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珊没问方圆哪来的枪,而是问他打的准不准。
方圆说自己很擅长打枪。
但枪响过后,狼叫没了。
继而遥远的地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声。
方圆一怔,心知孩子妈来了。
转过身,林灵珊俏生生站在雪地上,表情难明。
和他,生无望、死无望,只有来世才有希望。
两天来的奢望,终成泡影。
小丫头冲他笑:“我们不用死了。”
“是,不用死了。蘑菇呢?快丢掉。”
方圆很兴奋,抱住她,两张冰凉凉的脸贴在一起。
林灵珊从兜里掏出那两个塑封袋,随手丢在燃烬的火堆里。
方圆反应过来,“对,火!”
说完跑上车,又拆了一堆塑料件,倒上汽油点燃。
黑烟滚滚,枪声没了。
林灵珊回头看看车,低头看看雪洞,抬头看看方圆,什么都没说。
只是安静蹲坐在地上,嘴角挂着漂亮死了的笑意,看着他左跑望望、右跑望望。
四野空旷,能听到枪声不代表李响距离这里很近,但枪声消失,方圆知道是对方看到浓烟了。
心放到肚子里,他坐到林灵珊身边,没用他伸手,林灵珊自己便依上了他的臂膀。
“我想死,你想活,你赢了。”
“胡说八道,想个屁的死,死了还有个球意思。”
方圆说:“活下去,我陪你活下去,你说的那些我都记得。”
林灵珊无言点头。
方圆嘿嘿一乐,小声问她:“冷么?”
“有一点。”
“啧啧,等离开这个鬼地方,咱俩就去泡泡热水澡,洗香香睡觉觉,给你注射点三十八度的蛋白质,到时候就不冷了。”
林灵珊掐他,“流氓,大色魔。”
方圆大笑着搂紧她。
“还有糖么?”
方圆说有,剥开后喂给她,盯着她吃。
然后一把将她仰按在地上:“我也想吃,给我尝尝。”
任他轻薄一会儿,林灵珊就乱了呼吸,看着蓝天背景下的一张厚脸皮,她张口想说:
‘你赢了,我不难过了,爱你的人会看着你赢。’
可只说了个“你”字,就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打断。
方圆兴奋地跳了起来,遥遥冲着天际大喊。
林灵珊坐起身,整理一下凌乱的领口和腰带,巧笑看着他的背影。
从直升机上往下看,冰封星球上的两人只是小小的像素点。
所幸像素点旁边有一条粗大的黑线。
三架直升机飞到一半,有一架突然转向南方,剩下两架眨眼而至。
降落,褚斌等兵哥哥们跳下来,五舅混杂其中。
螺旋桨卷起雪沫,方圆挡着脸迎过去,林灵珊依然站在揽胜车旁。
带头的领导没和他过多寒暄,问了几句身体情况就放下心。
反而大B哥懵逼了。
方圆看见他也愣住了,时隔半年,大B哥瘦了三圈不止,差点没认出来。
“好家伙,你都能救我了?”
他见方圆好胳膊好腿,还和林大漂亮玩了一把生同眠死同穴……别提多羡慕了。
但纪律在,褚斌再多疑问也没办法多说,只让方圆赶快上飞机。
方圆说林灵珊还有几个同学在南方,不知道什么情况。
大B哥说:“应该也活着,刚在天上看到南边也有烟火,战友过去了。”
方圆松了口气,回头想招呼林灵珊过来,却见五舅已经站在了小丫头身边。
一步一步,林灵珊看着方圆,走向了后面那架直升机,再没和他说一句话。
方圆眉头一皱,直接跑了过去,跑到一半被五舅拦住。
“方圆,你身边不缺女人,别瞎琢磨了,闹这一出,她以后想乱走乱跑就难了。”
五舅从来没这么严肃过。
方圆看都不看他,遥遥比划着冲林灵珊大喊:“不许让别人去那里啊!”
林灵珊回头,歪着脑袋朝他笑了。
那个色魔大马猴似的又蹦又跳又挥手。
“那片湖,我说的是那片湖!!!听到没呀?”
捂着嘴,正了正毛茸茸的帽子,小丫头抬腿上了飞机,谁都看不见她点了点头。
两夜前,她一念起,觉得天涯如咫尺。
但此刻……
色小子呀,天涯那么远,你什么时候才能跑过来抱住我?
……
李响不是看到浓烟才停止放枪,而是看到了直升机。
一辆改装的猛禽、三辆雪地摩托,在半路埋掉枪支,李响带着何子妍等人浩浩荡荡冲了过来。
方圆谢绝了兵哥哥的邀请,先表达了深刻的歉意和浓浓的致敬,然后遥遥指着李响的车队说自己有朋友赶来了,又说会去格而木跟有关部门报备。
直升机走后,李响冲过来。
方圆呵呵笑着张开手,准备抱抱冻红脸蛋的梓涵妈。
结果迎来的不是温暖的抱抱,而是愤恨的、重重的一个巴掌。
李响战斗力超强,这一巴掌没留手,给方圆扇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眼冒金星中,他被李响架着,丢到了猛禽上,过程中还看到了一身皮装、挺窈窕的高个儿女人,只是脸上带着从眉骨到下巴的一道可怕伤疤。
雪地摩托没有跟着猛禽往格而木开,而是调头取枪,返回营地。
车上,只有沉默驾车的李响和肿着半边脸、不敢吱声的方圆。
十五分钟,李响接到了三通电话。
正在值机的陈婉打来一通,等在格而木的李理代表一些人打来一通,还有一通是邹安。
她都没让方圆接,挂断电话就继续冷着脸沉默着开车。
方圆咽口水都不敢大声,偷偷瞄着袄挂皮裤大皮靴的李响,想伸手,不敢,想开口,也不敢。
行至有信号的地方,李响拧开了汽车广播。
官方通报这场雪情的遇难人数为125人。
方圆暗暗拍拍胸口,差点就是127人。
伸出根手指头戳戳李响的大腿,方圆加着小心问:“冷么?”
至少有三十秒,李响没反应。
下一秒,李响一打方向盘,猛禽直接冲下国道,撞开半米厚的积雪朝着荒原深处驶去。
一路颠簸,方圆只道这有可能是去另一个营地,便不说不问。
开下去至少有三公里,蓝天如海,雪地如镜湖霜冻。
李响猛拉手刹,猛禽摆尾,甩开一溜积雪,停在厚厚的雪堆旁边。
“这……”方圆朝窗外左右看看,感觉不像营地的样子。
刚吐出一个字,就见李响安全带一解,说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去后面。”
“嗯?”
“去后面!”第二句。
方圆讷讷起身,从副驾驶窜到后排。
然后…李响跨着大长腿也迈了过来。
“……这”
李响让他闭嘴,开始脱皮袄、皮衣,只剩阳春白雪的皮肤脱不掉。
方圆终于控制不住吞口水的咕咚声,却也不问了。
猛禽的空调贼给力,不穿也不觉得冷。
都不穿,都不冷。
李响全程一言不发,死死咬着嘴唇忍着,却在那一个特殊的瞬间颤抖起来。
车内再无喘息后,方圆捏着李响的小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
两行清泪,代表着害怕和心疼,代表着一往无前,代表着…你是孩子爸。
方圆说:“快穿上,别冻着。这两天没休息好,等我回去养……”
李响堵住他的嘴,不叫他说话,继续动起来。
距离格而木四十八公里,李响开得飞快。
铲雪车清理路面之后,积雪堆到了两旁,最高处超过两米八。
像行驶在被切开的蛋糕里。
方圆思虑再三、回味再三,弱弱问了句:“要不,再试试这里能不能冲下去?”
一直不吭声的李响,终于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