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直到很晚的时候，方圆才接到刘苏打来的电话，因为刘苏的手机坏了。

高考后得知自己并没有和方圆报上同一所学校时，刘苏难受了很久，直到后来的那晚赤脚送么么……她才想开。

想开的是，他很优秀，就是因为他当时的优秀，自己才会去追去赶，才能够考上燕大。

大家都要变的越来越好，才会在某天……嘻嘻。

没复读、没转校，刘苏开开心心和秦婉瑜成为小、初、高中和大学同学。

那时，魏洁和丈夫也松了一大口气，一块山岳似的巨石砸回了肚子里。

为此，魏洁表示出资给女儿换个最新款的诺基亚N95手机，要6000多块。

但小刘苏对电子产品不感兴趣，拒绝了。

可夫妻俩依然决定奖励女儿，便在升学宴时到底把手机给刘苏换了。

N95是双向滑盖，算是以砸核桃著称的诺基亚机型中不大结实的一款，刘苏一直用的很精心仔细。

这台手机之所以仅仅存活了三个月，是有原因的。

飞创在王府半岛准备开记者会的时候，远在东山的魏洁因为在医院熬了一宿，低血糖晕倒了。

妈妈的妈妈倒下了，妈妈也倒下了，刘苏吓坏了。

二姨和二姨夫来医院顶替。

所以挂了袋盐水后，小刘苏和父亲一起把魏洁送回了家。

母亲被下了病危通知书，魏洁心力交瘁，多亏丈夫细心安慰照料，才缓过来点儿精神头。

刘苏看见屋里恩爱的父母，心里也想了不少。

从小到大，父母恩爱，吃喝不愁，她生长在典型的小康之家。

两边的亲戚孩子里，她不算最大的，也不算最小的，哥哥姐姐对她很好，弟弟妹妹也很喜欢她。

于是，刘苏小公主似的长大了，竖立了很好的三观。

按照这种节奏，长得美、性格好，善良的公主应该会被许多小王子追求，最后择良人幸福的度过一生。

可偏偏她喜欢上了一个坏家伙。

那坏家伙不仅不知好歹的冷落她，还是个大色鬼、风流胚子，围在身边的姑娘好多好多。

莺莺燕燕，看着就烦，想想就烦。

里屋的父母恩恩爱爱，刘苏看着本该高兴，可莫名也烦。

撅着嘴巴给妈妈冲药，刘苏听见妈妈喊她。

端着药走过去，爸爸接过了碗，用小勺舀一勺、吹一吹，喂给妈妈喝。

不小心滴到了脸上，爸爸又用纸巾帮妈妈擦，妈妈则撒娇似的瞪爸爸，爸爸只笑。

刘苏看着，更气了。

她也想撒娇，想被宠着，心里暗骂坏家伙坏家伙坏家伙。

这个年纪他都不宠，等自己到了妈妈的年纪再宠……也行吧。

魏洁看着她一脸委屈发呆的样子，以为她在担心姥姥或自己，便拉着女儿的手说：

“姥姥年纪大了，这些年身体一直都不好，我和你几个姨姨舅舅早都有心理准备……

“妈知道你从小跟姥姥亲，但生死无常，都是定数，你别太难过。”

刘苏垂首点头。

魏洁又叹道：“妈是担心你呀，我们这代人一家都好几个，你们这就独生子女了。

“有天我和你爸要是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姥爷去的早，刘苏没什么印象。

姥姥这次的突然病危，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切身体验亲人将要消失的抽离感，不仅心有戚戚，而且不知所措。

听着妈妈感怀的话，刘苏摇头说：“你们都长命百岁。”

不止魏洁乐了，刘父也笑笑摸摸小刘苏的脑袋：“傻丫头。”

魏洁跟她说：“才三个月没见，却觉得你一下子就变成大姑娘了。

“妈妈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燕大那么好的学校，一定能教会你不少知识，但有些知识不是学校里教的了的，你得经受一些现实的事情，才会明白特定的道理。”

刘苏听的懂，点点头。

魏洁又问：“谈恋爱了么？”

“？？？”

刘苏觉得妈妈的脑回路太大，没明白这两个话题是怎么衔接上的。

她摇头说：“没有。”

魏洁问：“和你同桌方圆还有联系么？”

刘苏懂了，却哀怨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意思是：有联系，但不多。

刘父看出来女儿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喂完媳妇吃药，笑说：“歇会吧，让孩子也歇会儿。”

刘苏回到自己屋子，刘父去厨房洗完碗，跟了过来。

坐在女儿的床脚，刘父轻轻说：“爸妈也会老，你也会一点点长大成熟。乖女儿，爸妈从来没拦着你做什么，以后也不会，大学了，可以试着找个看得上的男孩子去接触。”

刘苏刚想说话，刘父又说：“听爸说完，爸妈都不是老古板，不会干涉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但爸只想告诉你，男孩女孩的交往的本质是啥。

“恋爱也好，结婚也罢，不只是为了休息日能黏在一起出去玩，去旅游逛街看电影，那些都只是附带的东西罢了。

“最重要的是互相支撑着对方的生活，成为彼此的力量，是在那些人生艰难的时候只要想起彼此，就能生出几分勇气前进的东西。

“爸妈都在体制内工作，看到的东西太多了，你这代人很累。

“但爸保证，只要你想念书，念到哪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你想结婚，只要对方人品好，爸妈就不拦着。

“这个家就是你的退路，不开心了就回来，爸只要能走得动路，多远都接你。

“你这一走三个月，你妈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刘苏嘟嘴抽泣着，一顿点头。

刘父满面慈祥，再待开口，刘苏却光着脚跑去魏洁的屋子，扑倒妈妈怀里。

“妈~”

魏洁笑着问她：“你爸又跟你嘟囔啥了？”

刘苏红着眼复述一番。

魏洁摸着女儿的手，说：“你爸说的对，女人呀，找个好的男人比啥都重要。妈告诉你，对于女人来说，丈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刘苏摇头：“是爸爸妈妈。”

魏洁笑道：“父母会老去离开，儿女会各自成家，陪伴女人一生的、女人能依靠的，只有丈夫。

“傻孩子，妈妈不怕你不开心，我要告诉你，之所以生下你，不是因为妈妈爱你，因为那时，妈妈还不认识你呀，妈妈是因为爱爸爸，才选择生下你的。”

刘苏在消化妈妈不爱她这个事实，刘父在客厅喊：“她妈，我去给你买草莓吃，你们娘俩接着唠。”

魏洁叫道：“反季的东西呢，不吃，不买，你也熬一宿了，补补觉，晚上咱俩再回医院。”

刘父站到卧室门口：“你都累躺下了，我给你买好吃的补补，晚上我自己去就行。”

魏洁：“不吃，不要，你睡觉。”

看着妈一句、爸一句，刘苏终于听不下去了，嘟着嘴从床上爬起来，幽幽道：“我去买。”

魏洁说：“多穿点儿。”

刘父说：“也行，挑大个儿的买，你妈爱吃大个儿的，爸给你报销。”

刘苏：“……”

冬天的草莓很贵，而且东山不是燕京，很少有水果超市在冬天卖草莓，因为没有那么多消费者。

溜溜达达走了好久，都没找到，最后刘小苏发挥聪明才智想到了水果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很远，她打了辆车去给妈妈买草莓。

四十多岁的妈妈被宠成了小公主，刘苏一半开心一半羡慕。

于是，花一百二十块钱买了三盒草莓后，她决定也宠宠自己。

“西瓜多少钱？”

“五块五一斤。”

“这么大的一个要多少斤呀？”

“七八斤。”

指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刘苏冲老板说：“唔…要一个，这个。”

一手草莓一手西瓜，刘苏心满意足地往外走，她觉得犒劳自己的感觉很不错。

路边站了好久都没等到出租车，太勒手了，刚想把两个袋子放地上，结果……

啪叽！

装西瓜的塑料袋漏了，大西瓜自己裂成了八瓣碎在了地上。

刘苏呆住了。

呆滞了好几秒，看着红红绿绿的瓜瓤，她心里蓦地升起一阵委屈。

犒劳自己这么难？

所幸瓜只是碎裂开，瓜瓤却都朝上。

刘苏抿着嘴把草莓袋子分出一个，想将瓜拾掇拾掇，回去洗洗还能吃。

然后一弯腰……

啪叽！

手机从衣服兜里掉了出来，正正好好插进最大的一块西瓜瓤里。

刘苏又呆住了。

缓过神赶忙抽出手机，一按…不亮了。

她以为是进水了，完全忘记从燕京回来就没充电的事，早上和秦婉瑜通过电话就没电了。

猛甩、猛甩……

啪叽！

N95一分为二，摔碎了……

刘苏又又呆住了。

鼻子发酸，心里的委屈猛地爆炸了，她想哭。

但哭之前她恨恨地猛踩西瓜，踩得稀巴烂，然后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又跑回来拿草莓……

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刘苏怔怔看着地上一小瓣没碎的西瓜……

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含着泪花小小咬了一口。

一点儿都不甜。

举目四顾，人来人往，有看她的，有忙着卸货买货的，空气里都是冬风的味道。

小刘苏突然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

抱着一筐火柴蹲在偏僻角落的小女孩儿冻坏了，划燃一根，那点光亮就是小女孩儿冷夜里唯一的温暖。

刘苏觉得自己比故事惨，好歹别人火柴就攥在手里，而她的那点光亮，完全不知道在哪。

——

在酒店房间方圆接到刘苏电话的时候，陈婉还没回来。

听到刘小苏同志这倒霉的一天，方圆笑喷了。

刘苏在电话里骂他没良心，骂他幸灾乐祸。

可听到方圆的声音，她那些郁闷委屈就是一下子统统烟消云散。

知道方圆在燕京、知道他还特意去了燕大找自己……

刘苏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开心。

坏家伙还算不赖。

“婉瑜陪你溜达了么？吃食堂了吗？

“哎呀，你早点去就好了，湖边有绿草绿树的时候很好看呢……

“我们学校大吧？嘻，谁叫你不来……

“博雅塔看了么？其实也没啥看头……

“姥姥没事了，转到普通病房住院呢……

“坏家伙，你……”

电话里，刘苏听到了酒店门铃的声音。

“有客人？那你忙吧，先不说咯，我要陪爸爸去医院了。”

挂电话后，刘苏嘴角弯弯、眼角弯弯，她想说的是…

坏家伙，你想我吗？

坏家伙，你还什么时候来呀？

——

陈婉这一天也累坏了，手都没洗就瘫在了沙发上。

方圆一边帮她按腿按脚，一边听她讲今天的事。

“哈，我还是第一次进央视大楼呢。”

她告诉方圆说自己和导演谈的很不错，基本定下来沈宁飞上春晚的几首备选歌曲。

“必须备选，要过审的。”

“你小沈妹妹的名气马上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但也马上就要开始彩排了，也会很累。”

“切，当着我的面，你俩装得跟不认识似的……一路上人家的笑就没停下来……”

“要不我明天不打扰你，你去见见她？”

“你今天都去哪玩了呀？”

方圆笑嘻嘻地摇头：“瞎溜达，这边空气质量不好，懒得乱走。”

陈婉斜眼看他：“没去燕大？”

方圆咳嗽一声：“邹安非要去的。”

陈婉扑哧一乐，抬起一点腰，环着他，把他拉进怀里。

“你呀你呀，哼哼哼。”

简单歇了歇，去餐厅吃了饭，过程中，陈婉说了下午和刘菁菁聊天的事情。

方圆听后说：“挺好的，这样一来，下周资金到位，就可以着手准备成立集团的事情了。”

陈婉吸溜了一口鸡蛋羹，点头说：“别忘了我的两千万哦。”

方圆很认真地告诉她：“都是你的。”

晚上谁都没折腾谁，睡前，方圆搂着陈婉，在床上一起看向窗外燕京的夜空。

陈婉说：“累了，你讲个故事哄我睡觉好么？”

方圆问：“像以前那样的童话故事？”

陈婉说：“行。”

“从前，有个卖导弹的小女孩儿……”

“不是火柴么？”

“火柴不暖和。”

“哦。”

“这天，小女孩儿一颗导弹都没卖出去，到了晚上，下着大雪，小女孩儿蹲在街角冷得不行，她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慈祥的奶奶，于是，她点燃了一颗导弹……

“那晚，全村人都看到了她的奶奶……”

陈婉笑着锤他：“你怎么总把童话故事编的乱七八糟的呀。”

方圆无辜道：“没编，这是正儿八经的《安屠村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