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是2000年发行的，收录在《勇气》的那张专辑里。

是千禧年新世纪的人气歌曲之一。

前奏不长，方圆坐在沙发边缘看着站在身前的刘小苏双手握麦，状极乖巧。

刘苏唱歌的声音怯怯的、甜甜的，听着的感觉像干了一杯白酒后喝了口凉茶，舒服。

…

现在也只能欣赏，唯一的合照一张

淡忘了的是那个街角，想念的是当时的微笑

…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

也许我们都忽略，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

如果哪一天我们都发现，好聚好散不过是种遮掩

如果我们没发现，就给彼此多一点时间

…

梁静如唱的时候声线很悲怆，刘苏的声音甜美，可听起来却更让人感到这是首悲伤情歌。

‘如果有天再见面…’

‘好聚好散不过是遮掩’

‘给彼此多一点时间…’

方圆看着昏暗中那张其实从未仔细注视过的好看侧脸，睫毛眨眨、水眸莹润。

两个经理见董事长没唱歌，才敢走进来，点头哈腰要说话，方圆却一摆手，示意他们等会儿。

怯怯的声音没有了，刘小苏完全沉浸到屏幕的MV里，句句在调，句句好听。

词唱一句就消失一句，像她想抹掉的一幕幕回忆，可她还太年轻，尚不知道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夸大好的。

爱情的痛和苦就在于无法遗忘的遗憾，坏家伙，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会不会都不记得彼此了？

“坏家伙，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最后一个字唱完，刘苏抱着麦克风转过身，面对方圆，眼睛弯弯如月牙，笑着对他说。

——？

——哇！

——嗷呜！

吕晓峰和刘焕书嗷嗷叫好，吹着吹不出的口哨，摇着沙锤。

陈静茹捏了捏张尧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徐雪乐着轻轻拍手手。

林灵珊和秦婉瑜对视一眼，捂嘴也笑，什么都没说。

大小经理默默退出房间，好家伙，这是他们能听的事么？

张尧勉强露出笑容，默默喝了杯酒。

刘苏对所有人所有声音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笑眯眯坐着的坏家伙。

“只这一晚。”刘苏补充了四个字。

方圆点头说：“好。”

捂着嘴咯咯笑，刘苏把麦克放在大理石桌面上，主动坐到方圆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把脑袋靠上去，满脸甜蜜。

全场叫好，包括林灵珊和秦婉瑜。

大家都不唱歌了，开始喝酒，所有人都喝，一瓶一瓶的喝。

边喝边玩游戏，打扑克、抽王八，真心话大冒险。

每个人赢了后都把机会交给刘小苏，让她向方圆提问。

刘苏不问别的，什么都不问，只一遍一遍的问他：“坏家伙，你喜欢我吗？”

方圆一遍遍坚定的回答：“喜欢。”

一遍遍听着，刘苏就笑，笑得特别开心，她主动举瓶张罗喝酒，“干杯，算了算了，我一下子喝不了的，干一半，嘻嘻。”

大小经理不知道从哪弄的两袋子新鲜的玫瑰花瓣主动送了进来，自顾自洒在地上。

满室馨香，大家更开心了，女生们纷纷拍照，但都特意没有让方圆入画。

方圆对两个经理竖了竖大拇指，刘焕书问经理：“有骰子么？”

经理立即从桌子下面拿上来几个骰盅。

女生不会摇色子，但她们都让刘苏和方圆两个玩，于是场面分成了两个阵营，男的一帮站在方圆这边，女生都站刘苏一边。

“输了还喝酒？”有人问。

刘苏看着方圆：“一把定胜负，输了…我亲你一下。”

面红红，兴奋带着羞怯。

方圆嘎嘎乐，“那我输了呢？”

刘苏说：“你输了要带我逛街，给我买好多好东西。”

方圆说：“行。”

他会玩，刘苏不会，小丫头死死按着塑料盅，两手笨拙的摇。

方圆晃了晃，掀开一条缝，身后的人都惊大了嘴巴。

刘苏看了看自己的牌面，看不懂…扭头瞅了瞅林灵珊。

林灵珊只是大概知道规则，挠了挠脸颊，不大确定地提示道：“你说三个四。”

刘苏对方圆说：“三个四。”

方圆淡淡一笑：“三个五。”

刘苏还是听不懂，林灵珊抿着嘴，谨慎地看看男生们的脸色，见他们都在歪嘴笑…

其实她也不大明白…试探着问刘苏：“要不…开？”

刘苏小小声问：“啥是开？”

林灵珊：“揭开就好。”

刘苏“哦”了声，拿开骰盅放到一边，一群女生一起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看向方圆。

一个1，两个2，两个6，一个4，算有一个5。

方圆…脸色跟吃粑粑一样，身后的男生都在拍脑门。

刘焕书嚷道：“我的哥，这牌面你去银行都能贷20万，被你叫输了？”

方圆也很无语，揭开后板板正正六个6，纯豹子。

刘苏抻脖子看了看，回头看向林灵珊，“他有六个一样的呢，是我们赢了么？”

方圆笑着告诉她：“你赢了。”

刘苏惊喜地拍手手，说：“你要带我逛街啊。”

“好。”

刘苏窜了几个位子，扑到方圆怀里，亲了他的侧脸一下。

“我赢了也亲你。”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肩膀里咯咯笑。

大家开始各玩各个，唱歌喝酒摇色子。

过了会儿，刘苏在他耳边说：“坏家伙，欠你的，我还给你了哦。”

方圆说：“嗯。”

刘苏说：“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方圆喊距离点歌器最近的黄超，让他帮着点了首《墨尔本的翡翠》。

这首粤语歌很冷门，在座的没有人听过，但方圆唱的很标准。

刘苏一直在他怀里没有动，静静凝望着他持麦轻唱。

其他人也在静静听，听方圆淡淡的声音入了迷。

…

卖力地为你唱支迷人情歌

慢慢地步入你的星座

故事情节总会坎坷

唯独有你靠在我身旁

尽力地为你抹去眼角泪光

尽力地避及猛风海浪

烦俗世间太彷徨

无奈青春不够耐看

我深怕我会连累你

让你翻山倒海般痛悲

自问已经筋竭力疲

没有力气歇斯底里

我奋力追追到没法追

追到没法分清我是谁

…

小刘苏轻轻随着他的声音晃动脑袋，小手抚着他的臂膀，汲取着一点点温度。

一首歌激发了大家的抢麦热情，所有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唱。

会不会都跟着唱。

张尧唱《手放开》。

陈静茹跟他合唱《知心爱人》。

吕晓峰用破锣嗓子嚎了半首《七里香》，便被刘焕书夺过麦。

黄超唱《真英雄》。

林灵珊也当着别人首次亮嗓，唱了首《人生何处不相逢》，也是粤语的，声线和陈慧娴很像，惹来一片叫好，唱完还跟大家吹了一瓶酒，喝了三分之二就从嘴角流出来，羞得她连连摆手，不敢再喝。

就连徐雪也文文静静唱了首《至少还有你》。

最后，秦婉瑜握着麦，唱了沈宁飞的《漫长的告白》。

这首歌十二月底在滨海大学首次亮相，一月底才发布，现在全国只有方圆这家“九歌量贩”有KTV版本。

秦婉瑜唱来，有八成像原唱。

四分半的歌，秦婉瑜只唱到一半，黄超就已经下了两瓶酒。

等她唱完，黄超迈着僵硬的腿走过去，大声笑着说：“婉瑜，你也当我女朋友吧？”

绝逼是受了刚刚方圆和刘苏的刺激，但大家都觉得这个“也”字用的不是很恰当。

黄超刻意控制着面部的笑容不抽搐，却难掩紧张和期待。

有人笑，也有人叫好。

刘苏伏在方圆怀里，张着小嘴左一口吃下方圆递过来的鸡米花，右一口吃下方圆递过来的鱿鱼圈…

两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前面的“表演”。

秦婉瑜大大方方的冲黄超露出温婉的笑容，摇摇头：“不行喔。”

黄超点头哈哈大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哈哈，就是开玩笑嘛。”

坐到沙发上，陈静茹丢下张尧，凑到秦婉瑜身边神秘兮兮地问：“老同桌，你也喜欢方圆吧？”

显然，陈静茹这个“也”就比黄超用的好。

秦婉瑜撩撩头发，依然大大方方地点头，“对呀。”

陈静茹捂嘴笑，转头看向林灵珊。

林灵珊和她不熟，立刻回避了视线。

越过林灵珊，陈静茹又看向徐雪，“你该不会……”

徐雪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有男朋友的…”

黄超在跟男生们拼酒，不停的那种。

轮番唱歌，轮番游戏。

刘苏吃饱了，让方圆继续帮她点歌唱。

唱《倔强》，唱《红豆》…

唱到十点半，没几个人还站得稳，都大了舌头。

陈静茹跟大家笑嘻嘻摆手：“我们要去开房咯！再见各位。”然后把吐完歪在马桶上的张尧拉走。

徐雪和秦婉瑜都要往西城去，林灵珊回酒店，顺路带走了她俩。

秦婉瑜上车前，黄超摇摇晃晃走过去，最后确认了一遍：“永远都不可能，对不对？”

秦婉瑜点头：“对的。”

黄超：“可他…”说了两个字，见秦婉瑜微笑摇头，便不再说了。

只道：“新年快乐，婉瑜。”

秦婉瑜对他说：“你也是。”

吕晓峰和刘焕书互相搂着肩膀，打着晃也走了。

走前异口同声告诉方圆：“苟富贵勿相忘啊！”

没有任何一个人问刘苏走不走，因为她还依偎在方圆怀里笑。

星月无痕，小雪绵绵。

方圆吸了口冷气，问她：“我送你回家？”

刘苏跺着小靴子，醉意朦胧地诧道：“不回，你说带我逛街的。”

“这个点儿？”

“对啊。”

刘苏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再次重复：“对，现在我就要逛街。”

方圆挠挠头，回身看了看，“好！”

然后便拉着她重新进了FLY商场的侧门。

……

方圆没走，邹安不可能走；董事长没走，经理们能走？

对讲机握着，商场的刘经理呼叫总控室。

“开灯！”

令行禁止是整个集团的管理核心宗旨。

值班的总控听见老总的声音，都不问为什么，直接推上电闸。

——砰！

——砰！

…

哒哒哒哒哒。

大厅、角落、一楼到五楼，所有灯光亮起。

中央空调的暖风呜呜吹动。

邹安带着安保和经理们亲自上跑下跳，打开了所有扶梯。

然后，没人再跟着方圆，他亲自拉着小刘苏在一个人都没有、很阴森的大商场里一层层溜达。

边走，刘苏边哼着先前唱的那首歌。

边走，边蹦蹦跶跶，欢快极了。

方圆在后面跟着，给邹安发了条消息。

不一会儿，商场广播里就响起了《如果有一天》。

刘苏回过身退着走，朝方圆甜甜一笑。

方圆也笑。

刘苏站停在一家阿玛尼前，指着里面黑漆漆的店面说：“我想看你穿西服，像电视里那样。”

“采访时的那样？”方圆问。

刘苏点头：“对。”

方圆要打电话给邹安，看能不能联系到这家店主，给对方开个大单。

但刚掏出电话，就被小刘苏笑着止住。

“别人也要过年呀，我只在你的店里逛，不要打扰别人。”

方圆奇道：“那我怎么穿？”

刘苏拉着他，让他站在橱窗玻璃里的模特前面。

“你就站在这，我试着想象一下。”

“嗯。”方圆笑着站直，还摆了个pose，逗得小丫头不住地笑。

“坏家伙，我要吃这家的冰淇淋。”

“坏家伙，我想吃这家的烤鱼。”

“坏家伙，我们买一对情侣手链好不好？”

“坏家伙，这个包包你喜欢么？我送给你呀？”

“坏家伙，我们试一下这个情侣衫。”

从一楼到五楼，从五楼走回一楼，小刘苏“买”了好多东西。

两个人在一个个上锁关灯的店面前不断停留。

重新回到一楼大厅，刘苏拉着他走到一家先前看过的女装店门口。

“这个，”刘苏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头，点了点玻璃窗，哈腰往里面看，“这个裙子，我想要。”

说完转过身背对橱窗，歪着脑瓜笑看方圆：“你现在想象着我穿上了这个裙子，好不好？”

方圆点头，说：“好。我想象到了，特别漂亮。”

这是家意大利女装，很小众的一个牌子，但款式都很漂亮，大多是田园风，适合甜甜的少女穿。

刘苏嘻嘻一笑，脱下羽绒服塞到方圆怀里，然后蹦蹦跶跶跑到大厅正中央。

“坏家伙，我现在已经穿上那件裙子啦，我要跳舞给你看。”

方圆笑着，抖着嘴唇说：“好。”

广播里面的歌声循环往复，一直没停。

刘小苏上身奶白色的贴身绒衣在灯光下似给整个人打了一层柔光。

下身紧俏的黑色牛仔裤，加上黑色亮面的小皮靴，显得双腿又长又细。

解开头绳，长发飘飞。

伸臂、抬腿。

这支舞方圆记得，和学校楼顶跳的一样。

天棚的灯光化作那夜的漫天星辰。

空调的暖风化作那夜的夏日晚风。

小刘苏带着方圆和自己一起回到了那晚。

…

‘坏家伙，我好看么？’

‘这学期我在学散打，散打老师会跳舞，我跟她请教的……’

‘坏家伙，你…能抱我一下么？’

‘方圆，你的同桌只有一个初吻，她把这个吻拆成两半，这一半，今天送给你，剩下的一半，她会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还留给你。’

‘坏家伙，我喜欢你。’

‘明天没有晚自习，我怕没有机会再和你等到一次天黑，所以，今天我把这支舞跳给你看。’

‘这两个本本里记录着我喜欢你的每一天，你不要弄丢呀。’

‘喜欢这个告别么？’

‘喜欢就要记得，哪怕只藏在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也会记得很久的。’

‘大学，我期待了很久呢，我们大学见。’

…

远处，商场经理满脸不解地问邹组长：“董事长他们…这是在干啥？”

邹安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深深叹口气，“小年轻，花样多，别说别问。”

方圆怔怔出神，刘苏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仰着脸，笑嘻嘻地问他：“我好看么？”

方圆舌尖抵住上牙膛，点头。

“你能抱我一下么？”

方圆点头，抱住她。

“我喜欢你。”

方圆说：“我也喜欢，一直喜欢。”

刘苏咯咯笑，在他胸前蹭着小脸，偷偷看了一眼手表。

“坏家伙，送我回家吧。”

“嗯。”

——

金璟家园。

刘苏坚持只让S400停在小区门口，便下了车。

方圆跟下去，“我送你进去。”

“不要，就这里吧。”

刘苏回过身，笑着晃脑袋，伸出两只胳膊撑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再往前走。

方圆不说话了。

刘苏浅浅笑，转身要走，却被方圆无声拉住胳膊。

再度回身，小丫头走回他面前，“喜欢这个告别么？”

方圆摇头，半晌才说话：“没必要告别的。”

刘苏说：“坏家伙，当了你一晚上的女朋友，我好开心。现在，我们分手好么？”

方圆说：“不太好。”

刘苏翻翻白眼，“切”了一声，“不管，我现在要甩了你，你不许再来缠着我了。”

方圆说：“女怕缠汉，我得缠着。”

每说一句话，两个人的嘴唇都在颤抖，但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爱怎么能分享呢？

爱怎么能像切蛋糕一样分给好多人呢？

小刘苏不懂，她想问坏家伙为什么，但既定的事实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方圆懂，但怎么能强行把小丫头拉上桌不情不愿地吃饭呢？

辜负了小刘苏，两次？两辈子？这是他怎样都不能忍受的。

“给我一年时间行么？”

刘苏失笑，有些无语，但还是说：“好，也给我一年时间，我想看看能不能忘掉你。”

方圆说：“我送你到楼下好不好？”

刘苏摇头：“坏家伙，你要好好的，什么都好好的，我走啦。”

说完转身，刷卡进入小区门。

又回过身，对方圆兴冲冲挥挥手，继而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像个小兔子一样消失在凌晨的雪地里。

在方圆看不到的地方，小刘苏越跑越快，脚下一滑，摔倒了。

倒在雪地上，半天没有站起来，而是坐在那里捂着嘴巴使劲儿哭。

无声的哭。

雪沫落在睫毛上，和泪水融成一起。

“我最早遇见你，最早喜欢你，为什么你偏偏欺负我呢？坏家伙，你不能这么坏的。”

路灯下，靴子沾雪，裤子沾雪，刘苏死死咬着嘴唇，一步步朝家走去，忍住了每一步想要回头的冲动。

方圆在小区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黑乎乎的小区内部，足足看了一个小时。

我们走着，我们遇见，我们相识相知，然后擦肩而过…这是上辈子的事情，这一世，可不行。

回过身，林灵珊正站在路边看着他。

劳斯莱斯停在S400后面，五舅往敞开的后车窗外弹了弹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