒。
邻居家的看门狗张嘴打了个哈欠,再次的趴下,眯着眼打盹。
大公鸡已经过了打鸣的时辰,满院子追逐着母鸡,展示着自己的雄性风采。
就在这晨曦中,南北河农场三分场的家属区冒着炊烟。
而熊家,已经吃完了早饭。
熊长禄已经拾捣好了,他要去猪号上班。
老妈也去了家属队。
老弟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熊贵清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
他正研究着脑海中的图纸,想从中发现些端倪。
他没有啥经验,完全是凭借着前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和道听途说来瞎猜。
看着材料清单,他暗自琢磨。
100根木头,这可难不住他。
家里就有几十根这样的木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去年冬天老爸去山上弄回来修仓房的,还剩下了几十根。
只要自己再去弄些回来,这些木头就够了。
至于茅草嘛,这也不是啥难事。
隔壁于家的老爷子,每年都会打茅草编草帘子。
这年头茅草是可以卖钱的。
一吨茅草可以卖四五十呢。
只是,個人打的茅草要么自己用,要么就得上交给连队或者供销社。
如果他们不要,你都不知道卖给谁。
老于头不直接卖茅草,而是打草帘子卖给连队。
草帘子这玩意还真是稀缺货。
不仅连队要,供销社的收购站也要。
老于头去年冬天打草帘子还剩下些茅草,就堆在院子里。
被鸡鸭鹅狗祸害了不少。
不过几十斤还是没问题的。
难道有了这些东西就能自动建成猪圈了?
熊贵清最疑惑的就是这个问题。
如果能自动建成那自己可就真省事了。
可他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真要是那样,是不是这个世界的能量守恒就被打破了?
难道它就不需要消耗能量了吗?
正在他纠结这些虚无缥缈的时候,老弟熊贵亮闯了进来。
“哥,你在家呢?”
“哦,你回来了?正好有个事问问你。咱家修仓房的木头堆在哪儿呢?”
熊贵清问道。
他这两年在二井子上高中,对家里的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这会儿就得问老弟了。
“在东园子堆着呢。”
“那我去看看。”
“哥,做饭吧,我都饿了。”
老弟一脸哀求的样子,让他停下了脚步。
“好吧,先吃饭。”
他去了厨房。
老弟见大哥去厨房弄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来帮你。”
他也颠颠的跟在后面。
“你帮谁啊?”
熊贵清不满的甩了一句。
“嘿嘿,咱俩一起做。”
哥俩吃了午饭,熊贵亮放下碗就走,熊贵清无奈的摇摇头。
他拾捣完碗筷,去了东园子。
果然,在园子边堆着一堆柞木棒子。
都是三米多高,直径有十公分左右。
一数,有五十多根。
嗯,还差五十根。
他摸着下巴,望向了隐隐的山林。
至于茅草嘛,还得去趟于家才行。
一进于家的院子,他家的一条老狗就叫了起来。
“谁啊?”
从屋里走出一个老头来。
老头很清瘦,个头不高,左眉上长着一颗黑痦子。
一口的牙只剩了上下两颗。
瘪着嘴巴。
脸上的皱纹很深。
“是我,于大爷。”
老于头眯着眼睛走到院门口,这才看清是隔壁熊家的小子。
“是贵清啊!”
“啊。是我啊。”
“你找我有事?”
“我想修个猪圈,缺点草,您这还有吗?”
“茅草啊?”
“对。”
“嘿嘿,你小子算是来着了。”
老头乐呵呵的说道。
打开了院门,把熊贵清让了进来。
“我今年开春的时候卖了些草帘子,还有十几个没卖呢,你要就给你吧。”
老头手上夹着根自个儿卷的旱烟。
一股醇香的蛤蟆头旱烟味袅袅的传来。
“那咋行啊,那是你卖钱的东西,我不能要。”
“你小子,还跟我客气。”
老头有点不高兴。
“这些都是我自己打的茅草,草帘子也是我打的,你就拿去用吧,这玩意留到年底也不好了。”
“我就用用你剩的茅草就行。”
“别说了,啥时候要啊?”
“就这两天。”
“用的时候吱声。”
“哎,谢谢于大爷。”
按理说,熊贵清叫老头爷爷都不过分。
可是老头跟熊长禄论哥们,他也没招。
现在还差木头,这事明天就去办。
熊贵清心里想着,他回家拾捣起工具来。
手锯是必不可少的。
他学着老爸的样子,照葫芦画瓢,用锉刀磨磨锯齿。
就这事他就忙活了两个钟头。
几十棵柞木,不用走太远,在附近的山林里就能凑齐。
现在他发愁的不是材料,而是运输工具。
几十根木头看着不多,想要运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熊贵清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做饭。
要是搁在当年,他可没这个意识。
如今重生回来,他就主动多了。
农场职工家的伙食只能说是吃饱。
他的粮食关系转了回来,家里的供应粮勉强够吃了。
以前,他和老弟的粮食关系都转去了学校,家里只有爸妈的。
一放寒暑假,家里的粮食就不够吃。
他正在面板上对着面团使劲儿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喊声。
“贵清?在家吗?贵清?”
熊贵清一愣,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很耳熟啊。
他嘴里答应一声,就推门走进了院子。
院门口站着两人。
一个高高大大,壮实的跟个狗熊似的。
另一个个子不高,挤眉弄眼的对着他笑。
熊贵清的脑子嗡的一下,熟悉的记忆涌进了脑海。
哎呀,是他们!
这两人是熊贵清的初中同学,当时的损友。
熊贵清有幸考进了局高中,他俩初三毕业就回来了。
熊贵清记得,他们今年刚刚进机务队当学员。
“鱼会游?何献超?”
“哈哈,熊瞎子!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何献超挤眉弄眼的哈哈大笑,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于慧勇瓮声瓮气的喊道:“老熊啊,你回来也不来找我俩,不够意思啊!”
“快进来!”
熊贵清打开院门,把两人让进来。
他一边关着大门一边说道:“这两天正忙着,还没腾出空来呢。你俩不上班来我这干嘛?”
“嘿嘿,当然是来看你啊!”
何献超神气活现的往里走。
“你俩进机务队了?”
熊贵清不太确定这个信息准不准确。
“嗯,老何在开蹦蹦车,我开拖拉机。”
于慧勇解释道。
熊贵清一听何献超开蹦蹦车,心里就是一喜。
自己拉木头的事有着落了。
何献超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一个思维跳脱的人。
他最有名的糗事,就是上英语课的时候向老师提问,“我们中国人为啥要学英语?”
这件事轰动整个农场。
要知道,那个时候老师教什么学生就学什么,哪有对老师质疑的?
可他为了逃脱背单词的苦差事,竟然提出这么个棘手的问题。
一时间,他名声鹊起,没人不知道他的。
于慧勇,长得五大三粗,由于名字的谐音,他就有了个外号“鱼会游”!
这个外号和他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同学们都觉得搞笑,他的外号也就迅速传开了。
至于“熊瞎子”这个外号,熊贵清觉得,最初这么叫的一定是何献超这小子。
别人不能这么毁他。
这个外号和熊贵清之间,也形成了反差。
熊贵清清清瘦瘦,人长得也精神,和熊瞎子之间没啥关联。
有时候,熊贵清觉得是不是他跟鱼会游之间有什么误会。
这外号弄反了吧?!
三人在初中的时候可是死党。
后来的关系在岁月的消磨下,逐渐的淡了。
熊贵清出去打工,也就跟他俩走散了。
如今回来,熊贵清格外的亲热。
把两人让进屋里。
“老熊啊,你在做饭呢?有点早吧?”
于慧勇盯着熊贵清的手。
刚才他在揉面,手上还沾着面粉呢。
“我蒸馒头呢,一会在这儿吃吧。”
“那敢情好,咱们可有日子没在一起好好吹牛逼了。”
何献超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我给你烧火吧。”
“鱼会游”别看五大三粗的,心思很细,也会来事。
“那行,柴火在东边,抱一包就行。”
熊贵清也不客气,吩咐两人帮忙。
何献超挤眉弄眼的问道:“潘春梅你还记得吧?”
听到这个名字,熊贵清在脑子里想了好一会儿,才把名字和人物对上号。
“记得啊,咋啦?”
“前两天还提你呢。”
何献超像是知道啥秘密一般,脸上带着贼笑,拉着于慧勇去抱柴火了。
潘春梅,一个梳着两根乌黑大辫子的姑娘。
熊贵清记得,一笑两酒窝是她最大的特点。
在他们这些同学里,算是最漂亮的一个。
如今回想起来,熊贵清很是纳闷,那时候自己咋就不知道追追呢?
熊贵清揉馒头,“鱼会游”烧火,何献超站在一边洗菜。
“咋回事啊?”
熊贵清似很随意的问。
他重生回来几天了,对以前的事有些记得,有些早就忘了,他不得不借此机会好好回忆一下。
借口就是在一起吹牛逼。
“前天,她碰到我了,问我你是不是回来了。”
“我说听说了,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呢,她还说,过几天要来看你呢。”
何献超学的有鼻子有眼,就跟现场直播一般。
“鱼会游”也跟着直点头。
“我也看见了。”
熊贵清想不起来自己跟潘春梅之间有什么交情。
就是初中同学。
那会儿已经有了男女之间的羞涩,平时也不怎么往来。
前世自己跟她有交往吗?
这个他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姑娘的那两根大辫子和酒窝他印象很深。
熊贵清说了自己现在的打算。
听说他要养猪,何献超和“鱼会游”都有些诧异。
在他们看来,像熊贵清这样有文化的人,应该进机务队的。
现在沦落到养猪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见俩人的表情都不自然,熊贵清说道:“养猪也是权宜之计,今年没事干,明年再看看机会。”
这话也算是他对朋友们的一个交代。
也算是给自己现在的处境找一个借口。
熊家每天都得蒸两锅馒头。
今天有这俩小子在,这些馒头也就够一顿吃的。
两锅馒头刚蒸好,老弟就回来了。
见家里有人,先是一愣。
见是“鱼会游”和何献超,他就咧嘴一笑,连喊:“会游哥,献超哥。”
“贵亮啊,你小子哪儿玩去了?”
何献超瞪着小眼睛,一副大人的样子。
“嘿嘿,就在分场瞎转。”
“别在外面惹祸啊!”
“不会,不会。”
熊贵亮滋溜一下溜进了客厅,躲了。
“咋的?有事啊?”
熊贵清见状就知道老弟有事。
何献超一脸不在乎的说:“这小子去农具场鼓捣废铁去了,让人撵出来了。”
“是吗?你们看见了管着点儿。”
“放心,莪能不管么!”
“鱼会游”和何献超都点着头。
熊贵清知道,今年可是有清理行动的。
农场已经清理了好多人了,这小子可别给清走了。
“对了,老何啊,你的蹦蹦车明天给我跑一趟呗?”
熊贵清很随意的说道。
“干哈去?”
“我去山边弄几根木头,你给我拉回来。”
“拉木头啊?多吗?”
“不多,三米长的木头,五六十棵吧。”
“啊?那还不多?差不多一车了。”
何献超扯着嗓子嚷嚷。
“十公分直径的,没多少。”
“哦,十公分的啊!”
他这才松了嘴。
“你先弄吧,我中午给你跑一趟。具体在啥地方?”
“就在北山,到时候我把木头扛出来,你在路边等着就行。”
见这事不麻烦,何献超大大咧咧的说道:“没事,小菜一碟。”
“要我跟你去不?”
“鱼会游”问道。
“不用,我自己就行。”
说好了拉木头的事,熊贵清把菜也切好了。
熊长禄和余秀华也回来了。
见家里的馒头也蒸好了,还有两个小伙子在。
“爸妈。这是我好哥们,何献超,于慧勇,你们认识吧?”
“认识,不就是老何家和老于家的小子吗?”
到底还是老妈,比老爸冲闯,热情的招呼两人。
熊长禄掏出香烟来,给两人让烟。
“鱼会游”接过香烟,连声说谢谢。
何献超则一脸嬉笑的说道:“叔,还是抽我的吧。”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灵芝”来。
这可是高档烟。
一块二毛一。
可不像熊长禄的“葡萄”,两毛七。
“鱼会游”尴尬的拿着“葡萄”看着何献超。
心说,你个狗日子,有好烟不早点拿出来!
“来,来,点上,点上。”
何献超像是没看见一般,主动的抽出一根来,递给熊长禄。
熊长禄当然是识货的人,赶紧接过来,叼在嘴上。
“刺啦!”
何献超划着火柴,给熊长禄点上,然后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点上。
把剩下的火柴棍扔在地上。
“呃……”
“鱼会游”有心要一支“灵芝”,可手上有熊长禄给的“葡萄”,他强忍着骂这狗日的一顿的冲动,夹烟的手指都发白了,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个幽怨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