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笃在工地上的第一夜，就是在床板上打坐捱过去的。

天刚刚亮，工地上便有了动静，包工头踹开房门，大喊大叫道：“吃早饭了，快点起来，去迟了就没有了！”

三人立刻起床，简单洗漱过后，便去吃饭，对了，林清笃也没有牙刷牙膏，只是用清水漱了漱口。

三人到了下面，就看见已经一群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蹲在地上扒着盒饭，旁边人们排着一个长队，在分发。

林清笃排到跟前，领了盒饭，有样学样的也是蹲在土埂子上，开吃。

工地的盒饭不提也罢，甚是寡淡，吃完饭要干活了，他被安排到一座正在盖得楼下，给了一个小推车，就开始运送材料。

运的东西有很多，有时候是砖头，有时候是水泥，有时候就是单纯的建筑材料，而且工作地点也不固定，基本哪里只要一喊，林清笃就要拉着小推车过去。

孟长林和王强也被安排了类似的活，三人分散在工地四处，也就吃饭的时候能见面聊两句。

林清笃还是对工地上的活计想的过于轻松，只不过干了两天，他的身体就有了疲惫之感，一是伙食太差，营养不足，二是工地上的老油条见林清笃面嫩，干活肯下力气，为人又勤快，不住的使唤他，这样不要说一個筑基小道士了，就是三头大青牛来了也遭不住。

很多工人因为盒饭太差，都到傍边下饭馆，林清笃觉得饭馆太贵，也就没去。

林清笃不知道，几个年纪轻的工人，已经再私下里开了赌盘，就赌他还能支撑几天。

此时正是中午，日头正好，尽管已经是深秋，快要入冬，但工地上还是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林清笃刚拉了一车材料，坐在栏杆上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的功夫，不远处又有人叫他，让他过去搭把手。

林清笃刚要过去，就被一个和他一同干活的老头拦住，老头扭脸对面那边骂道：“狗日的，自己的活自己干！”

林清笃却笑道：“没事，我还有力气，过去帮帮忙也是好的。”

“你个瓜怂，你今都干了多少活了，不累是假的，就这歇着吧！”

林清笃也只好顺着老头的意，坐下休息。

这老头也是个奇人，别看他身材又干又瘦，黑黑小小的，干活的时候可以点不含糊，每一次拉车，他也不管天冷不冷，把外套一脱，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用他的话说，不要把外套糟蹋了，反正一干活肯定是要出一亩地汗的。

他把小推车上的绳子往自己肩膀一撘，两条细长的腿一前一后发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身上的肌肉顿时就显露了出来，就这样，每一次都能奇迹般的把那堆着像小山一样的推车给硬拉上去。

而且老头不想其他人爱指使林清笃干着干那，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让他赶紧休息，两人熟悉后闲聊时，林清笃才知道，老人之所以对他这么好，就是因为他的孙子也差不多和他一般年纪，每一次老头说起他的孙子，脸上的骄傲局掩饰不住。

老头的儿子和儿媳早年出车祸去世，留着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小孩自己读书也争气，考上了大学，还读了硕士！

那可是硕士生啊，比大学生还要厉害，而老头之所以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干活，就是要补贴孙子的生活费，他是瞒着孙子偷偷出来干的。

林清笃也会在适当的时候，露出钦慕的神色，来满足老头的虚荣心，每一次聊完天，老头都会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小林啊，你还年轻，挣了钱，还是要读书的，最起码把高中读完嘛，工地这活不能长干，干长了把人就废了！”

林清笃问道：“那你还不是干了半辈子？”

“我和你不同，不同！”

老头只是挥手，但也不说到底是哪里不同！

今天，红彤彤的太阳缓慢的沉在城市的边际，晚霞格外的绚丽，火烧云把半个天空都点燃了。天色半明半暗，将晚未晚。

林清笃在领盒饭的时候找到孟长林和王强，他们两也是舍不得花钱下馆子。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吃饭呢，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王强本来不想去，但被林清笃半拉半推之下，强行带了过去。

三人拿着盒饭，坐着升降机直接来到了大楼的楼顶。

一个粗大的金属横梁延伸到了外面，林清笃用下巴指了指横梁，“看看你们的胆子，你们敢过去吗？”

普通人就是看着下面的万丈高度，就会吓得腿软，这两人确实神色平常，直接走了上去。

“唉，你们小心点！”

林清笃急忙出声，两人走的相当平稳，一直走到横梁中间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刚一坐下，林清笃也走了过来，三人并排坐在这高楼之上，看着天边的落日黄昏。

黄昏的光线金黄而辽远，落日就好像在面前流淌，和远处澄蓝色的天空交映在一起，下面的人物小的成了一个黑点，感觉透明而虚幻。

橘黄色的霞光洒在三人的脸上，林清笃笑的格外的清冽，“这里怎样，风景好吧！”

“真不错！”孟长林赞叹了一声。

王强不说话，低头吃着盒饭。

如果正午是长调的风和蜻蜓，那黄昏便是小调的喷烟，记忆乘着气息归来，三人间的空气一时沉默，都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各自陷入某种回忆。

林清笃咳嗽了一下，“我这几天看你们都是闷闷不乐，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们这么大年纪了，总会有些烦心事，你没有吗？”

林清笃一想，也对，自己原来在山上，每日忧愁这个月的补贴还会不会下来，米还够不够吃，下山之后，又在期盼发工资的时候。

“也对啊！”

“我们不问你的，你是不是也不用问我们的？”

“不问，不问，就是让你们吃饭的时候能开心一下，闻闻风的味道，看看夕阳的颜色，听听云的声音。”

王强此时听见这话，也罕见的嘴角抽了一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林清笃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收音机，“这是我借人家的，应该是好着的。”他调了调收音机，发出沙沙的响声，突然调对频道，音乐声响了起来。

《promise》过往的生活越发让我消沉，失而复得的爱更为甜蜜，有时候梦想家总会醒来，不要叫醒我，我不是做梦

几许年华，三生醉梦，半樽凉秋，日落尤其温柔，此刻皆是浪漫。

三人并肩面对夕阳，听着音乐，吃着盒饭。

盒饭中仿佛也掺杂了晚霞的味道，变得美味起来。

就在三人吃着盒饭的时候，就听见下面传来一阵喧哗，往下一看，一群工人围着包工头，包工头拿着木棍，正在抽打一人。

林清笃运起目力，向下一瞧。

挨打的人正是那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