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则真是有些心痒痒,等不及想要看看自己找到的是不是主矿体,很想再打几个钻孔,或者多测点物探摸清矿体轮廓。
奈何过去这段时间,物探测量消耗了大笔的经费,两个钻探测量虽说直接费用不算高,但加上样品分析、岩心编录等技术服务,总体算下来,100万元的勘探经费,已经花了七七八八。
再搞下去,那就是侵占自己的利润空间。
没那必要。
勘探项目对于他来说,是为了赚钱,得给自己留够足够的利润。
于是他选择点到为止。
有一個钻孔见矿,品位奇高,足以跟专家们交差了。
至于接下来要不要继续拨款加密勘探,那就看专家和国土厅的决定。
正当吴则纠结着该怎么增加自己的筹码,来说服专家们给自己批更多的资金,突然接到了余东昊的电话。
余东昊作为省内知名专家,但并不直接担任九宝山铜镍矿项目和龙坛铜镍矿项目的评审专家。
当然,这也并不能消磨他对这两个项目的影象。
他突然给吴则打电话,说他已经在宝坛乡,正在龙坛铜镍矿项目,问吴则有没有空过去一起叙叙旧。
吴则哪敢耽搁,招呼熊大爷开车,直奔北边。
皮卡车顺着乡道走了四十分钟,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大概是刚刚有个钻孔中孔了,余东昊正在仔细的查看岩心。
余恩钛也在旁边,只是远远的站着,面向远处的山坡,留下一个略显萧条的背影。
他大概还跟自己的老父亲怄气,所以并没有交谈。
“老余!”
吴则在公众场合,一般习惯称呼余东昊为余总,称呼余恩钛也是喊余总,容易搞混淆。
所以在私底下,他还是改口喊老余,也显得亲切一些。
“吴则来了,快快,过来看看。”
余东昊一个人在研究岩心,没一个讨论的对象,正巧吴则过来,连忙招手。
吴则凑过去看了一眼,在余东昊的手心上有一块岩心,看起来很像含有铜镍矿的岩石。
“见矿了!”他惊叫道。
“确实是见矿了。”
余东昊微微点头,又讲得更加详细的分析手中的岩心:“这是细粒结构的纤闪石化辉岩,上面这些斑点叫做豆斑状,具有一定的矿化,但化验结果显示铜镍矿含量并不高啊。”
他说完,微微叹了口气。
铜镍矿含量不高,品位不高,那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吴则连忙问道:“厚度怎么样?”
说着,他也低头查看含矿岩心的长度,一眼就看到头了。
“这个钻孔含矿岩层厚度不大,30公分左右。”
余东昊把手里的岩心放回原位,拍了拍手,扶着膝盖站起来,叹道:“这边打了五个钻孔,有两个钻孔镍矿情况不错,镍矿含量达到了0.3%以上。很可惜,这个钻孔镍矿含量变低了,厚底也变小了。”
吴则若有所思,不了解更多信息,倒是不好评价。
“很显然这是个透镜状的矿体,中间厚,两边薄。”余东昊又说。
“透镜状的矿体也有比较大的矿体,这边的矿体大不大?”
“矿体倒是挺大的,长度有一百多米,宽度也有几十米。厚度最厚的地方得有两三米,逐渐向四周变薄。品位也是品位也是中间高,两边低。”
“看起来还行啊。”
“这只是推测,毕竟工作量有限,必须多打一些钻孔,才能彻底摸清矿体的情况。”
“有您这话,这个项目接下来肯定还有戏啊!”
吴则笑了出来,很快却发现只有自己的笑声回荡在四野,然后有些尴尬的收敛了笑容。
“我说的这些推测,已经是往最好的方面去说了。”
余东昊又是一声叹息,“目前有三个见矿孔,咱们现在看得这个孔见矿情况不好,姑且不论。另外两个见矿孔,相聚比较远,有可能是达到了同一个矿体,也有可能是打到了两个单独的透镜状矿体。两个见矿孔之间,矿层是不是相连的,还不清楚。如果只是两个单独的小矿体,情况就更糟糕。”
“哪怕是单独的多个矿体,如果数量多了,也是非常不错的。”吴则安慰道。
余东昊摇了摇头,“碰到这种透镜状矿体,我作为评审专家的话,极少会赞同继续勘探下去。为什么?”
他问完,接着就自问自答:“透镜状矿体,勘探难度大,无迹可寻。你找到了一个矿体,根本就不知道下一个矿体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矿体,纯靠运气。”
“确实是这样,所以说,一般规模比较大的矿,都是沉积性矿床。”
吴则点点头,又说:“但也不排除透镜状矿体也有规模比较大的情况。”
“有!”
余东昊不否认这一点,“有些矿体,富集程度高,堆成一堆,像个鸡窝一样,品位奇高无比,这种情况下透镜状矿体反而是一种优势,因为好开采。可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不能拿个例来看全局。”
“您的意思是……”
吴则已经听出了话外之音,只是没好明说。
余东昊却是直言道:“我个人的观点是摸清已发现的矿体,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勘探必要了。”
话刚落地,余恩钛就转身回来,满脸憋的通红,斥道:“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你的意见并不代表全部!”
余东昊知道自己的话刺痛了儿子的内心。
这一次,他没有顶撞,而是声音柔和道:“如果你有更多的证据,能够找到更大的更多的矿体,那这个项目一定还会有更多的资金支持。但我看到了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更多的找矿依据。”
“没有找矿依据,并不代表没有更多的矿体!”
余恩钛三两步疾走到老父亲面前,面对面的对峙,“透镜状矿体本身就存在很多隐伏的矿体,如果有更多的资金,进行更大范围更高精度和密度的物探测量,一定能发现那些音符的矿体!”
“是的!”
余东昊点头认同儿子的说法,话锋一转,却又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如果不考虑经济性,整个地壳都是矿层。你抓取地上一把土,里面就含有许许多多种矿物质,只是很多有用的矿物质含量太低了,没有提取的经济性!”
他说完这话,看到儿子眼神逐渐暗淡,自己的心气也消沉了下去。
他很心疼,但不得不客观评论,“勘探项目,也要讲究经济性的。投入和产出要成正比,否则专家的工作意义在哪里?”
余恩钛内心充满了挫败感,脸色憋得铁青,想要义正言辞的反驳,最终却扭头走了。
余东昊看着儿子的背影,既心疼又无奈,微微摇了摇头。
他扭头过来看向吴则,态度没有了刚才如临大敌一般的严肃,而是布满了慈祥和善意。
“我不是项目评审专家,这次过来,主要是闲得慌,过来随便看看。”
他又微微叹气,“恩钛大小就这个脾气,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行,接受不了失败。”
这就是脑子一根筋的表现。
吴则心里这样认为,却不能说出来,“您也是用心良苦。”
“不说这些糟心事,过来的时候心情还挺好,现在胸口堵得慌。”
余东昊摆了摆手,朝吴则询问,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你那边项目进展怎么样?”
“我们就打了两个钻孔。”吴则如实回答。
“就打了两个钻孔?”
余东昊有些纳闷,“你们的经费差不多啊。”
“我们把大部分经费都用在了物探测量上面,留给钻探的费用就低了。钱花差不多了,接下来写一个总结报告,然后让专家出出主意,接下来该怎么搞。”
“找铜镍矿,多着物探测量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余东昊说完,连忙又问:“钻孔见矿没有?”
“见矿了。”吴则点头。
“品位高不高,厚度大不大?”
“厚度两米多,镍矿品位极高,达到了13%。”
“嗯?”
余恩钛对专业方面具有很高的敏感性,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问道:“13%?你确定是镍矿的品位,而不是铁矿?”
“确实是镍矿的品位,达到了13%。”吴则再次重申一遍。
“说真话?”余东昊不太相信。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这么高品位的镍矿。
主要是省内镍矿贫瘠,总储量还不到全国储量的1%。
“当然是真话,我对您不可能撒谎,我也不敢啊。”吴则讪笑道。
“走走,去你们项目上看看!”
余东昊变得迫不及待,想要亲眼看一看。
七十岁的人了,腿脚还非常利索,在山道上健步如飞。
吴则连忙紧跟上去,到了车子旁边,又解释道:“我,那个,我要说明一个情况,我们就一个见矿孔。根据我们的物探测量分析结果,矿体可能不大,也就是跟这边的矿体差不多,长一两百米左右,宽度都不到四五十米。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那是个透镜状或者豆荚状的矿体。”
“透镜状矿体怎么了?”余东昊回头反问。
“刚才您也说了,透镜状矿体勘探难度,勘探潜力不高,没有投资的经济性。”吴则复述了一遍。
“那是说品位低厚度薄的矿体!”
余东昊指着吴则的脸,情绪有些激动道:“但是你们那个矿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透镜状矿体,品位奇高无比,不但有勘探的经济性,还有很高的开采经济性!”
“是吗?”吴则明知故问。
“当然是的。”
余东昊直接钻进了银色皮卡的副驾驶座,然后探出头朝吴则催促:“你还等什么?”
“您没开车过来?”吴则有些纳闷。
“没开车过来,我自己坐班车过来,然后让恩钛开车去接我。我看他现在心情不好,估计是不想送我了。”
余东昊直接喧宾夺主,“快上车!”
他们来到了九宝山铜镍矿项目,看了岩心,又看了化验分析单,最终确定了这个钻孔镍矿含量确实是奇高无比。
最后,余东昊无话可说,只是把吴则拉到一旁,忧心忡忡的询问:“你是不是造假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念叨着镍矿的品位数据,总觉得这样高品位不像是真的。
吴则晚上请客,在县城吃饭,提前给余恩钛发出了邀请,被拒绝了。
被人拒绝,总是感觉很难受,哪怕只是一顿饭。
既然余恩钛不来,他们项目上的人,还有余东昊一位老人家,还是得吃饭啊。
项目进行到现在,吴则是很满意的。
毕竟找到了高品位的矿体。
如果两个钻孔打下去,没有找到目标,他估计自己还是得贴钱继续打钻,直到打到目标矿体为止。
既然两个钻孔就找到了,等于是省下了一大笔钱,也等于是赚了。
值得高兴和庆贺。
所以晚上的晚宴非常丰盛,羊肉火锅,羊肉管够,还点了不少下饭下酒的炒菜。
两个钻机的人也全都来了,非常热闹。
酒终人散,吴则本来是向安排吴涛和其他钻工在县城住一晚,吴涛非要回到项目上,说是没人守着,怕人偷钻杆。
他们就一辆皮卡,七个人,又都是壮汉,根本坐不下,两个人就坐在了后斗篷。
吴则说危险,不能坐后斗篷,结果一脚油门,车子跑远了。
他们平常在项目上经常这样坐车,还说坐在后斗篷吹风还凉快些。
吴则警告了多次,还是没改正。
看着车子尾灯,他心里想着下次得扣他们工资才能长记性,要不然出事就晚了。
余东昊今晚高兴,也喝了点酒,刚上厕所出来。
“老余,给你安排了酒店,就在旁边不远。”
吴则连忙招呼老人家。
余东昊接受了吴则的好意,也不坐车了,想走一走。
吴则就陪在旁边,就当是散步,慢悠悠的往酒店走去。
“有个事情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余东昊突然说。
“什么事?”吴则问。
“你没加入咱们省的地质学协会吧?”
“没加入呢,有必要加入吗?”吴则不太明白。
“很有必要的。”
余东昊显然是好心提醒,“像之前举办的全省知识竞赛,本身就是地质学协会牵头举办。”
“不是国土厅办的?”
“地质学协会挂靠在国土厅,办公室也在国土厅那边,也是跟国土厅联合举办。”
余东昊简单说明了一下,“你不是协会成员,本来是没资格参赛的,毕竟协会成员每年都上交会费呢。”
“哦。”
吴则恍然明白过来,当即又表示感谢,“当初您能当我们公司的推荐人,真是我的荣幸。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您的名字有多么的重要!”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莪说这话,可不是来跟你讨价还价要好处的。”
余东昊当初就是随手帮一下,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吴则这个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就想给他一个机会去参加知识竞赛学习一下,没想到他居然真能通过知识竞赛拿了个铁矿项目的三百万元资金。
说起来,他自己还觉得挺有面子,毕竟自己作为推荐人。
“我明白,您慷慨大度,我是知道的。”吴则笑呵呵道。
“地矿局、有色局这些大单位,也是协会的单位会员。也有个人会员,基本上全省主要的地质人才,都在里面。”
余东昊顺便给吴则说明了一下加入协会的利弊,“加入协会,每年都需要上缴数额不等的会员费。个人一年几十元,单位、公司会员费就比较高,几千上万不等。”
“这都是小钱。”吴则认为余东昊专门跟他说这个事情,必然是很有必要加入协会的。
余东昊点点头,又说:“我认为你们公司加入协会还是很有必要的,像省内出台什么政策,或者进行某种战略矿产资源的勘查,领导也是召集协会成员商量讨论。作为会员,肯定是更快得到准确信息,甚至能参与讨论制定规则。”
制定规则,这是巨大的优势地位!
而且现在是信息时代,如果信息闭塞,那将寸步难行。
吴则觉得加入地质学协会势在必行。
看来之前自己经验浅薄,对这一行还是缺乏一个系统行的了解。
“我怎么才能加入协会?”
“申请就行。”
余东昊倒是觉得不难,“到时候我给你作为推荐人,把材料交上去,基本上都能顺利加入协会。”
“又得麻烦您了。”吴则很是不好意思。
“随手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余东昊露出和善的笑容,旋即又提醒道:“对了,明年省内石墨矿的调查,协会的会员都收到通知了,恐怕你还不了解吧?”
“确实不太了解。”
“加入协会,能得到不少第一手消息,有些单位、公司,都是通过这一渠道拿到项目。”
“看来加入协会,事不宜迟啊!”吴则笑道。
余东昊也是笑呵呵的,“协会平常也会举办一些研讨会,你有空也可以参加一下嘛,讨论知识、技术。更关键是能认识不少行业内的大人物,有些人就是在这样的场合找到了伯乐,从此官运亨通。”
“您就是我人生中的贵人,我已经找到伯乐了!”吴则郑重道。
余东昊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