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几张蒲团围坐。
杨过对端茶送水极为熟练,很快便奉完茶,坐到师父旁边聆听二人说话。
品了一口茶,段誉放下茶盏,肃容道:“智兴,天龙剑可是失踪了?”
“天龙剑?”一灯大师茶盏一顿,微微洒出一滴。
他手指修长,愈显文雅,只是食指比其余各指粗壮许多,显然是常年习练指功之故。
“三十年前,大理皇宫遭遇袭击,天龙剑被人抢走了.......”
“什么?被人抢了?”
杨过的脸上却满是惊奇,感觉甚是不可思议。
“大理段氏武力值那么强,又有一灯大师你亲自坐镇,竟能被人抢走至宝?”
“事情是这样的......”
一灯大师面容沉静如水,语速极慢,诉说当年之事,给人压抑之感。
三十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那时的段智兴还是大理皇帝,且历经首次华山论剑,威震江湖,位列五绝,人称“南帝”。
正是人生得意之时,不料忽然冒出一伙武林高手杀入大理皇宫。
原本以为是一场行刺,段智兴将影卫全部调来,诛杀刺客。
不料对方竟调虎离山,闯入大理段氏家庙,盗走了天龙剑。
段智兴一生精研一阳指,后得了王重阳的先天功,自此专精两门绝学,几乎从不用剑。
天龙剑自然不在身边,将之供在家庙中。
谁能想到,竟有贼人敢向出过仙人的大理段氏出手!
尽管贼人伏诛大半,只有几个核心人物跑掉了。
渔樵耕读四大家族中的傅家,第三代家主傅忠为护卫天龙剑,被贼人所杀。
因为太过年轻,没有子嗣,傅家最终被武家所取代。
“这些年天龙剑一直下落不明,并没有势力对此事负责。”
一灯将茶盏轻轻放下,和声道。
大理段氏为此,在江湖中名声大减。
自那件事不久后,段智兴便禅让退位,出家当了和尚,法号“一灯”。
段誉皱了皱眉头:“这些年,段氏弟子未曾查出是何人所为?”
“隐约查出了。”一灯正了正身形,有些肃然。
“何人?”
“姑苏慕容!
又是姑苏慕容。
段誉心中思绪飞扬。
当年他在少室山武林大会上,将慕容博当众打死。
又将慕容复给废了,最终疯掉。
慕容家定然对大理段氏耿耿于怀。
出手抢天龙剑,也就说得通了。
一灯大师声音平缓,带着几分悲悯之意,如在自言自语:“记得那晚,那伙贼人为首之人,使得是一种可以反弹武功的招式,可惜他无法反弹我段氏一阳指,被老衲重伤。”
“事后我段氏查出,那伙贼人是姑苏慕容世家的人,为首之人正是当年号称“南慕容”的慕容复之子,慕容业。”
“他被老衲重伤,加之年岁已高,回去不久后就去世了。”
段誉静静倾听,一言不发。
慕容复的儿子慕容业,应是慕容复疯了后,在大理与阿碧啪啪生的。
算是慕容复老来得子。
慕容业比黄药师稍长几岁,二人年少时可能在大理相识。
因此黄蓉对慕容家闭口不谈。
一灯大师自沉思中回醒,看了段誉与杨过一眼,声音低沉:
“如今的慕容家家主,名为慕容广,算算年龄,今年也有六十岁了。”
因不知道慕容复是何人,杨过一直听得云山雾罩,不甚明白。
只是他聪慧异常,极具耐性,便从所听之言拨丝抽茧的分析,也能明白個大概。
他忽然道:“以大理段氏的实力,为何不灭了慕容家呢?”
大理段氏,无论是武林地位,还是高手数量,比之丐帮和少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一灯有实力将慕容家家主给干死了,必然也能带队去太湖灭了燕子坞。
“我段氏原本是准备报复慕容家的,只是突逢灵鹫宫琴心宫主来大理,让我段氏与慕容家就此罢手。”
杨过道:“灵鹫宫的人远在西域,他们为什么掺和此事?”
段誉将身边的茶壶拿起,手中微微运力,腾腾热气立即冒出。
他自自酌自饮,示意一灯继续。
“因为祖母.......与那慕容家颇有渊源。”
一灯左手轻拨佛珠,抬眼望着祖父:“那灵鹫宫的琴心尊主,是祖母的弟子......”
她是语嫣的徒弟?
段誉一直以为,灵鹫宫两个宫主,都是陆雪梅的弟子。
未曾想,大宫主琴心竟是王语嫣的弟子!
难怪她性子平和,与世无争,不像天山童姥一脉那般要强暴戾。
“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灵鹫宫派人来寻我师父与我,那宫主却是师母的弟子!”
杨过知道一灯的祖母,正是大理宣仁帝王皇后。
小龙女是师娘,那宣仁帝皇后,自然是师母。
还是区分称呼为妙。
一灯大师微微一愣,随即恍然。
这杨居士......真是个小机灵鬼。
“祖母大人与慕容世家渊源甚深,灵鹫宫的人定是知晓这些,才出面调停。”
“毕竟首恶慕容业也算死老衲手中,两家恩怨到此为止也好。”
一灯大师本是古井不波的面容带着一分怆然。
杨过叫道:“哪里好了?他们得知我是师父的弟子,开始对我出手了!”
“显然慕容家,还没有忘记这份仇怨。”
一灯大师合什一礼,祥和一笑:“老衲愿出面替杨居士化解此恩怨,如此实是武林大幸!”
段誉不禁暗想,这慕容家似乎铁了心的要和自己对着干,如何能善了?
他看向一灯:“那天龙剑呢?被灵鹫宫的人取走了,还是扔在那慕容家?”
“或许......是被灵鹫宫的人取走了吧。”
一灯想了想,却也不太清楚。
当时他已经禅让出家了,后面的事也就没管。
“大理段氏与灵鹫宫世家相交,渊源极深,智兴你对如今的灵鹫宫竟丝毫没有联系吗?”
段誉的话中隐隐带着几分责问之意。
当年他从天山童姥那将陆雪梅带到大理,是为了加强逍遥派与灵鹫宫的联系,同时为大理段氏找个强大的盟友。
不成想,到了孙子辈,两家居然没了联系?
连天龙剑的下落,都不互相知会一声。
“那灵鹫宫的青月,出手吸干了你那弟子慈恩,你与灵鹫宫关系没有维护好就算了,还反目成仇?”
面对祖父的责问,一灯大师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段家与灵鹫宫本是莫逆之交,只可惜……”
沉吟良久。
“唉!阿弥陀佛!有因必有果!”
一灯俊朗的双眸微阖,两掌合什,沉重的宣了声佛号,像是有难言之隐。
他顿了顿,道:“当年孙儿年轻时,与那灵鹫宫二宫主青月......情海生波。”
“一别两宽后,大理段氏便与灵鹫宫往来甚少。”
“憎怨会,爱别离,众生之苦,何得解脱,阿弥陀佛!”
说罢,一灯双手合什,满脸悲悯之色。
脑海中,不时浮现青月带着凄然笑意的柔美脸庞,微微一叹。
“原来你们谈过......”
段誉嘴角微动,有些意外。
他瞄了眼一灯的面容,虽是须眉皆白,却面如婴童,修眉朗目,俊朗之气隐隐透出。
就这长相,便知段氏一脉的男人们为何总与情字纠缠不休了。
都是颜值高配!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必有其孙。
段誉当年没少惹风流情债,自己的儿孙,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不成想,一灯年轻时也招惹了不少情债。
想来他与灵鹫宫二宫主青月之间的感情,发生是在瑛姑之前。
初恋分手,反目成仇,这种剧情太多了。
这也解释了青月施展北冥神功,当着一灯的面,吸干了裘千仞的内力。
这女人的报复性,可真毒啊!
隔着六十多年,还念念不忘,当面报复。
差点在江湖上引起惊慌。
与青月分手后,一灯又结新欢瑛姑,不料竟被绿了,瑛姑爱上了老顽童。
情场失意,难怪这老小子早早出家当了和尚。
段誉看了眼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大失所望:“你呀,但凡能有我一分实力,也不至于沦落如此!”
一灯长垂的白眉动了一动,双手合什:“阿弥陀佛,祖父教训的是。”
宣仁帝段誉一生风流快活,大理家喻户晓。
武林之中,也常常有着他的情感传闻。
那是万花丛中过,儿女一队队。
“老衲是出家之人,俗世恩怨,业已无关己身。”
说着,一等看向杨过,合什一礼:“灵鹫宫就拜托杨居士多多照顾,老衲在此拜谢了!”
杨过一愣,茶壶在空中滞了滞,面带苦笑:“大师何出此言,怎将小子搅入其中?”
一灯道:“小徒武三通曾多次在老衲面前夸杨居士古道热肠,侠义胸怀,遇不平之事,自然会出手相助!”
他自不会麻烦祖父段誉。
唯有拉出这位小师叔。
傻子也知道,得了仙帝传承,将来这武林,必然是杨过为尊。
一灯和灵鹫宫的两位尊主皆已八十高龄,想来坚持不了多少年。
杨过得了仙帝传承,将来这天下武林,必然是他称尊!
段誉扫了这个须眉皆白的孙子一眼,将刚斟上的滚热茶水一饮而尽!
他拂了拂衣衫,颇有些赶人走的架式。
一灯会意,起身告辞。
得知老祖在世,又相谈于此,已是心满意足。
“呵呵,这个慕容家,屡屡搞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段誉望着大厅的上空,喃喃低语。
杨过来到他身前,给他的茶盏续上茶水:“师父,您打算处置慕容家?”
段誉想了想,道:“我去一趟太湖燕子坞,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罢,身形在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