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级城堡的时候，陆曦喜欢在排练结束后找一处没人的角落坐着，戴着耳机听音乐。

她喜欢周杰轮的歌，虽然听不清唱的啥，但曲子好好听，歌词也好好听。

但从03年开始，《东风破》输给《黄昏》排第二；

04年的《七里香》输给了《江南》排第二，05年的《夜曲》输给了《童话》排第二；

06年的《菊花台》输给了《隐形的翅膀》…

今年也是，前几天公布的榜单里，《青花瓷》又输给了《爱情转移》。

可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很好，但总有人比你好。

很多东西一经出现，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那人刚刚说的很对，选择就是转折。

回想前一个星光灿烂的夏天，她也是其中闪闪发光的一颗。

只是她选择了做回一个普通人，但她错了。

原来从她选择在镜头前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转折就发生了。

光锥内的现实是…她之后所有的选择都会受之前的选择所影响，光锥外的命运随之改变，呈迷雾状铺天盖地而来。

陆曦不懂，想弄清楚究竟是哪一刻的选择错误导致了现在这种难过的当下。

是小时候背着书包蹦蹦跶跶去学校的路上摔破了膝盖哭唧唧么？

还是初中时女生都孤立她，导致终日惴惴不安？

又或是高中装作阳光开朗的样子和舞蹈班的同学一起训练？

难道……是鼓起勇气向他打招呼的那个秋日？

可是方圆明明那么好，飞飞明明那么好，她本来很庆幸的，也许这大学四年会成为很美好很美好的记忆。

但她又错了，人生的每个选择都不能重来，拨动后的命运不能改变。

那一刻的决定带着自己慢慢走上赌桌，只是她没想到，赌注偏偏是她自己。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她想象的一切都是错的。

就算回归普通人，她一样要像沈宁飞似的衣着单薄在舞台上表演。

控制不住的那个吻，她刚刚想起味道，许是凛冬雪夜，所以是冰冰冷冷的。

因为赌输了自己，所以……是有些甜的。

因为赌输了自己，所以是苦的。

那人万众瞩目，她只能把自己破娃娃似的放逐进冰河里，落花流水、战战兢兢、碾作尘埃，不敢抬头。

一夜之间，一场交流会后，方圆的校园妈妈粉出现了，或者是方圆和沈凝飞的CP粉出现了。

昨晚聚光灯下的飞蛾扑火燃烧起来，陆曦出了小礼堂没几步就被围堵住。

批评、指责、谩骂，群起而攻之。

无耻、不要脸、小三吗你！

骂的刺耳。

安洛拉着她，孟静怡帮她反击，范之瑶连乡音都用上了去回嘴。

连带着三人也挨骂。

小陆曦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现在只想戴上耳机，听周杰轮的歌。

可是耳机在寝室呢。

她知道，自己的大学时光结束了。

此后三年半，还是如此前一样灰暗。

{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了你是谁？

{点点头，承认自己会怕黑…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

{也许事与愿违…

{想哭，来试探自己麻痹了没…}

回到那一天好不好？

我不想认识你了。

…

走过去前，方圆撇头看了眼沈凝飞。

沈凝飞冲他微微点头。

一边天际淡月新生；

一边晚霞流金赤紫交错铺陈，缓缓流淌在渐浓的天色下。

像只艳丽的彩蝶在飞，奔向月华宝珠。

渐渐地，天暗了一些，黄昏之后，就是长夜。

陆曦抱膝蹲在雪地上，身子颤颤发抖，像只受惊的小猫。

走到近前，方圆看到从她腿间簌簌滴落的眼泪。

每一滴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黑洞，连绵不绝地在吸走陆姑娘的天真快乐。

他还听到了模糊不清的碎碎念。

安洛站起来，让到一旁，一言不发。

范之瑶也是。

孟静怡站在后面看着，神色复杂，他不知道方圆打算怎么处理，不知道他当着沈凝飞的面，打算怎么处理，她想知道。

骂声停了，长舌妇们一脸淡然地站着。

方圆很好奇，他蹲在小陆曦旁边，想听她到底在嘀咕什么。

“略略略……”

“略略略……”

…

【生活欺负我，我就略。】

【略过？】

【略略略。】

…

听清后，方圆想乐。

2001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有群小流氓吃过烤串不给钱，还踹翻了他的摊子。

那时矮矮瘦瘦的方圆发了疯地跟他们打架，像野狗，像炸毛的公鸡。

被人圈踢还叫骂。

男人不管年纪大小，都会受肾上腺素支配。

女孩子似乎就只能像这样了，一边委屈地嘤嘤嘤，一边朝生活略略略。

方圆舔舔嘴唇，似也在回味。

然后摸摸兜，另一只手去拉受了欺负的小朋友。

一碰，陆曦才泪眼朦胧地仰起头。

看见他，一怔，继而连忙站起身，怯怯后退两步。

方圆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温柔的微笑，走上两步，拽着她的手，不顾所有人的惊愕，把她拉到一边。

陆曦本能地抗拒，但挣脱不开。

一旁树下，方圆把棒棒糖塞给她。

“吃颗糖，甜的。

“别人欺负我，你帮我扇巴掌，刚才怎么不敢？”

陆曦愣愣摇头，接过糖，塞进嘴里，是咸甜混杂的味道。

风吹过，树梢挂雪簌簌飘落。

方圆笑道：“组织在你身后，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俺的僚机。

“我帮你扇她们大巴掌？”

作势欲走，陆曦连忙拽住他，惊诧摇头。

“除了略略略，你也要学会略过。

“行人川流不息，像快进的黑白默片，那些都是路人甲乙丙丁，你只要怀揣自己的缤纷，去那个一心想要到达的地方就好。

“回寝室吧，这几天我有点忙，等放假前我们一起吃火锅？”

陆曦点头。

左右环顾，见大家都在遥遥凝视这边，陆曦迎上了沈凝飞的目光。

沈凝飞在冲她点头…

咸甜里多了一丝苦。

一心想要到达的地方？

眉间蹙蹙，扬起小脑瓜，陆曦脚下动了。

走到方圆近前，翘起脚尖，凑近他的耳旁，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方圆愣了一秒钟，继而失笑，也回了她一句话。

陆曦又问了一句话。

方圆点头说：“只要不害怕，就来得及。”

歪着小脑袋，陆曦含着糖果眯起眼睛。

纤白的小手抓了两下肩膀，像扯下了什么东西，虚无地朝方圆丢了过去。

晃晃头，她和方圆擦肩而过。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到那群人面前，两只手拉了一下嘴角。

对着她们……“略略略。”

然后谁也不顾，径直朝寝室去了，积雪中，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轻盈。

发丝飘摆，状极欢快。

…

沈凝飞走到方圆身边，轻轻问：“她还好么？”

方圆转头冲她笑着点头。

“她说什么了？”

“她说，要好好复习，准备考试。”

沈凝飞自是不信的，但没有多问，只是有些担心地遥望小陆曦的背影，说：

“这几天妈妈都在，我陪她的时间不多。”

方圆明白，舞台上的那场面发生后，陆曦极难再出现在吴语面前。

“你也好好考试，我元旦后回学校再请阿姨吃饭。”

大庭广众，沈凝飞也不愿久留，带着吴语走了。

走之前，方圆和吴语对视一眼，冲她咧嘴笑了笑，吴语面无表情。

路边，方圆看向远方。

高高的台阶上是已经变成一个蹦蹦跶跶小黑点的陆曦。

他仍在回想刚刚那番外人不得而知的对话。

“我申请退出组织，行么？”

“当然行，我们会从好多人的身边路过，好多人也会从我们的身边路过。重要的是我们想停在哪一处。

“停下，才是开始。”

“我想换个方式生活，还来得及么？”

“好啊，只要不害怕，就来得及。”

邹安不知道啥时候踱到方圆身后，冷不丁地啧啧几声。

方圆回头看着他，见他一脸玩味。

“你这大学生涯，真难啊。”

方圆苦笑不语。

“说实话，陆丫头昨晚那一下子也够狠的。”

方圆还是不说话。

邹安问：“这年头真有奋不顾身的那啥？”

方圆弯腰从地上捡起并不存在的被丢回来的两个标签。

他也不知道小陆曦这算不算，也许是邹安想歪了，也许所有人都想歪了。

但他仍然回答道：“问的好像你没经历过二十岁一样。”

——

闹剧散场，无人多说。

安洛、范之瑶和孟静怡结伴走了。

校领导自不会管这种小年轻之间的破事。

方圆也自不会真的和那帮女生计较什么。

名人话题多，名人绯闻多，这傍晚过后，于他而言无非多了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点。

于陆曦、于沈凝飞也是，但只要不理会，这点热度很快就会过去。

更何况马上就期末考试了，马上就进入新的一年。

马上，就是新生活。

李理教过方圆，在汉语中，十二月又叫“星回”，很好听，很浪漫。

仰望淡青色的天空，方圆知道，2007这漫长的一年已经过去了。

翻篇后，已经无序的世界会不会众星回归，长夜璀璨？

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