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生这天心情很好。

不是修行有进步，力量得到大幅度提升。

也不是今天正值中秋，城里有热闹看，放花灯、赏月等等。

而是因为一大早醒来，他感应到缩地符微弱的灵光。

距离和猿猴驴子失散，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今日终于有了线索。

古剑内有缩地符，在小毛驴身上背着。

既然能感应到缩地符，小毛驴的踪迹也有着落了。

归根结底，还是修为进步带来的效果。

往常情况下，钟生对缩地符的感应范围，局限在视线范围内，大约在千米左右。

但是，自从禅定境界再上高楼，竟突破视线的局限。

钟生更感应到，缩地符若有若无的回馈，大概在几十里外。

这个距离，他只能感应，却不能施法召回。

但有线索就是好事……

目前感应断断续续，只等稳定下来，就和达摩说一声，改路去寻回小毛驴。

钟生大半家当，包括古剑、盘缠等，都在毛驴身上。

没了驴子，连换洗衣服都不方便。

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桂花的香气。

中秋节，有酿桂花酒、蒸桂花糕的习俗，家家户户都要提前筹备。

逢年过节，百姓们手头宽裕，也大方许多。

钟生跟着达摩，才走了几步，就被人塞入几块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趁热吃。”

达摩和钟生一边走，一边啃着绵软香甜的桂花糕。

看着街道两边，家家门口挂起花灯，有兔子灯、金鱼灯等等。

夜幕降临，灯光变得明亮，照在街道上，落下斑驳光影。

“大师，我买了一杯甜酒，咱俩对半分。”

钟生端着一杯酒，桂花香气扑鼻。

达摩喝下半杯桂花酒，叹息道，“这让我想起故乡的无花果酒。”

他说起家乡的无花果香甜软糯，酿造出的果酒，甜香爽口。

可是，来到中土后，已许久没喝到家乡的酒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摆满各种摊位，形成看不到尽头的集市。

各种吃的玩的，分列两旁街道，许多小孩拉着大人，哭叫着要买。

空竹、泥娃娃、糖人、面谱……

“大师你看。”

钟生指着不远处，一座房屋般高大的花灯。

这是中秋节的灯王，竹篾铁丝扎骨，又以丝绸包裹，塑造的是神话故事，嫦娥奔月。

美人双眉蹙起，衣袂飘飘，仿佛随时御风而去。

她身后是彩云追月，清辉满大地。

美轮美奂，简直是艺术品。

“哎！”

钟生一不留神，将旁边摊位的面谱带落地上，摔出一個小凹坑。

摊主不依不饶，“你弄坏了东西，必须买下。”

钟生自知理亏，任凭他数落，“我没钱。”

达摩转过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环，“我买了。”

摊主咬了咬银环，看到牙印后，方才将面谱递给达摩。

“给我？”

钟生抓着面谱，仔细端详，原来是一个惟妙惟肖的猴子面具。

巧了，这面谱给猴子，它一定喜欢。

钟生手上拿着东西，索性将面谱挂在脸上，像是个大猴子。

“大师大师，前面有皮影戏，咱们去看看。”

钟生兴冲冲拉着达摩，挤入人群中。

一声梆子敲响，乐器声中，幕布上的皮影开始动了。

“来将报上名来。”

“我乃汉寿亭侯……”

原来是关公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却见皮影小人刀来枪往，拍马交错。

一方幕布，演绎出沙场征战的紧张刺激，

人群中不少孩童，看得入神，手上的糖人都化了还不知道。

钟生边看边说，“大师，世上还有比皮影戏更精彩的，有机会我请你看电影。”

达摩看着皮影戏，略微有些入神。

旁边有个小孩，傻乎乎问娘亲，“布上的小人儿，到底是怎么动的。”

娘亲低声给他解释，“用皮纸裁成小人，灯光一照，影子落在布上就成了。”

“原来是影子啊，我也有影子，娘亲也有影子……”

小孩双目发亮，突然指着一人，“奇怪，他怎么没有影子？”

那人，赫然是钟生旁边的达摩。

娘亲看了一眼，神色大变，捂着小孩的嘴，“别胡说，快跟我回家。”

她心头害怕极了，逢年过节，最怕冲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顾孩子哭闹，她硬是拖拽着离开人群。

“对啊，我怎么没有影子？”

母子二人对话，落在达摩耳中，他下意识低头，看到地上无数人影重叠，唯独没有他的影子。

钟生还在和达摩解释，“这家皮影戏班，肯定是老陕，唱的都是老秦腔，过瘾。”

达摩突然问钟生，“活人就一定有影子么？”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

钟生听了不以为意，“那是自然，没影子的，就不是活人。”

达摩瞬间色变，如遭雷击，倒退着走出人群。

“对啊，没有影子，我是什么呢？”

他踉踉跄跄，走到一盏高挂的花灯，再看脚下地面，有光无影。

“我到底是什么？”

“大师，大师！”

钟生也发现达摩走开了，分开人群挤了出来。

他快走几步，看到人群中达摩背影一闪而逝，急忙追了上去。

“大师等等我。”

钟生心中急切，浑然忘了，只要趁此机会就能逃走。

他脚步越快，眼前就越是模糊，达摩的背影若隐若现。

“呼呼呼！”

钟生伸手一抓，扑了个空，跌坐在街道上，四周茫茫，哪还有达摩的踪迹。

他抓着猴子面谱，喃喃自语，“去哪儿了？”

嵩山五乳峰顶，有年轻僧人举着油灯，蹒跚行走于石洞中。

他走一步，行一礼，走到石洞尽头，赫然停下。

洞中石壁上，原本空无一物，却突然浮现淡淡人影，坐姿俨然、衣褶清晰。

“达摩祖师的影子回山啦！”

一时间，嵩山苦修的僧人们齐声欢呼，更有甚者喜极而泣。

达摩面壁九年，坐禅面对的石壁上，留下一幅水墨画投影。

禅宗后人，将其视为神迹，顶礼膜拜。

忽有一日，影子不翼而飞，徒留空白石壁。

多年后，影子重新出现在洞中石壁上，宛若游子回乡。

时逢中秋，盈月悬天，将清辉酒遍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