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贵被释放了，因为没有犯罪证据。

在警局呆了九个小时，午夜十二点，张双贵恢复了自由身。

黑着脸上了车，他让司机径直开往郊区的一个私密庄园会所。

市内的雪虽然没停，但路面一直由市政在清理，出了市区，私密会所的门前比市内主路都干净。

此前在等张双贵的时候，几个领导一直在跟外国姑娘一对一学英语，等他到了才走出学习室。

屋内暖气洋洋，气氛冷若寒霜。

“你做的好事！”

茶热，但语气冰冰冷。

两日来，“川”字已经在胡局的眉间形成了三道深深的印记。

茶室里一共六个人，经商的有四个，其余两位是包括胡局在内的领导。

张双贵是组织者，论身份，他是最低的，论地位，他没啥地位。

被胡局一语扎心，他不敢放声，只能暗自嘀咕：你们不好这个，我能拿这个给你们玩？

妈的，爽时你们咋不说？吃干抹净怪我来了？

张双贵觍个脸重重一叹：“叶子那小婊子知道的不少，但我没想到陈婉会让FLY集团直接发力，那飞创微博是什么东西？杀伤力太大了。”

胡局冷哼一声打断他：“要挟民声、控制舆论，没他们好果子吃。

吐了口气，胡局摆摆手，又说：“但也不算坏事，他用胡乱编排出的东西议论我们，我们就也拿他们自己锻的刀反击。嫌疑犯就是陈婉的安保，这些消息我在收集，到时候也发上那个微博，看公众怎么说？”

某县一把手皱起眉问：“平台是他们自己的，不会被删？”

胡局尚未开口，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老板放下茶杯，淡淡道：“官方已经联系了飞创科技，让他们删掉引起哗然的消息，他们没答应，如果咱们的反击声音被控，就是明显的恶意偏袒，微博的公信力就会瞬间消失，这项目就没了意义。”

又一人道：“没错，方圆和FLY集团很明显在铸金身，这是他们的软肋。”

张双贵听懂了，问道：“现在收集了多少关于那个逃犯的信息？”

“哼！”胡局闻言，又恨恨地一甩胳膊，“如果不是你，我会连专案组都进不去？！这点小事儿就不劳你张大善人操心了！”

张双贵满腔委屈却不敢还嘴，死的是我的人，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儿想安稳落地，必须倚靠胡局。

其余人纷纷劝他说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让他消消气。

胡局喝一口清火茶，压了压愤怒，然后才说：“单凭那个叫叶子的女人的一面之词，定不了任何人的罪。

“专案组查的是枪杀案，不是我们的事，只要那些这几年进过屋子的女孩不插嘴，这把火大概率引不到我们身上。

“现在我是避嫌，但专案组里有几个朋友在通气。

“奉劝大家最近把以前的账目都做干净！

“还有，”胡局瞟向张双贵，“从现在开始，管好你笼子里那些母狗。”

母狗？母狗不是给你们上的？你上母狗你是啥？

张双贵腹诽一声，连连点头，像另一条狗。

——

2008年，1月22日，周二。

早上七点，叶子姑娘以“污蔑诽谤”多名公职人员的罪名被拘留。

大寒气节刚过一天，祖国大陆万里冰封，互联网上一片火热。

“湘南118特大枪击案”犯罪嫌疑人张某君为FLY集团CEO陈婉的保镖一事，被发布到网上。

截至上午十点，舆情指数便冲上热点第一。

带来的结果是，飞创微博持续火爆，但陈婉掉粉380万，连带着FLY系包括方圆在内的高管跟着掉粉上百万。

对此，方圆表示：无所屌谓。

FLY集团表面上没有任何动作，不删信息不控评论。

陈婉从头至尾只发了一条微博：嗯。

方圆和所有FLY黄V同时更新微博：so？

余下再无公开言论。

只有沈宁飞多发了一条：春晚排练好累，但好开心。

山木溪村的楚楚家大院已经封闭两天半了。

周日下午开始，邹安派了四名安保上山，同时带来两台笔记本电脑。

邹安没出现，李木子从燕京南下至湘南省会星城，给陈婉带来了秘制鸡架。

方圆在小苹果家里远程遥控，贴身秘书为楚楚姑娘，小舅子楚巡的卧室变作临时指挥室。

楚父楚母挠头表示看不懂……

楚巡这两天做完了全部寒假作业。

陈婉啃到第二个鸡架的时候，方圆正在查看刘少锋发至邮箱里的“舆情研判报告”。

飞花数据库强大技术团队为整个飞创下属项目做大数据分析后盾，同时把近日微博的信息搜集整理；

“陈婉”、“枪击案”、“保镖”、“慈善”、“权色”等等近十个关键词，是方圆在微博上线之前一个小时临时要求的插入的橙色“一类关键字”。

飞花数据中心内部的舆情热点被方圆设置成7个等级，分别为灰、白、绿、蓝、紫、金、橙。

这是他的恶趣味。

其中灰色为最低，橙色为最高。

金、橙双色的关键词设置所要求的后台访问权限非常高，有顶级热点数据，想要抽丝剥茧某件事情就会很容易，属于能直接透过现象看本质。

因为陈婉的名字在“一类”关键词名单里，所以“陈婉”连同“保镖”、“枪击案”的消息甫一出现，立刻就被数据库盯上了，同时重点跟进。

几个小时里，全网跟“陈婉”有关的信息全被舆情分析部门的抓取系统抓取，并对相关ID和IP进行轨迹跟踪，获取其注册信息和社交模型，分析言论出发点和危机等级。

报告上，方圆第一眼看的是颜色评级部分——

舆情热度：橙

舆情扩散度：橙

舆情人为操控指数：橙

形象危机指数：蓝

公关难度指数：金

方圆最关心的是“人为操控指数”，看见这个指数同样为橙色顶级，他暗暗锁紧眉头。

对方开始反击了。

而且既快速且专业。

点开附件，哗啦啦几千页的EXCEL表格，一共42万条信息。

前十页都是标红的网民昵称、IP地址、身份信息和恶意传播信息数量。

都是从贴吧时代养出来的狗腿子水军，专门四处咬人。

其中前两名是分别为注册在山城和豫州的：“果汁让我傻逼”和“此凉亭养蛆人”。

这俩人都主观YY创作了恶意抹黑陈婉和FLY集团的原创帖，全网传播数量超过5万次。

一篇为：“没有恶意脑补，全部有迹可循——陈婉和男保镖不得不说的故事”。

内容假模假式地还列举出12345等线索小点，然后分门别类地分析了种种淫秽故事。

另一篇为：“不是，给我CPU干烧了——贵妇的快乐这么迷么？”

内容和上一篇大差不差，完全可以当小H文看。

方圆越看拳头握得越紧，这帮驴操的狗崽子！

现实中得经受过什么样的虐待才能脑补出这么恶心的剧情？

一双手一个键盘就肆无忌惮地在网络上抹黑别人？

网暴目前没出台法规，老子推一手。

方圆不是愤青，但你丫都骂我头上了，我不收拾你？

关掉表格，他给刘少锋打去了电话。

从赏金猎开始，到飞创微博成立，方圆早就留了一手，就是注册必须用真实身份证信息，发布内容时昵称下方除了显示IP所在地外，还会标注隐藏12位的身份证号码。

也就是说，每个账号只有12次违规的机会，一旦违规次数达到上限，这个账号就会被官方曝光。

别说违法，注册账号时点“同意此协议”的几十页协议里早就说明过了。

方圆让刘少锋直接公开第一页标红的近百位违规用户，同时，平台官方替陈婉发去律师函。

方圆的原话是：告！告“污蔑诽谤”！追屁股告！告十年也告！告到他们看键盘就迷糊。

这一举动在飞创蓝V发布公开信后，直接在网络上产生两极效应。

一半的人赞同；一半的人反对，并且瑟瑟发抖。

微博官方后台收到雪花一样的无数反馈：不敢用了。

刘少锋也劝他说没必要。

方圆告诉刘少锋：眼光放远，未来人人都能喷，现在是自媒体初时代，还有向善引导和立规矩的机会。

刘少锋在脑子里预见一下“人人喷粪”的时代，寒意顿生，告诉方圆保证完成任务。

整个一下午，方圆任凭网络上对陈婉和FLY的抹黑消息发酵，完全置之不理。

他在写文章，写给xc部和zy网监办的一篇文章。

因为今早，他被批评了。

继刘少锋代表飞创科技拒绝了市、省和中央级别相关部门的提醒后，一个陌生电话在今天早上直接打到了方圆的手机上。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方圆虽然知道自己肯定已经进入了一部分领导的眼里，但没想到这个善意的提醒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如果在国外，有了这种级别的关注，说不上好坏，或者好坏参半。

但在咱们国家，表现好点儿绝对利大于弊。

非官方沟通，直接打来电话以私人身份唠嗑，让方圆很惶恐。

但，他没屈服。

他用超前的眼光、简洁的话语，解释了微博和其所代表的舆情所能够引发的良好效应。

是，他只说好的，因为来了这通电话，意味着上面已经察觉了弊端。

方圆说：感谢领导关注、感谢领导关怀，我立身正，并且一腔热血，为中华之崛起而经商，保证不走岔路。

洋洋洒五千余字。

方圆在这篇“论互联网舆情对培养民族自信心、自豪感和向心力的关键作用”一文中，虽详细但毫不掺水地遥望未来三个五年的时间节点内，该如何修正、引导普通民众的凝聚力。

检查了三遍，又让楚楚看了两遍。

见小妮子一脸惊诧不可置信的样子，方圆知道，可以发送了。

发到领导留下的邮箱后，方圆满胸畅快。

此时此刻的他，大概能猜到这篇文字在被专家团看后能产生的效应，但绝对想不到这五千字，会在不远的未来，提前十数年直接推动相关立法。

——

到了周四，反转信息同样也发酵了三天。

这些天内，先是张双贵在媒体前露脸，委屈巴巴地公开声明自己只是个小企业主。

是坚持做慈善事业十多年的小企业主。

“我自己也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如何能够迫害山里的女娃娃们喔。”

我冤、我屈、我正义——此为张双贵的话题主旨。

另，被他已经完全拿捏住的两个女孩儿，同样接受了媒体采访。

她们表示：张总是大善人，在山里建慈善学校让她们念书识字，还发善款让她们吃饱饭云云。

凄凄惨惨，在镜头里梨花带雨的模样惹得无数人纷纷倒戈。

在胡局的一部分授意下，官方发布了“118枪击案”的最新警情通告。

嫌疑人依旧在逃，但张某君的确是FLY集团总裁陈婉的安保之一。

——为富不仁！

——女总裁指使保镖杀人？

——商战演变成真干了？

…

周四中午，数据显示，网上站陈婉和倒陈婉的热点指数已近持平。

陈婉对此依旧概不回应，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不回应任何传闻和猜测。

本来方圆还很担心这会不会影响陈小婉的心情，没想到窝在酒店追剧追嗨的陈婉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陈婉只是有一丢丢害怕自己会牵连到公司，网络上对于自身的辱骂确实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这一点，方圆侧面从蓝雨和李木子那里得到了确认。

陈婉想得开，方圆也放心了。

所以，不管互联网、各大论坛，还是电视台、报纸，以及某些傻不愣登的“专家”分析，整个时间最中心的一伙人全部置身事外，各忙各的。

期间，沈凝飞代表自己和父母、秦婉瑜、小陆曦、整个滨海大学519女寝6个人，甚至于久不主动联系他的刘小苏都发来信息慰问。

方圆大手一挥，乐呵呵回复：吃嘛嘛香，好的很，多发微博哟。

大家一想也是，刨除陈婉不算，要说整个事件里唯一的受益者，非飞创微博和其主人方圆不可。

因为微博在上线这一周来，太火爆了。

所以，此时国内最痛苦的一拨人并不是尚未意识到大难临头的张双贵等人，而是整个新浪微博开发项目组。

乌云压顶一般，活在阴影一般。

其余方圆的朋友们，包括黄超和东山五中的老同学们、滨海大学的兄弟们，依旧在网上为他和FLY摇旗呐喊，发出弱小的声援。

只有尚在西疆苦寒之地驻边的大B哥，在好不容易休息一次、可以拿手机上网的日子里目瞪狗呆。

本来，生活费造光的他是想打电话管方圆借几百块钱的，捎带着托方圆过年时去探望下白月光杨艺……

结果一开QQ就被弹窗新闻惊住了。

方圆？陈婉？FLY集团？李理？

这尼玛……

平时除了新闻联播啥都看不着的大B哥，不敢打这通电话了。

——

仍然是1月24日，周四，晚。

消失数天的邹安给方圆打来了电话。

“找到叶子说的那几个女孩子了！”

方圆重重挥拳，“干的漂亮！”

邹安问：“现在我就把人带回去？”

方圆突然想到什么，告诉他：“人你让手下带回来，你去帮我揍两个傻逼。”

邹安：“？？？”

李木子的电话在一个小时后也打了过来。

悄悄游走在湘、川、黔三省的三支佳禾传媒秘密采访小分队，几乎都在今天完成了任务。

李木子：陈婉可开心了，又不敢主动给你打电话，你好好安慰安慰她，这几天她其实吓坏了。

方圆：感谢木子姐姐，感谢佳禾传媒。

从晚上九点到十一点，FLY集团针对此次危机成立的特别小组高层……

说白了还是那么几个人。

这些人开了两个小时的网络“封神”行动动员会。

最后，方圆摇头晃脑下了指使：“零点开始攻击，让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