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是烂苹果,从里面找一个烂的不太厉害的,女人这辈子也就对付过去了。
“但你不能这样。”
“嗯?”
李理回了福洲,楚楚和刘菁菁在五天前的傍晚,坐在维多利亚港畔的一家咖啡厅闲聊。
听着比自己大十几岁的漂亮大姐姐传授爱情经验,楚楚听得半知半解。
香江的风又潮又冷,吹得人难受,但咸蛋黄似的落日太漂亮了。
看的走神,楚楚没大听清刘菁菁的话。
“见过山川大海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拘泥于土丘洼地了。”
楚楚眨巴几下大眼睛,瘦了一大圈的刘菁菁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之前你受伤住院,他特别紧张,很多事都是他交待我做的,叫我一定照顾好你。”
楚楚的小心脏怦怦跳,俏白的脸蛋儿瞬间被残阳染红,成了一颗可可爱爱的红苹果。
山川大海、土丘洼地……
世上又有谁比自己更清楚那人对她好呢?
没有的。
很早很早之前,楚楚就知道他对自己很好。
那时,他还只是个跟柯绍打电脑游戏赌钱的小男生呢。
哦,不,不是赌钱,是帮自己解围。
‘奶茶好喝么?’
‘无极,大片。’
‘来帮我做奶茶店吧?’
‘只要你想,就一定会做好的。’
‘饺子么?啥馅的?’
斜阳残影,‘我们苗女的特点可不只有泼辣热情……’那是楚楚姑娘最好最好的记忆。
一切都源自于那句:到时候能请你看个电影不?不反对就是答应了啊,到时我过来找你。
港口的风不大,轻轻的。
轻风扫过眼睛,楚楚忍着不哭。
书上说,忘掉一个人,就两点:不要见,不要贱。
不见不大可能,楚楚不想贱,但控制不住。
最早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人。
他开朗阳光、热情洋溢,自己沉闷寡言,脑子还笨。
后来,他越来越光芒四射……是,就是光芒四射。
小昭说过他平易近人接地气,卫红和刘晴晴也说他好相处。
可自己就是觉得他浑身都发着光呀,映得人睁不开眼。
能配上他的人本就该是陈老师和李老师那样的神仙人物,或者是…圣诞夜的那个“洋桔梗姑娘”吧。
自己只是个小透明,一次次在角落里目送他的离开,怎么能去妄想呢?
跟着他学习,跟着他成长,跟着他挣了越来越多的钱,跟着他见了好多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世面。
这已经很好了,怎么能去妄想呢?
方圆走的太快太匆忙,打翻了她手里所有的时间胶囊。
而楚楚姑娘闷不做声、踉踉跄跄、步履蹒跚又焦急到不知所措地向前追赶,慌乱地抬头一看,却是越追越远。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时区,可她就是觉得和那人隔着一辈子的时差。
怎么还敢妄想呢?
那一刀之后……那一刀那么深,留下了那么大那么难看的伤疤……
像吹胀的气球被扎了个洞,即使被胶布贴上,却怎么都不再完美了。
她反复告诉自己:你只是个贱贱的破烂气球,怎么敢呢?怎么还敢妄想呢?
李老师说:人一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这辈子就不可能开心了。
几个月前她尚不理解,现在已经深深认可。
仰仰头,大大的眸子晶晶亮。
难过的时候,哪里的天空都似挂着泪水,格外明亮,明亮到可以看见自己。
看着她的样子,刘菁菁觉得好笑。
小姑娘总会陷入爱情迷宫而不自知终点只有一墙之隔。
楚楚喝了口橙汁,咽下被局限住的泪水。
刘菁菁优雅地翘着腿,米色阔腿西裤下的高跟鞋一抖一抖。
她也不去拿自己身后的一地鸡毛现身说法,只问楚楚:“快两年了,我看着你成长,对,就是成长,你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之前如何?”
楚楚柔声点头:“学了好多好多。”
刘菁菁笑道:“那不就好了么,人生都是这样的,花了许多时间迷茫,只在寥寥几个瞬间收获成长。谁给你的那些瞬间呢?”
楚楚说:“他。”
“对吧,他怎么不带着别人呢?”
楚楚不吱声,眨眨眼看着刘菁菁。
刘大姐蓦地脸一红,斜咬着嘴唇瞪她一眼:“乱打岔,不和你说了。”
楚楚咯咯笑了起来。
刘菁菁默然一叹,到底是补了一句:“别到终点再后悔。”
楚楚不笑了。
终点,是呢。
路的尽头是什么或许不重要,上错车或错过车也不遗憾,遗憾的可能只有没到达想去的终点吧。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港内游艇比邻停泊,海面映照香江夜灯,灯光又被粼粼水波扯破,化作点点梦境,绚烂缤纷。
心酸纵有千万种,默然不语最难过。
嗡。
嗡。
大理石桌面上的电话震起来,是妈妈打来的。
楚楚接听后就传来嗷嗷哭声,小脸儿刷地变白。
挂断电话,她焦急地跟刘菁菁说:“姐……”
刘菁菁摆摆手:“电话声太大,我都听见了。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别着急,这边我盯着就行。”
楚楚走后,刘菁菁握杯看着四周五彩斑斓的黑夜,渐渐迷离了眼神。
“人永远看不破镜花水月。”
——
确如方圆所说,楚巡逃学的第二天,学校就把电话打到了他家里。
怀华市再往西就是贵洲,楚楚家就在湘黔交界的一个山上。
弟弟楚巡的高中在山下镇子里。
接到电话后,父母立刻从山上赶到镇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
期初,老师和家长都怀疑孩子是溜出去上网吧了,这年头的孩子都喜欢上网打游戏。
但也只是怀疑,因为楚巡成绩太好,又没有玩游戏的习惯。
网吧找不到,又去旅店找,他们怀疑楚巡早恋了,是不是和校外的小姑娘开房了。
结果还是查无所获。
这下子,老师和家长都着急了,报警的同时,翻找楚巡的初中同学,甚至村子的小学同学家都去问了。
楚楚连夜赶回了省会星城,又马不停蹄地回家。
一见到父母,她就麻爪了。
自己离家两年,中间只回过一次,那时还好好的。
仅仅弟弟走丢这两晚,父母就憔悴得不成样子。
男娃是根儿,楚楚不嫉妒,陪着担心。
她挺后悔的,懂得多了,便不在像以前一样予求予给。
因为怕父母在村里遭人觊觎,她没有一次性往家里邮太多钱,总是时不时给一些,用来改善家人的生活条件。
现在看着爸妈满脸透露着苍老,楚楚姑娘心疼极了。
强打起精神,她让爸妈放心,说自己左近县镇找一找,让老两口留在镇子里等警察的消息。
后来一连奔波了四天,把周边所有的县镇都找全了,这中间,楚楚只睡了两个囫囵觉,衣服都没换。
家里也没传来好消息,四十八小时过后,楚巡已经被列为失踪人口,被立了案。
可这一带不是大城市,监控设施不多,几天来,警察也没消息。
父母在家快崩溃了,楚楚嘴里起了一个大大的溃疡。
第四晚,方圆正跟阿布卡两口子喝酒的时候,楚楚在两公里外的另一家旅馆彻夜难眠。
她等不起了,家里也等不起了,警方去了市里查找,但楚巡没有身份证,实在难觅其行踪。
楚楚给宋超时打了电话,希望利用公司在怀华市的骑手帮忙寻找弟弟的下落。
宋超时立刻联系了湘南省总负责人,让其在全省帮着找人。
第二天一早,又一夜没睡的楚楚咬牙打起精神赶到怀华市内。
正准备去见跑得快的城市经理,路上就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说楚巡有了消息。
透露消息的人是楚巡的一个小学同学,俩人是从小的玩伴,这人没上高中,去了技校。
两天前在QQ上和楚巡聊天来着,得知了其在怀华市一家网吧……
警方正在赶来,楚楚一看位置离的很近,立刻颠儿了过去。
心里又急又气又委屈。
家里让自己放弃学业供他念书,他怎么可以这样。
边走边委屈巴巴的哭。
边哭边生气。
生气着咬牙。
一咬牙,溃疡就疼。
一疼就更委屈了,委屈就想哭。
循环罔替。
莫名地,楚楚突然想起关小昭出国前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女孩子可以不漂亮,但不能没脾气。
溃疡面明明轻轻碰到就很疼,再小心翼翼也总是碰到,一年多的求而不得和连日来的担忧害怕一下集体爆发。
当时给自己一刀的狠劲儿又莽了上来,楚楚姑娘用小舌尖使劲戳着溃疡……
她想戳爆烦躁的心情、孤独的生活,还有那个……任凭怎么努力也看不到的结果。
过去吧,一切都过去吧。
回到原本的城市,放弃摸不到的那条轨道,和轨道前方的那个人。
那个…
咦?那个帽子男在抢弟弟的钱!
女孩子可以不漂亮,但不能没脾气!
漂亮的楚楚姑娘来了脾气!
脚下鞋跟哒哒,抡起挎包。
“干嘛抢钱!干嘛抢我弟的钱!”
砰!
打坏人!
坏人倒地,鼻血咻地飚了出来。
这一下,楚楚发泄了,胸口不堵得慌了。
如果不是看到坏人的脸,她真想再发泄几下。
“你……怎么是你……”
“我靠,干嘛打我?
“你打我诶,你干嘛哭?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哭?”
天空上,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哗啦啦落下。
这是楚楚姑娘的工作笔记。
一页页被风翻过。
一页上书:
【想给你写情书,字斟句酌,比工作的每次会议记录都认真,似乎这样就可以站在春天的花丛中永不坠落。
【想站到你身边,没有秘密、没有顾虑、无需冥思,只自在生长。
【想字字押韵,在记忆中铭刻剪影。
【想每天阳光闪烁。
【想在你耀眼的光里,模糊自己的边界。
【想你。】
“就哭,以前你说过,我可以哭的。”
……
看看姐姐,看看莫名被姐姐打的“劫匪”…楚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