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1928年）12月29日。

早8点。

北方，奉天。

省府礼堂。

一身中山装的叶洛和穿着进步女学生服的白秀珠携手走来。

早饭点刚过，礼堂内人山人海，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重要首脑人物，以及奉系军阀最核心的实权领袖们。

张汉卿的决定震惊众人，但身为北方一把手，他既然已下决心，其他人自当遵从，不敢有异议。

有趣的是那些因打了败仗在天津各地做寓公的军阀们却悉数没有到场，也没收到张汉卿的请帖。

叶洛本还想趁着这个时机认识下当初那批在国内叱咤风云的枭雄们，譬如孙传芳、卢永祥等。

“阿洛，今天汉卿较忙，若有招待不周，还请你务必见谅啊。”打扮的雍容华贵的于凤至笑着走来，她身后跟着青春靓丽的赵一荻，两个女人似乎相处的挺不错。

“秀珠妹妹又漂亮啦，我就说嘛，在北平时，人人都喊你天下第一小美女，你还不认。现在十八岁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什么胡蝶、阮玲玉的，和你根本都不能比呢。”

于凤至握着白秀珠的手，又招呼了赵一荻过来，似笑非笑的说道，

“香笙，你说对吧。”

“姐姐说的是。”赵一荻也笑着迎了过来。

白秀珠性子单纯，和她们聊得很好，虽然她的大小姐脾气很严重，但这反而在上流社会交际中算是一個加分项。

究其原因，每个工于心计的女人都希望在社交场合有一个类似白秀珠这样看似傻白甜的大小姐在，以衬托她们的成熟大方。

叶洛可不单纯，香笙是赵一荻的乳名，除了她家里人外，一般只有和张汉卿幽会时才被这么喊，看此时赵一荻的表情脸色，就知道于凤至对她和张汉卿的关系了若指掌。

不亏是闻名北方的“姐姐夫人”，比张汉卿年长，更早熟的于凤至一直以贤内助著称，据说平时张汉卿还总喊她姐姐，奉若长辈。

此前张汉卿唯一的姨太太，津门豪族谷家的小姐谷瑞玉好不容易千方百计嫁入张家，最后还是被于凤至给挤兑的离婚了。

说起谷瑞玉和张汉卿，还有一段趣闻。

两人因英文学习相识，后来经常用英文书信往来，十八岁的谷瑞玉倾慕张汉卿，甚至愿意在战火连绵时赶到前线看望张汉卿。

这可让张汉卿十分感动，于是在炮火连天的战场夜晚，少帅的帐篷里也同样炮火连天。

就这样，没法否认既定事实的于凤至自然只能认命。

但她始终没让谷瑞玉踏进大帅府一步。

在她眼里，赵一荻就是谷瑞玉二号，她同样不允许赵一荻进张家家门。

而叶洛身旁的白秀珠，则像她本人，叶洛又与张汉卿一样女人缘好，多才多艺，她自然要教白秀珠怎么把持家风。

提及阮玲玉、胡蝶，肯定是于凤至悄然查过叶洛的底细，意有所指。

叶洛心中暗笑，还好他的秀珠宝宝没那么小心眼，他与小阿俏等人的关系，白秀珠心知肚明。

叶家白家也不像张家那样门阀概念根深蒂固，还是不排斥叶洛娶姨太太的。

甚至在叶家，叶雨樵和李淑珍都鼓励叶洛多娶姨太太，为叶家开枝散叶，谁让他大哥叶豪是个浪子呢。

叶洛可不想在于凤至那里找不痛快，随意想了个借口，便离开了这堆女人，朝着主席台而去。

此时张汉卿被一群大佬围着，但见到他身影，还是兴奋的招手，然后将叶洛一一介绍给大佬们认识。

在上海滩打出名气的叶洛，在北方全靠叶氏慈善基金会和电影出名，因而不是很受这批军政界大佬的待见。

听说张汉卿决定将旗下那堆闲置军工厂一股脑儿打包给叶洛，立即有人跳出来反对。

反对的人地位极高，正是如今的二把手杨宇霆。

他是大帅昔日钦定的北方保安总司令部总参议、三省兵工厂总办，手里军权极重，张汉卿抛出的产业，原本都该归他管理。

虽然他也不想要这些兵工厂，可不要是不要，张汉卿拿了送给商人，就是啪啪啪打脸他。

本就因改旗易帜产生间隙的杨宇霆不乐意了。

“六子，区区商人能懂什么军工？而且他在南方做生意，那是校长的根据地，你就不怕他是校长派来的...”杨宇霆气急了，真是什么话都敢当众吼出来。

张汉卿脸色骤变：“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谈！马上易帜仪式就要开始，我们去就座吧。”

叶洛吓出一身冷汗。

这老杨难怪会被张汉卿整死。

真是不分场合，什么话都敢乱喷啊。

自己是校长的奸细？

这会儿南北都要名义上大一统了，你还扯这个。

不是明目张胆挑拨离间吗？

还有“六子”这个称呼。

你私底下叫一叫就得了，当人面，那么多大人物在，根本没把张汉卿放眼里啊。

自古以来，帝王最讨厌什么？

功高盖主的臣子。

不懂收敛的部下。

这两点，杨宇霆沾了个遍。

你不死谁死？

气氛很尴尬。

幸好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又被易帜仪式所吸引。

高台上，张汉卿身着深黄色中山服，监誓委员方本仁身穿长袍短褂，在融融军乐声中，众人先向国旗、孙先生遗像行三鞠躬礼。

方本仁恭读遗嘱后，即就监誓员位，授印于正副司令及各厅长，复由边防军正副司令及奉、吉、黑、热四省府一把手以次各委员举右手恭诵誓词。

奉天当地的欧美各国领事应邀出席，唯日本领事未到。

方本仁代表国民政府致训词说：“今日为张司令等人补行宣誓典礼，实为革命成功、全国统一大可纪念之日。”

随后，张汉卿起身致答词，致词完毕，他又发表即席演讲：“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则是效法某先进国的做法。某方起初也是军阀操权，妨碍统治，国家因此积弱。其后军阀觉悟，奉还大政，立致富强。我们今日所行之事的目标，亦是如此，以国家强盛为唯一目的，其他琐事皆可略过。”

随后张汉卿向全国发布易帜通电，电文内容：“自应仰承先大元帅遗志，力谋统一，贯彻和平，已于即日起宣布，服从国民政府，改易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