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狂风席卷大地,被战火所毁灭的城市中如今只剩下了废墟和四处游荡的魂兽,站在战场核心区的大坑之中极目远眺,能够看到的除了残垣断壁便只有各种从星斗森林走出来的魂兽,以及那些手执利刃若隐若现的鬼影。
如果飞上高空,以鸟瞰的视角观察这片大地,就会发现一抹绿色正在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从曾经紧贴史莱克城的星斗大森林蔓延而出——在失去了城墙的庇护和人类的高强度活动痕迹后,或许是自然,也可能是凶兽们,正在接管这片正在回归原始的土地,树林、灌木、草地……,它们以一种坚定不移的态度,要将这片土地纠正到自然应有的状态。
或许人类引以为豪的奇迹、文明、城市、力量,在整个自然面前不堪一击——存在了百万余年的魂兽们,比人类更有资格自称古老,也见识过更多的文明。
古月从废墟上收回了目光,少年打坐吸收魂环的场景浮现在她紫水晶般的眸子中。
白皙的肌肉已经替换两日前漆黑焦糊的皮肤,黄金的藤蔓从巨树上垂下,缠绕住他身体的同时又保证了他能够平稳的盘膝端坐,一道柔和的紫黑色光芒从他背后升起,与黄金树的金色光芒融为一体,化作无数复杂却又优美的龙文在他的头顶旋转,最终形成了六翼天使的虚影——却又与大陆上传统映像的天使有所不同,它有着破碎的血色六翼;
有些像是龙族,又有些像是恶魔一般的深紫色犄角自天使的头颅两侧延展而出,尖锐的角尖直指前方;
那虚影脸上的神情也称不上悲悯或是圣洁,反倒是带着一丝嘲讽与俯视——看谁仿佛都像是在说:你就是个垃圾……
大致就是这么個神情。
同时一圈圈深紫色的光晕以少年为中心呈涟漪状向四周扩散,却又在碰到古月的身躯后骤然破碎。
古月捏了个手印,紫色的光晕瞬间缩回了天使虚影内。
天使武魂的威力怎么样,她懒得评价,或者说评价不出来,反正对于她而言都差不多——在一头巨龙面前,蝼蚁与大象所能造成的威胁都一样;
形象她也懒得评价,反正世间没生灵敢与她比形象,无论是人形还是龙形——作为龙神的分身,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总而言之,无论是堕落天使还是神圣天使与她一条龙关系不大。
她更关心少年的样子,或者说,吸收魂环的过程已经持续了两天,没人聊天解闷的情况下,她也只有欣赏景色来打发时间了——终究是一个神级魂兽的魂环,哪怕有她的帮助,吸收起来也挺费力的。
这其实很不对劲,她在生命之湖下,在那充斥着元素之力的空间中忍受了无数岁月的孤寂,现在却只不过是两天的时间没和面前的人儿拌嘴,就已经觉得烦闷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从未见过光明?”脑海中思绪翻飞,古月对着眼前的人儿失笑了几声。
金色的藤蔓缠绕着少年匀称而协调的上身,紫色的眸子开始在结实饱满,却不先显得夸张的身体线条,如同造物主亲手所雕刻的完美肉体上流连。
他所谓天性的肉体是有道理的。
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薄,仿佛在支撑着天空与大地。
片刻后,古月偏转目光看向了黄金巨树——美色的另一个属性就是不能多看,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不然容易犯错。
这天地间最神奇的造物,终究还是回到了她的手里,回到了龙族的手里——世间那些历经时间冲刷而永恒如新的珍宝,往上追溯都会发现它曾经属于龙族——龙就是这样一种喜欢黄金与美丽之物的生物。
而黄金树两样都占了,所以曾经被龙族持有不奇怪,正如那金色的天使一般,虽然如今已经没了金色。
龙族曾经强盛到纵横宇宙的文明实力也足以让他们收罗一切珍宝而不惧敌人——魂兽们真见识过更多的文明,无论是星球上还是星球外的文明,但它们大多都消散在了漫长的时光中。
近百万年的时间很短,短到她的伤都养不好;又很漫长,长到那些强极一时敢跟神掰掰手腕的文明只能在遗迹中留下些许存在过的痕迹。
而那个纵横宇宙,留下的些许残渣便足以震慑星球百万年的文明,在自然以及宇宙的伟力下,除了几个被人视为野兽的弃族以及被鸠占鹊巢的家园,连留下遗迹的资格都没有。
脑海中的思绪暂时停留在了“野兽”一词上,古月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
正如古月自己所言的一般,她其实很讨厌将魂兽与龙相提并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又一致的称呼:在属于龙的时代,没有魂兽这一称呼,魂兽是后来的人类赋予的,这个名词本身就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意味——兽乃野蛮无智之物。
帝天作为所谓的兽神,人类强者们对他讳莫如深,但那只是敬服于他的力量罢了——人们只会认为那是一只具有强大力量的野兽,兽神一词下意识的就将其定义为了“兽”。
龙族也和那些在各个聚集地厮杀了百万年的野兽们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城市、自己的礼仪、自己的法律、自己的文字、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明……
他们甚至比如今大陆上的人类文明们更繁荣,更强大。
但只是曾经,这怀念过往荣光的思维,也只不过是败犬的自我满足罢了——她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龙族已经与魂兽别无二致了,一样过着饮血茹毛的生活,一样会产生魂环……
能够意识到她这点小小自我满足并给予尊重的人,或许只有曾经的……
古月的目光又再次移动到了银发少年的身上。
曾经也是差不多的场景,她趴在生命之湖上的黄金树下养伤晒太阳,帝天抓着一个穿的和野人一样,或者说相当于没穿衣服的金发少年扔在了她的面前——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是被魂师们追杀进星斗森林的,他身后还跟着一头十万年的独角兽,眼中闪烁着一种如果她准备捏死金发少年就有着少年跑路的决然。
那时候还没有魂师与邪魂师之分,那时候黄金树还在星斗森林,那时候魂师们还对星斗森林望而却步。
她也没一爪子拍死面前的少年,因为她对少年的眼神产生了好奇——那种对周遭一切嫌弃得不行,却又不得不忍受的傲然。
和她的一样。
于是她允许了少年暂时居住在星斗森林外围中,反正星斗森林很大很大,多一个生灵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然后她就将之抛到了脑后。
再然后少年已经到生命之湖里游泳了——她没允许的情况下,驻守生命之湖的凶兽们便自作主张的允许了这一行为。
傲慢不等于高高在上,他能任何魂兽迅速打成一片,上至凶名传遍星斗森林的暗金恐爪熊一族,下至与他属性冲突的黑暗属性魂兽……
他能光明正大的和魂兽讨论魂环这一魂兽最不愿意提起的伤疤,也能笑意盈盈的教导连思考能力都没有的低级魂兽们熟肉该怎么放调料更好吃。
也难怪一向不怎么合群的独角兽愿意跟着他跑前跑后了。
真的像他说的一样,万物皆热爱光,而光也热爱万物。
理所当然的,她开始试着在黄金树下倾听少年那些乱七八糟像是幻想一般的故事,开始告诉少年一些乱七八糟的隐秘……
最后她和少年一起走出了森林,帮他建立了他想要的秩序。
她把黄金树交给了少年,相信他与她的承诺能够铭刻于天地间,历经时光而永不消散。
但他依旧不满足,他觉得他做得还不够好。
在那武魂殿的圣山上,她才意识到,他对谁的态度都一样,国王如此,极限强者如此,乞丐和野兽亦是如此——觉得谁都是需要被拯救的对象。
然后他死了,死的莫名其妙,死的了无音讯。
再然后她找最可能的凶手们打了一架,陷入了沉睡。
再再然后,醒过来的她发现他又活了,头发也从耀眼的阳光换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发色。
古月蹲下了身,双手拄着脑袋,怔怔的看着千劫,“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从未见过光明。”
曾经的龙族文明、曾经的少年……
这些都是光明。
这就很好嘛,哪有那么多人用得着你救,救我一个就好了。
“什么黑暗光明,现在我是陷入黑暗了。”无奈的声音打断了古月的思绪,人已经醒过来了。
“没什么?”古月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手,“这是几?”
“都说了看不见。”千劫翻了翻无神的双眼。
“那就好。”古月轻笑了一声。
看不见好啊。
“???”千劫脸上又冒出了问号,“你还说不是你把我弄瞎的?!!!”
“别疑神疑鬼啊,真不是我,天知道你怎么瞎的。”古月别过了头,真不是她,“而且我建议你在眼睛好之前最好把眼睛蒙起来,反正你都看不见。”
“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眼睛还能有什么问题?”千劫脑袋上继续冒问号,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眼眶。
可别真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的眼睛你懂吗?”古月努力不去看那双眸子。
“别和我说你把自己眼睛扣下来了啊,我不差这双眼睛。”千劫一怔,咱也不是隔壁眼睛传奇的剧场啊。
“没有,一双龙眼你想得挺美——我本体一只眼睛都快赶得上你人高了,塞也塞不下不是?”
“那到底咋回事?”如果换个画风,黄金树下可能已经飘满千劫的问号了。
“就是吧,一双和我一样的紫色眼睛,结合一下你现在像是堕天使一样的武魂,你自己想。”古月终于还是忍不住仔细观察起了那双和自己颜色一样的眸子。
“我想个锤子,别说眼睛了,我连自己武魂现在什么样都看不见——直说呗,我受得了。”
“总而言之,对视了容易产生负面情绪的眼睛。”古月的语气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急迫。
千劫沉默了下来,懂了,输出负面情绪的眼睛呗。
思索了片刻后,他再次抬头看向了古月的方向——哪怕他确实看不见什么。
“你确定遮起来就能够解决吗?”
“我不知道。”古月摇了摇头,然后站起了身,抓住了千劫的肩膀,“你先跟我来一趟吧。”
“干嘛?”
“你不是答应过我,当莪唯一的信徒吗?”拉着千劫的手,古月走向了瞬间开辟出的空间虫洞,“几万年了,你该向你的神明献上牺牲了。”
要重建龙族文明的辉煌,一个人可不行。
“???”
嘛玩意儿,该不会这头银龙终于想起来她是食肉动物了吧?
但千劫也没拒绝,老老实实的循着被牵引的轨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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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有的人是水,有的人是钢铁,有的人是磐石……
千劫现在看不见,只能根据触感来判断——他觉得还缺了一个形容:是山海经。
上卷为山,高耸入云,能够把人溺死的山,但它却应当是松软的雪山,登山的人很容易陷进去,将满山的白雪变成想要的形状。而山顶却又诡异的变成了坚硬的山峦,它应当是火红的火山,灼热而又随时欲勃然喷发;
下卷为海,海峡阻拦了海水的奔涌,防止洪水危害人间,人们不可能永远担惊受怕下去,于是勇士驾驶着巨船试图越过崎岖的海峡,去拜谒神明,但每次都深入到一定距离便在汹涌的海浪以及海峡的阻拦下无功而返。在数百次的探索后,船队终于成功进入禁区,留下了白色的祭品,却换来了更加汹涌的洪水。
“啊,满足了。”银白色的龙尾缠绕住了千劫的手臂,银白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
千劫无动于衷的歪过了头,“你们龙族都喜欢重金属冶炼工业?”
于是她又对上了那双紫色的眸子,“你管我,我突然觉得祭品还不够塞牙缝的,毕竟龙族的食量一向很大——而且我有两张嘴。”
……
一个月后,千劫终于面色复杂的踏出了密室,沐浴着许久未见的清新空气——废墟中也只能是空气,哪怕有阳光他也看不见。
他经历了两场战役,一场史莱克的,一场与龙的厮杀。
他没来得及体会新魂技,新武魂,甚至魂环颜色都不太清楚。
倒是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技能,比如说灵活至极的舌头,以及快被按爆的脑袋。
一个月他终于献上了令神明满意的祭品——当然不可能光靠人,那样榨干了也做不到,那可是一头龙。
还是银龙。
只能靠吹比小故事了,一张嘴满足另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