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宫。
空荡荡的大殿内,光线柔和,幽静安祥。
唯有一尊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徐徐上升,散发着沁人的幽香,淡而不绝。
香炉西侧蒲团之上,一身淡蓝道袍的中年文士端坐着,合眸定息。
他双手结印,袖袍铺陈地毯上,一动不动,仿佛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忽然,他双眼陡然张开,丹凤双眼散发出湛湛神光。
殿外脚步声匆匆响起。
不一会儿,赵煦大步进来。
“见过陛下!”中年文士起身,稽首一礼。
“黄卿不必多礼。”赵煦上前扶起他,十分恭敬。
中年文士仍坚持行了一礼。
他名为黄裳,已是花甲之龄,只是看着像四十来岁。
他三十八岁考中状元,在朝为官,负责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编纂道家典藏。
当时黄裳初次为官,害怕编纂刻错了字受皇帝治罪,于是逐字逐句、极为细心地校读各种道经。
几年下来,他精通天下道学,更在编纂道家典藏时,领悟并无师自通练成了绝顶武功,创出《九阴真经》。
因此被赵煦所倚重,几欲要封为国师。
黄裳却不敢受,常年在宫中与皇帝讲经论道,闲暇时便著作《九阴真经》,修修改改。
“黄卿请坐!”赵煦坐在东侧蒲团上,抬手示意,十分客气。
微微点头,黄裳仍在西侧蒲团上坐下。
“黄卿,可曾知晓南帝剑仙?”赵煦笑问。
黄裳眉头一挑,蔼然道:“臣听过,此人是大理国主,传闻其会施云布雨,御剑腾空,有大神通。”
“哦?!”赵煦高兴的点点头:“黄卿你觉得传闻是真是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上不乏有修道之人,懂得长生久视之术。”
黄裳神情平和,云淡风轻,似乎对世间一切皆不荧于心。
赵煦笑着点点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神情迟疑。
只因听到了“长生”一次,一时敏感。
赵煦双目紧紧盯着黄裳,沉声道:“黄卿,你与朕说实话,朕还能活多久?”
“这个……”黄裳一怔,抚着长鬓,眼睛垂下来。
他很清楚,皇帝已经病入膏肓,生命飞速流逝,无药可救了。
“陛下,这是臣新炼制的丹药九花玉露丸,服后补神健体,可延年益寿。”
黄裳自怀里掏出一只白玉瓶。
赵煦接过玉瓶,却没有打开。
他脸色阴沉下来,望着黄裳声音冷冽,缓缓道:“黄卿,朕要你一个明确的回答,朕究竟还能活多久?”
黄裳默然不语,摇摇头,悠悠叹息一声。
良久,他才抬起头,轻轻叹息一声:“臣不敢欺瞒陛下,陛下的身子只有月余,最多三月......”
“三.......三個月?”
赵煦愣了一下。
他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这些年一直靠丹药续命。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寿命竟只有三个月了。
不对,是一个月!
这种事,还是不要往好处想了。
“哈哈哈.......”
赵煦忽然放声大笑,神态带着几分癫狂。
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正值人生大好年华,想要有一番大作为,竟要就此离去!
让他如何甘心?
笑声顿时一敛,赵煦用力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红,又带着几分苍白。
黄裳叹息一声:“陛下,持续服用丹药,或可有一线生机。”
“黄卿费心了。”赵煦神气颓废,精气神像被一下抽走了。
黄裳躬身,神情平和:“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启禀陛下,端王求见!”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他来做什么。”赵煦蹙眉,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
“皇兄!”
“皇兄救我啊!”
赵佶一瘸一拐的迈入殿内,见面就扑倒在地。
赵煦摆摆手,沉声道:“你怎么回事?怎成了这副德行!”
“皇兄,我被人给打了!差点被打死了!”
赵佶悲情诉说,详细讲述了自己如何被打,如何受尽了屈辱。
他言语间透着凄凉,加上背着不知谁写的稿子,不禁让人听后无形中对施暴者产生了极大愤怒,同时又对受害者产生深深的同情。
黄裳抚着银髯,垂眼不语。
皇家之事,他向来不掺和。
“你是说,是大理国主打了你?”赵煦询问道。
“对!就是他!”
赵佶点点头,神情肃重:“我大宋皇城之下朗朗乾坤,他一个蛮夷酋长,竟如此殴打堂堂天潢贵胄!”
闻言,赵煦若有所思。
“皇兄,那厮还说要杀了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赵佶嗷嗷痛哭。
“走!”赵煦双手重重一拍龙案:“十一弟,随朕一起去那段府!”
赵佶精神一振:“好嘞皇兄,咱们现在就去,带着人马去荡平那段府!”
......
下午,段誉正抱着新纳不久的香妃睡得香甜。
忽然门外传来钟灵柔美的声音:“段郎,那大宋皇帝又来了!”
“赵煦又来了?”
段誉睁开眼,习惯性的揉了揉身边的美人,朦胧的眼神顿时清明。
“灵儿,进来吧。”
应了声,钟灵推门而入。
看着二人,她如花的容颜倒也没觉得羞涩,已然习惯了这种场面。
她一边帮段誉穿衣,一边说道:“那大宋皇帝已经来了四回了,段郎还是见一见吧,毕竟我们打了一个王爷。”
段誉“嗯”了一声,点点头:“那就见见吧。”
他神识探得,端王赵佶也在。
倒想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来。
钟灵动作利落,很快帮他收拾整齐,洗漱完毕。
段誉出了屋,负手踱步,穿过三重月亮门,来到前厅。
但见前厅外站着数十个汉子。
他们身形相似,目光冷冽,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劲力。
仿佛一只豹子站在那里,一旦动作,必迅如闪电。
见段誉过来,这些大内高手齐齐看来,有两人上前阻止。
刚欲伸手阻拦,却见段誉整个人消失了。
再看,人已经穿过二人,到了大厅前面。
一众大内高手心中悚然,忙追了上去。
轻笑一声,段誉迈步上了台阶,刚要跨步进厅,忽然又闪出两道身影。
是两个老头,身着素色长衫,相貌清癯,风度儒雅翩翩,像是饱读鸿儒,却有着深厚的内力。
二人目光清正,挡在段誉身前,上下打量着他。
刚欲问话,立时浑身汗毛炸起。
段誉已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如入无人之境,步入大厅内。
“见过官家。”段誉冲一袭紫袍的赵煦微微点头。
赵煦一愣,刚才这里还没人,怎么一下子多出一人来?
一道身影闪到赵煦面前,挡住了他与段誉的视线。
却是个眉毛银白,颌下无须的老者。
他脸色红润如婴儿,微微拱着肩,目光死死盯着段誉,仿佛一道霹雳打在厅中。
正是当日的那个老太监。
“退下!”赵煦摆了摆手。
“是,官家。”老太监忙恭身退后,隐在赵煦之后,垂首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
赵煦微笑着上前询问:“可是大理段兄?”
“正是段某。”段誉寻了个椅子坐下。
“大胆,见了大宋官家还不跪拜行礼!”
赵佶跳出来喝道,神气的很。
有皇帝兄长撑腰,他无所畏惧!
“十一弟,还不跪下认错?”赵煦冷哼一声。
他看向段誉,又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舍弟调皮,幸得段兄管教,还请见谅。”
“皇兄???”赵佶顿时傻眼。
说好的给自己撑腰,怎么变成了上门道歉?
唱戏的反转也没这么大吧?
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愣着作甚,跪下向段兄认错!”赵煦呵斥道。
段誉只是瞥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甭管他们是做戏,还是真情实意,让赵佶跪就行了,他绝不阻拦。
“皇兄,我堂堂大宋端王!怎么能......”
“跪下!”
“哦......”
赵佶一缩脖子,极不情愿的跪在段誉面前。
又不是第一次跪,他心里负担不大。
就是很不爽!
明明是来报复的,结果变成了这样......
真离谱啊!
“起来吧。”
段誉摆摆手,打量着赵家两兄弟。
赵佶自不用说,废物一个。
而赵煦在不同,他神情湛湛,脸上笑眯眯的,眼睛也是笑眯眯的,只是隐隐透着犀利,常人很难发觉。
段誉看得出,赵煦的身体正在衰败,寿元越发的短,宛如风中之烛,生命之火飘摇。
应该是在用丹药续命,表面看不出异样来。
然而一旦停止用药,马上身体便会崩溃轰塌。
而且丹药这种东西,一旦长期服用同一种,药效也会失效。
到时候,还是得死,撑不了多久。
赵煦将赵佶赶了出去,笑着道:“段兄,朕贸然前来,不会打扰吧?”
段誉淡淡摇头,对门外的独孤求败道:“独孤,奉茶!”
独孤求败在厅外远远应一声,充当杂役。
赵煦忙一摆手:“不用!我自己带了!”
说罢,他摆摆手,顿时两个大内侍卫迈步进来,步法端凝,神情肃然。
他们一人提着一个茶壶,另一个拿着一袋茶叶,现场泡茶。
“都是上好的贡茶,段兄尝一尝?”赵煦神情潇洒,微笑说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段誉毫不客套,点头笑道。
热气腾腾,茶香四溢,他端起瓷杯,抿了一口。
金黄的茶水落入他嘴里,的确是好茶。
见他喝着滚烫的茶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赵煦已然愣住了。
不愧是仙人啊!
这么烫的茶水直接喝,换作是常人,这一口下去,定会跳起来,惨呼呻吟,深受内伤。
平复心中的震惊,赵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微笑问:“朕对道家学问十分喜欢,不知段兄可否指点一二?
段誉微微点头,于是二人深入交谈。
赵煦谈吐渊博,见识不凡,说起道经来,字字玑珠,倒让段誉刮目相看。
如他所料。
聊了一阵子,赵煦以爱好相同为由,话里话外暗示段誉,求指点修仙。
段誉没有理会他。
仙,岂是人人能修的?
“官家,天色不早了。”
老太监的声音忽然响起,恰到好处,缓解了赵煦的尴尬。
“哎呀,天都黑了!”
赵煦转向段誉,笑道:“今日与段兄相谈甚欢,希望改日还有机会当面请教。”
段誉道:“段某略微有些心得而已,当不得陛下如此。”
赵煦忙道:“段兄乃当世奇才,就甭跟我谦虚了!”
段誉摇头微笑,不再多说,神情洒脱超然。
二人就此作别。
“赵煦这小子,有点意思。”
一番相处下来,段誉觉得赵煦人还不错。
身为君王,生杀予夺,决人生死,如捻蚂蚁一般,心境不同常人。
十年来,赵煦苦苦邀请一见,又四次登门拜访,被拒后一而再的来。
这份隐忍,不是普通君王能做到的。
若让他多活几年,倒也可以。
不过,还得有待观察,赵煦这皇帝当得究竟如何。
随着修为提升,尤其是结丹之时,段誉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天道之威。
而皇帝身为天子,乃气运之交汇,前途性命外人不可随意更改。
天道之威严,段誉凛然于心,不会轻易去挑战。
却也不会循规蹈矩,服从天道。
一切,都以自己利益为主。
为了避免赵煦天天来烦,段誉决定近日去一趟灵鹫宫,找天山童姥讨要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他想凑齐三门功法,看看能不能合成一套不老长春功。
多一份修仙功法印证,总比一味依赖老六系统要稳当。
第二日。
独孤求败还在锄草,却见沧澜别院上空闪过一道流光。
他常年练剑,内力深厚,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了是段誉御剑飞了出去。
“传闻竟是真的......”
亲眼所见剑仙神通,独孤求败怔怔站那,半天没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