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祭祀时，身披锁链、无处可逃，被拖到大坑前当头一刀，放血祭神。”

“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没错，养猪也是如此。”

阴九仪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提醒钟生时间快到了。

“屠龙主将，你莫要心存侥幸，秦王磊落光明、礼贤下士，自有人替他行阴私之事。”

“看看他们身边是什么人？文士、武士还有道士，他们首先是士人，才有资格位列朝堂。”

“你我都是草莽江湖，在贵人眼中，是无足轻重的消耗品。”

“你若不想法自救，屠龙即便成功，你也必死无疑。”

“速速决断，我能等，时间却不等你。”

钟生目光落到眼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龙血羹，还有炸熟的龙须、先烤后蒸的龙趾

军中有秦王家厨，用尽全身解数，将昨天带回的龙须龙趾龙血，整治成热气腾腾的菜肴。

嗯，除了钟生外，没人敢吃。

伪龙也是龙，皇帝自称真龙天子，谁敢触霉头？

之所以还给他做这顿饭，实际上已经默认这是断头饭，最后的盛宴。

“吵得我脑瓜子疼，还耽误我吃饭，臭婆娘。”

钟生端起龙血羹就喝，一边摇头叹气，“二叔还劝我娶妻生子，谁能忍受一个女子在你耳边唠叨个不停？一定不能。”

入口滑腻清甜，众多珍贵食材衬托下，毫无血腥气，倒也不难喝。

龙须外面焦酥、内里脆弹，口感类似于脆骨，被钟生咬得吱嘎作响。

龙趾就当蒸排骨，啃得满嘴流油，香气四溢。

钟生打了個饱嗝，随手拿起旁边酒壶倒下，一汪碧绿色的酒水香气扑鼻。

这是龙血酒，用的快酿法，成酒后不是赤红，而是碧玉一般的色泽。

一般血酒，无论用牛血还是虎血，用类似的酿制法，得到都是碧绿酒液，素有‘看朱成碧’的说法。

“咕嘟嘟，咕嘟嘟！”

钟生大方吃喝，早将阴九仪的话抛之脑后。

伪龙他也见过了，杀之不难，旁人有什么阴谋算计他不管，到时候干净利落宰了，功成身退。

所以说么，聪明人都活得太累，总喜欢将简单事情复杂化，然后秀本事。

世情纷乱如乱麻，一刀切了多干脆。

“这莽夫，是不是故意装傻？”

阴九仪翘着双脚，气得直捶床板，“我好话说尽，他半个字也不回！”

她气愤之余，也是忧心忡忡，她说钟生是养肥的猪，自己又何尝不是。

道教用人一贯敲骨吸髓，只要不是自己人，都往死里坑。

自己这个外道人士，在道教眼中一视同仁，和钟生没有区别，都是牺牲的对象。

整件事情，就看道教人站在哪个位置，那就是最安全、收益最大的，反之，如她和钟生，一般就是送死的场。

不甘心，她实在不甘心，好不容易追回奇门遁甲，即将大展身手，就要为道教填命？

可钟生那头莽夫，油盐不进，压根不听她说话。

阴九仪愁绪涌上心头，撑着下巴看灯火入神了。

……

“清弟，为兄我早已等候你多时了。”

李清风看到路旁的李淳风，松了口气，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族兄能掐会算，想必早已算出会有这一遭，长辈们故意将他支开。

“族兄，那一日你不告而别，到底有什么急事儿？”

李淳风想起钟生，连连摆手，“这个不提了，你如今也置身事外，乐得轻松。”

他举起手上一挂葡萄，“来，吃果子。”

大冬天，哪来的葡萄？

李淳风嘀咕着，吃了一颗葡萄，顿时凉透肺腑，打了个冷战。

“族兄，你实话实说，钟生是不是有危险？”

李淳风吐出葡萄籽，点头说道，“没错，堪称十死无生。”

但是，他又想到钟生能解读预言图，只怕事情还有反复，未必如长辈们谋划一般。

李清风全身紧绷，随即颓然说道，“我就知道，哎！”

茅明月请钟生过来，还是报了他的名头，否则钟生也不会如此轻易入局。

说到底，是他害了钟生。

“你也别自责了，大局展开，你我皆为棋子，没有你李清风，他们也有其他法子绑来钟生。”

李淳风劝解道，“作为朋友，你已仁至义尽，大不了，事后给他免费做一场法事超度？”

“不，钟郎君不会死。”

李清风说道，“他在地府有靠山，阴德深厚，这一点你们都不知道。”

他从未泄露过，钟生的叔叔是鬼王，这是重要信息。

李淳风掐指一算，双眉竖起，“果真有一线生机，原来应在此处。”

他朝李清风拱手道喜，“你的朋友死不了啦！”

李清风还想知道更多，继续问问道，“屠龙真就这么危险？”

“钟郎君勇武盖世无双，秦王魔下大军数十万，猛将如云，又有那么多长辈从旁辅助。”

李淳风摇摇头，“凶险之处，不在于屠龙，而在屠龙后的反噬。”

“你可知道，真龙不出的时代，伪龙便占尽龙气，有左右天下走势的威能。”

“不得不说，弥勒使者阎提，下了一手狠招，逼得老头子们不得不应招。”

“屠杀伪龙后，夏军再无依仗，而我唐军趁势杀入，大获全胜。”

“然而，龙气横死，必定将带起滔天的反噬，必须有人承担。”

说到这里，他打个比方，清平朝代，杀人犯法，必受斩首刑罚。”

“你杀了人，或为报仇，或为劫财，总之都有所得，所以必然承受代价。”

“屠龙也是如此，唐庭得了天地平定的好处，而剩下的代价，就交给所谓的主将、主持承担。”

“所谓的屠龙秘术，就是找人替罪代斩的法子。”

李清风心中一个咯噔，“反噬后果为什么？”

“看命格而定，若是王侯位格，家门破灭、九族灭亡；寻常百姓，祸延十代，死后不得超生。”

“你那好朋友，从他这这一代断子绝孙，还要往上波及祖祖辈辈。”

“你刚才说了，他二叔是鬼王，嗯，祖辈们不用遭殃了，但他本人，生前颠沛流离、吃尽人间苦头，死后无处安身，作为孤魂野鬼，游荡天地间。”

这也太毒了，李清风绝不答应，“你说有一线生机，到底是什么？”

李淳风闭口不说了，“涉及天机，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面对这位特性鲜明的族兄，李清风无可奈何，失落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