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地面已积了厚厚一层碎白头发，像是下了整夜大雪。

释万方和魏搏侯对这些白发避之如蛇蝎，生怕沾染分毫。

他们二人不断在周围游走，始终没有离开战场周围。

“哎呦！”

魏搏侯后脚跟踢到什么，听到一声通叫声从地底下钻出。

原来是高冠者的神像，早已碎成七八块，与地面泥土融成一团，只有五官还残存依稀轮廓。“踩到我了，让让，朝旁边让让。”

魏搏侯眯着眼睛，抬脚就将他的嘴堵上，还用脚后跟碾了几下。

突然，一道十丈有余的白光，撕开漫天柳絮，伫立在天地之间。

剑光如虚幻之物，本该一闪而逝，但这次却持续了足足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比剑光更耀眼的，是钟生的背影，他身上跳动着火焰，手持宽阔古剑，朝着面前挥舞过去。“五叶坛主，今日此地，便是你恶贯满盈的场所。”

钟生哈哈大笑，“别说崔氏庄园了，你就算钻进皇宫大院也没人保得住你。”

哗啦，剑光从上而下，如同天雷落地，划擦出四溅火花。

五叶坛主背影一个踉跄，从虚空跌落下来，他衣衫凌乱，头发胡须被斩断大半，显得无比狼狈。见此情景，高冠者的神像碎片，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当真是报应啊！”

他原本没事，就因为对方激发地雷，将神庙和金身都砸碎，如今只能混入泥土有延残喘。

所以说，高冠者对五叶坛主的恨意，帮比其他人都要强烈。

钟生落在五叶坛主背后，先是一剑穿透他左右两肩，然后也抬脚将他踢倒在地。

“和尚过来，看看他眼睛能不能用，老了点，但比没有强！”

释万方闻言上前，双手合十，“钟郎君，不用为我寻找眼睛了。”

他顿了顿，解释道，“贫僧想过了，这双眼睛，就这样也好。”

“好人的眼睛我不忍心抢夺，恶人的眼睛我又不稀罕，何如还用自己这双原来的肉眼？”

“贫僧也眼睛看不见，但身边这片天地却比从前更加明亮。”

钟生听完，那你从今往后，岂不是要称作……盲僧。

目光古怪打量对方手中乌木法杖，将其掏空藏一把细长利剑如何？

“大哥，未免夜长梦多，直接宰了他！”

魏搏侯指着地上的五叶坛主，这老小子看似老实了，可要是活着始终不放心。

钟生点了点头，古剑抬起，正要对准心口插落，却听到五叶坛主开口，“你不能杀我。”

“这里是崔氏庄园，我的生与死，只有崔氏家人说了算。”

钟生笑着摇头，“别闹了，姓崔的说了不算，剑在我手上，我说了才算。”

这时候，从一旁传来咳嗽声，“不对，崔家的土地上，崔家人说了算。”

“谁手中握剑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刀剑更厉害。”

一個身材佝偻的老头缓缓走来，身上泛着陈腐气息，铁青面皮更是皱纹丛生，看不清年岁。

释万方吐出一个词儿，“守祠人。

守卫宗祠、横跨阴阳，世家门阀的秘密武器，比肩僧道两家的顶级强者

即便是弱的门第家族，都有守祠人存在，那是保证血脉连绵不断的根本。

释万方虽然看不见，但从气味上，就能断定，老头是崔氏的守祠人。

“老家伙，你是有多穷，身上衣服都烂成泥了，何不换一件？”

魏搏侯吃惊指着守祠人说道。

守祠人回道，“我念旧，这身衣服跟了我百十来年，舍不得换。”

“哈哈，一身衣服穿百十年，你当是乌龟的壳么？”

魏搏侯正笑着，突然双目一闭，往后倒在地上，再无半点气息。

乌鸦发出悲戚的叫声，蹲在他胸口，感受不到起伏的动静，越发悲伤鸣叫起来。

原来，这老头子悄无声息间出手，一招就放倒了魏搏侯。

乌鸦是食腐的飞禽，最能感受生机死气，看它如此伤心，魏搏侯凶多吉少。

“钟郎君，别冲动，守祠人不是泛泛之辈。”

释万方解释的时候，只觉得口舌干燥，胸腹间虚火上升。

他纵然无所畏惧，此刻也觉得胆战心惊，身在佛门，才知道守祠人的许多秘辛。

自从衣冠南渡，世家门阀遭受屠戮，死得卑贱如泥土，越发认识到武力的重要性。

所以，一代代世家都在招揽强者，以家庙宗祠供养，这些守祠人就是半人半神的绝顶存在。先前的门神、高冠者都是小儿科，眼前的腐朽老者，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

“老头子，魏搏侯若活着我自杀你一人，他若死了，我让这崔氏庄园变成墓园。”

钟生看也不看，一剑横着斩出，就要顺手杀了五叶坛主。

对面的老者摊开枯瘦手掌，朝着虚空一抓，瞬间周围万籁俱寂

一时间，众钟生的所有心神注意，都被对方的手掌吸引住，所有掌纹都清晰可见。

视线中掌纹开始放大，如山连绵起伏的山脉，一寸寸逼近眼前。

钟生没想到，一照面就迎来碾压式的进攻，逼得他近乎室息，无法偷袭透气。

难道这就是守祠人的真实力量？

面对守祠人的出手，他已无暇击杀五叶坛主，所有力量都只能拿来自保。

钟生挥动古剑，身心高度集中，对着隆起如山脉的掌纹纵横，旁劈出全力一剑。

我管你什么守祠人、看家犬，害我小弟，阻我杀人，老家伙我也照杀不误。

钟生怀着满腔恨意，一口恶气冲到头顶，恨不得将古剑从天到地劈成两半。

哗啦！

一声撕裂，眼前天地重新回归，钟生喘息几口，再看眼前。

五叶坛主消失在原地，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守祠人提到身旁坐在地上。

“阿弥陀佛！”

耳边传来释万方的声音，“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守祠人闻言轻笑，“别念了，小和尚，便是如来在此，也保不住你们。

“世家门第，不经许可，皇帝也不能擅入，你们胆敢擅闯，就埋入地下肥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