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滚!”
左贤王波尔多的反常行为,让手下人心浮动,虽然有他的命令,不得无令进帐,但自其下达命令后,以各种理由,帐外通禀的当户,且渠,便没有停过,搞得他是烦不胜烦。
左贤王波尔多自是知道手下人的用意,大家都想试探一下,他还适不适合继续做这个利益团体的头狼。
他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增加自己的权威,无令不得入帐,出战,便是其为此而设。
左贤王波尔多在等,第一个按耐不住自己野心的人,杀鸡儆猴这句成语,其虽然没听过,但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十分纯熟。
“禀将军,石桥岸边,一直有小股匈奴骑兵徘徊,刺探。”
饱餐足食后,任平一觉醒来,已然日落西山,安排巡查石桥的士卒,都换了几班。
其刚刚出帐,还不待发问,便有手下亲兵,禀告石桥军情。
任平闻言,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其亲自巡查了营地一圈,确定手下士卒都休息得不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后,方才挥手召来亲兵,吩咐道。
“召集队伍!”
“诺!”
任平命令下得早,率队出营却是不怎么着急。
他在临行前把营帐都重新收拾了起来,手下士卒见此,皆知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来到石桥附近时,已然入夜,即便任平他们没有点火把,依然能看到对岸匈奴斥候的动向,毕竟在黑夜中,明晃晃会移动的灯火,和活靶子没啥区别。
“火把点起来!”
“诺!”
任平一声令下,三百玄铠骑兵,人手一支火把,照得石桥两岸,一片通明。
自他下令点起火把后,能够明确看见,河对岸的移动火把,速度加快了不少,且除却少部分向匈奴大营奔去的,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快速向石桥聚集。
不是所有匈奴士卒,都参加了白日里的两场恶战,但那些参加了的匈奴士卒,又不是哑巴,大家相互一问,便可知大概情况,这也是为啥河对岸的匈奴士卒,一见任平等人点起火把后,如此紧张的原因,更是左贤王波尔多麾下将领,蠢蠢欲动的源泉。
“大王!”
“王上!”
“我王!”
………
左贤王波尔多正在享受侍妾的按摩,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紧跟着便是几个不同的焦急人声。
“何事?”
左贤王波尔多虽然不明情况,但其有一种直觉,能让这群当户,且渠,深夜驻足帐外求见,必然不会是寻常小事。
在他问话的同时,虽然表面上神情不变,身后侍妾的按摩仍然继续,但其暗地里却是悄悄将手放在毛毯之下的佩刀上。
“禀大王,放出去的探子来报,说是在石桥对岸,发现了有汉军骑兵持火而行,意欲渡河。”
听到是汉军战报,左贤王波尔多稍稍松了一口气,并抽回了自家放在佩刀上的手臂。
“无需惊慌,让探子盯住他们即可,今夜营地内,加双岗,在帐篷里睡觉的,都给我睁一只眼睛,不要脱衣服,别等到自己脑袋掉下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让谁砍的。”
“是!”
帐外的几名当户,且渠,得了准确命令后,心里有了底,自然也就依命而退。
左贤王波尔多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他应对的布置,态度,几名其麾下的当户,且渠,便能猜出,白日里杀了王子卡儿诺,打得他们王上落荒而逃的汉军数量并不是很多。
若真是被大军击败,且不说为何对方不在白日里趁胜追击,就是深夜有意渡河,他们的王上,也不会处置的如此轻松,毕竟其可是刚刚被人打得一路逃回营地,闭帐不出。
难道他左贤王波尔多的心态,恢复得那么快,不到半日时间,便可重整旗鼓了?
隐隐猜测出汉军实际兵力的一众且渠,当户,心中对于他们的这个左贤王,愈发的鄙夷。
帐中的左贤王波尔多,自然对于其手下的心态变化,有所预料,但他依旧是如此布置,自有其道理。
相比于直接和手下人明说,自己被汉军一支不过千人的骑兵,在野战中,堂堂正正的击败了,还是这种高层中,心照不宣,底层内流言四起的结果要好一些。
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只要左贤王波尔多不亲自出面证实,一切的流言蜚语,便只能是流言蜚语,他还是那个草原上,英武睿智的左贤王。
再则别看左贤王波尔多,白日里连遭大败,但是其在帐中,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汉军兵力不足,双方于石桥野战,汉军凭借甲胄,兵刃之利,欺他队伍难以展开之危,一旦汉军选择袭营,除非他自己正全力攻城,营地空虚,否则,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左贤王波尔多都不怕汉军。
左贤王波尔多不是甘索,他有两万能战之兵,匈奴营地中,其大帐也是设立在最中央,周遭有数名当户,且渠的帐篷拱卫。
一个当户,且渠,最少有百余名亲兵,纵然任平袭营,营地内其他士卒,来不及反应,拱卫他大帐的且渠,当户所属亲兵,也能抵挡片刻,这片刻时间,足够左贤王波尔多的亲兵集结赶到了。
这里是他的营地,只要稍微拖住任平的进攻速度,一旦让其露出疲态,袭营的汉军,马上便会被乱箭穿心,乱刃分尸。
这些左贤王波尔多能够想到的事,任平如何会想不到。
其大晚上不睡觉,自然不是白折腾的。
他的玄铠骑兵出营时,便在马前插了计时香,香火一灭,任平也不等了,直接下令全军跟随自己的大纛,向石桥对岸冲锋。
“杀!”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
任平率军冲锋,对于河对面的匈奴斥候来说,没有任何征兆。
就匈奴斥候本心而言,他们也不相信汉军会冲过来,这些人多数都是在白日里见过任平神威的,大半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反应过来,白日里同他们作战的汉军兵力不足。
没有人会觉得,汉军仅凭借数百人,就敢明晃晃的袭击二万人的大营。
盔甲是厉害,但却抹不平如此巨大的人数差距。
再则他们现在的位置,不是在石桥上,相互间站位并不密集,汉军冲过来,他们自认为,自己随时可以骑马跑回营地。
事实也的确是如那些匈奴斥候所想的一样,任平率兵冲过来后,他们撒丫子就跑,其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天任平不敢追,夜晚他可不怕。
白天其追击,一旦把匈奴人追急了,他们回头搭弓放箭,汉军的玄铠骑兵,只能凭白被消耗,甚至都可能会被耗得全军覆没。
夜晚则大大不同,不管是汉军还是匈奴人,想要野战,都得在马上持火把照明。
要不然别说追击了,就这依河而战,深一脚,浅一脚的,啥时候座下战马,一个趔趄,把背上的士卒甩下来,骑兵都不知道。
匈奴都是单马蹬,马鞍也不是高桥马鞍,手持火把,一只手便不能搭弓放箭,只能冲锋砍杀。
论冲锋砍杀,匈奴的轻骑兵,哪里比得过任平率领的玄铠骑兵。
夜晚骑兵野战,玄铠骑兵除了防御高以外,杀伤力也是胜了对方不止一筹。
留下来的玄铠骑兵,清一色的都是沃野军,只不过有些人,原来穿青铜甲,现在临时换成了铁甲。
沃野军的玄铠骑兵,马蹄铁,高桥马鞍,双马蹬,一应俱全。
同样是手持火把,沃野军的玄铠骑兵,可以在冲锋途中,短时间内,不用缰绳,只凭双马蹬便能控制方向。
如此一来,就可以让他们,在和敌人初次交锋的时候,依旧能于夜战中,使用长矛。
反观匈奴轻骑兵,只能是一手持火把,一手拉缰绳,敌我距离拉近时,先丢火把,再抽佩刀。
纵然他们是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也不敢在战马高速运动的情况下,撒开缰绳,仅凭单马蹬,控制战马,和汉军玄铠骑兵对决。
任平一连追了好几里,知道目送那些匈奴探子,进了匈奴大营后,方才让队伍停在距离匈奴营地五百步的地方,勒马等待。
“大王!汉军骑兵已至营门外!”
左贤王波尔多,今夜注定是睡不好了。
其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再也憋不住了,直接提刀出了大帐。
此时帐外,几个当户,且渠,都到齐了,甭管他们心里想得是什么,但面上却皆是一副等左贤王波尔多拿主意的状态。
“汉军来了多少人马?”
左贤王波尔多环视四周,好一会儿,方才发问道。
“回王上,据探子报,大概有数百骑。”
左贤王波尔多闻言,当即大怒。
“汉军区区数百骑,便让本王麾下的当户,且渠,吓破了胆?尔等这般作态,真教吾族蒙羞!”
“大王!我愿领精兵五百,出营迎战汉军,不胜则死!”
左贤王波尔多的激将法,虽然使得粗糙,但还是有人中了计。
其闻言,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佩刀递出,下令道。
“吾族有海弥当户这样的勇士,总算还保留了一些脸面,此刀伴我多年,今赐于当户,望你不负所托!”
“海弥谢大王赐刀!”
海弥接过宝刀,转身便走,在场其余当户,且渠,一直沉默不语。
左贤王波尔多见此,也没给他们好脸色,其挥手命亲兵搬来一个木凳,就坐在帐门外,摆明是要等海弥的好消息。
对于左贤王波尔多来说,海弥胜则更好,不胜也无妨,反正他已经用言语,抢先指责了在场的当户,且渠,掩盖了今日自己战败之事。
过了今晚,底层士卒谈论的,就不是王子被斩,左贤王大败,而是自家的当户,且渠,被汉军区区数百人,吓得仓皇失色。
如此一来,军心虽然会不稳,但左贤王波尔多的位置,却是稳住了。
海弥也不是傻子,他此番请战,一是受不了左贤王波尔多的言语所激,二也是因为自己想要做英雄,捞声望。
一旦今夜他胜了汉军,明日底层匈奴士卒,会如何传唱自己的威名?
一战便可以让自己的威望,盖压其他所有左贤王波尔多麾下的当户,且渠,这个收益,足够让海弥亲身犯险的了。
其余的当户,且渠,自然也知道这些,他们本来是想,看左贤王波尔多惊慌丑态,近一步打压他的威望,谁曾想直接被其给反将一军。
此时有多少当户,且渠,在心中默默为任平,祈祷,祝愿,希望他能够杀了海弥,打败海弥的,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任平都准备在匈奴大营,等一晚上了,不曾想对方这次反应,尤其快,一声号角响起,数百轻骑,冲出营门,未出营的士卒,则手持火把,将周遭照亮。
眼见对方因为有营地士卒持火把照明,而未持火把,任平不由得一愣,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有些事还是他考虑不周全,想当然了。
“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战场瞬息万变,岂能故步自封,全凭臆想?
任平发觉情况不对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带着手下玄铠骑兵,徐徐后退了二百步,方才继续勒马驻足,以待匈奴。
抉择的皮球,推给了海弥,其率五百匈奴轻骑兵,和任平颇有默契,也停在了距离营门口二百步的位置,两者相距依旧是五百步,不多不少。
二百步,是营内匈奴士卒,持火把,所能照到的极限,最理想的距离,应该营门外一百步,二百步之后,便是一片漆黑,弓箭抛射不过三百步,想要再拉近二百步,海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回去取火把,一条摸黑前行。
两条路各有利弊,持火把就射不了箭,摸黑的话,一旦汉军熄灭了火把,和他们黑对黑,弓箭依旧没了用,远处看不见,士卒根本无法射击。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撤回营地,不理任平,放他进营,然后再一举歼灭。
可惜不管是左贤王波尔多,还是其他当户,且渠,以及刚刚夸下海口的海弥,都不能容忍,几百汉军堵着自家营门,耀武扬威,而他们只能缩在营地里。
真要是如此的话,那他们的军心,便彻底散了。
“追!”
海弥的决断,比任平想得还要快。
其一声令下,率领五百轻骑兵,步入黑暗。
“弃火把!”
沃野军的玄铠骑兵,不是白训练的,听到任平的命令,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动作整齐美如画,可惜天公不作美,敌人欣赏不到。
“端矛!”
随着任平的口令,三百玄铠骑兵,一同将手中长矛端好。
“杀!”
“咚咚咚………”
当任平率三百玄铠骑兵,开始冲锋时,临戎城头上,数面战鼓一同响起,鼓声震动匈奴大营,汉军闻鼓声,士气大振!
“放箭!”
海弥领着手下士卒,冲出一百多步后,便将速度放缓,开始全军放箭。
他们看不见对面的汉军,但是能听到马蹄声,其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射到,反正就是朝着天空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抛射。
“杀!”
三轮抛射之后,海弥弃弓拔刀,闻声而冲,部曲皆效仿。
双方的战斗,不管是匈奴人还是临戎城的汉军,皆看不到。
匈奴人比临戎城汉军幸福一些,他们距离这处战场近,能听到惨叫声。
从第一声惨叫响起,到黑暗中没了人声,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匈奴人,临戎城的汉军,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格外关注,原本忙于修补城墙的临戎城汉军,此刻皆放下手中活计,一脸期待的望向匈奴大营方向。
当从夜幕中,一匹匹无主战马向匈奴大营归来时,当数百火把,再一次闪耀黑夜时,临戎城的鼓声停了,但呐喊声却要比鼓声更热烈。
“胜了!”
“我们胜了!”
“哈哈!”
………
反观匈奴大营这边,一众匈奴士卒,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若不是他们再一次看到染了血的“任”字大纛,出现在五百步外,恐怕他们还想不起来,要回禀自家王上,海弥当户兵败被斩的消息。